我看他还在避重就轻,索性吓他一吓,说:“袁老爷爷,你瞒得住别人,骗不过我们,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你跳了悬崖,你身上有股很重的尸气,肯定是去了古墓。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回那个老道士身边。”
袁瞎子浑身哆嗦一下,显然是很怕老道士,支支吾吾地说:“吴家娃子,实不相瞒,袁瞎子我确实是去了古墓,不过那个古墓不是一般的墓葬,我劝你们别打它的主意。我不说也是为了你们好,那个地方有去无回。”
我说:“既然你早知道有去无回,怎么还给陈大胆兄弟指路?我们现在就可以指控你是谋杀他们的嫌疑人。”
袁瞎子这次却不胆怯,他哼了一声,说:“我事先再三提醒过他们,是他们自己财迷心窍。吴家娃子,你也别吓我,当年,我跟你爷爷在阴间可是签了契约的,我早已算得他的后代是一位驱魔卫士,能帮我维护此地的太平,他也答应将来让你帮我阻止那些心术不良的人进入此间。”
我愣了一下,想起家人讲的那个故事。奶奶多次说过袁瞎子是个好人,他冒着生命危险把爷爷的魂魄从阴间救了回来,并没有一丁点儿的酬劳。难道他真的在阴间跟爷爷有了契约?
猜测归猜测,我也学起了抵赖:“我爷爷早就去世了,你说有契约,可有凭证?我可不信你们那套封建迷信!”
袁瞎子也不争辩,他淡淡地说:“吴娃,你不信迷信,可信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善恶报应自有分明?”
我点头:“我们做警察的本身就是除暴安良,维护社会治安,自然是希望人人向善、天下太平。”
袁瞎子“呵呵”笑了一下,说:“我果然没算错,吴老头的孙子是能担当大任的!”
袁瞎子的话让我很是疑惑,正准备再问几句,这时,手机响了,是队长打来的:“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见你跟小杨上班?你们俩现在赶快去医院。郑茗茗的情况出了变化,她家人找了神婆在驱鬼呢。”
3.魂魄之事
那个郑茗茗住到医院后,情况没有好转,手臂上被抓的黑印不仅没有消退,还加重了,并且围绕那两片黑印,还呈现大面积暗红色的斑痕,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恶臭。医生鉴定说像是尸斑。
郑茗茗像得了精神病一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她疯疯癫癫地见人就问:“陈少君在哪儿?陈少君在哪儿?”来人不回答,她立刻就扑上去掐脖子,直掐得人几近窒息。她的手劲极大,根本不像一个小姑娘的体格,每次掐人都需要好几个人冲上去把她分开。几次下来,医院在征得她家人同意后,把她绑在了床上。
这样她倒是安静了下来,开始唱一首歌,是用南音唱出来的。然而她全家几代都是本地人,家人证实她根本不熟悉外地方言。她奶奶坚信她是鬼上身了,找了个神婆来驱鬼。
我们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停下,暂时顾不上理会袁瞎子,让他自己上一边歇息去,他却皱着眉头,用那双盲眼仔细端详着什么,说:“好重的妖气啊!”
我们没有理会他,他却跟在后面随我们进了医院。刚到郑茗茗住的那层楼道走廊,就见一个穿对襟大褂的老太太捂着一边腮帮子,满嘴鲜血地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慌慌张张地说:“这个鬼太厉害了!我治不了,你们另请高人吧。”看来她就是郑家找来的神婆,没想却是个半吊子水平。现在驱鬼辟邪的假神棍、神婆太多了。
郑茗茗的父母和奶奶满脸焦急地站在病房门口,看到神婆跑了,她奶奶失声痛哭:“都是我作的孽呀,害了我的宝贝孙女……”
隔着窗户,只见郑茗茗正被绑着躺在床上,喃喃地哼一首歌,歌声里充满哀怨和悲伤,那种调调绝对不是她那个年龄的小姑娘能唱出来的。对于南音,我略略能听懂一些,隐约听她唱道:“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今日天隔一方难见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凉天;夕阳照住双飞燕,斜倚蓬窗思悄然……客途抱恨对谁言。”
那句“客途抱恨对谁言”,她反反复复在唱,目光迷离,痴痴怨怨。我看见旁边她的奶奶还在不停地抹眼泪。我自然是不信真有鬼,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奶奶,你怎么确定她是遇到鬼了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一切都是报应,是我年轻时候的报应。我本不想说出来的,但是他现在附到我孙女身上,不肯走了,我必须得讲出来了。”
我们半信半疑地听老太太讲了她年轻时候的一件事。
老太太叫陈少君,五十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大家闺秀,跟常常去家里做衣服的小裁缝相爱了。那个小裁缝对她一见钟情,发誓要爱她一辈子。他们的爱情遭到了她家人的反对,他们便商量着私奔。她准备穿上他亲手做的白色旗袍,在夜晚从码头坐船出发。
但是,到了当天晚上,陈少君的计划被家人发现,继而被关了起来。小裁缝独自坐船离开了。等她几天后从家里逃出来,就听说那条船开到下游遇到水匪,整船的人都死了。她哭了很久,最后还是在家人的安排下嫁了他人。
老太太说,孙女出事时穿的那件衣服,正是小裁缝当年送她的旗袍,她一直压在箱底珍藏着,不知怎么被孙女翻了出来。
那个小裁缝是广东人,喜欢哼一些南音;孙女此时唱的歌,就是小裁缝当年经常对她唱的。虽然时隔多年,但是她永远记得那个调调。他是来找她的,责问她当年为什么负他!
老太太的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听得我跟杨小邪唏嘘不已。放在以前,我们自然不相信这种事情,只是这个案子一直没有新的突破,也许我们的想法也不能太过于墨守成规了。
我问杨小邪:“难道真是那个小裁缝附身到了郑茗茗身上?不然她何以突然会唱从来没有听过的南曲?如果我们从一个痴情鬼的故事着手,不知道组长知道了会不会把我俩开除。”
杨小邪沉默地想了一会儿,说:“这种事情不好说,有一些未成年的孩子,大病一场后,会背诵几百万字的史诗传说,这都是至今科学上无人能解释的奇闻……”
我说:“据说人死后会有一种脑电波不熄不灭,如果那个人生前有未了的心愿,那么这种脑电波就会极其强烈,而后侵袭或者占据他人的大脑,就是所谓的看见鬼和被鬼上身。”
杨小邪提议:“既然这样,我们何不设想这个案子真的有鬼魂作祟,也许能找到真相呢!”
我点头,考虑了一下,说:“抓人我们还比较拿手,捉鬼我们就不在行了。不过,有个人也许能帮我们!”
我们俩一起看着跟在身后的袁瞎子。他一边听老太太讲故事,一边用手不停地掐算着,看起来还有模有样。我说:“袁爷爷,你不是法力被狐狸大仙收回去了吗?到底还会不会治?”
袁瞎子尴尬地笑了一声,说:“法力自然是没有了,但是袁瞎子我有经验呀!照样能治。”
袁瞎子点着竹竿,径直走进郑茗茗的病房。我俩面面相觑,袁瞎子的眼虽然盲了,但是他在夜晚行动比常人还迅速,这点我们早就知道。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不简单,不像是那种所谓的江湖骗子。
袁瞎子走过去的时候,原本正在痴痴唱歌的郑茗茗忽然不唱了,她一翻眼睛,狠狠瞪着他。袁瞎子连连惊呼:“果然有鬼,看来我袁瞎子要重新出山了!”
袁瞎子从怀里拿出一张画了符咒的黄纸,念了几句咒语,然后一下子贴到郑茗茗的头上,那张纸忽然就冒起了白烟,看得我跟杨小邪都大吃一惊。我们眼睁睁看着,袁瞎子并没有点火呀。
只见郑茗茗立时换上了凶神恶煞的表情,眼神上翻,舌头外伸,嘴里发出阵阵低低的嘶叫,那根本不可能是一个花季少女的声音。
袁瞎子见此情形,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圆形的像珠子一样的东西,一下子按到了黄纸上面。郑茗茗原本挣扎着上倾的身子忽然“扑通”一声倒回病床上,整个人瘫软下去。那张黄纸已经停止了燃烧,从她头上掉落下来。
我跟杨小邪赶紧扑过去查看,袁瞎子嘿嘿笑了一声说:“鬼已经被我赶走了!”说完,他拿出手里的珠子,那是一个上面刻有菩萨像的佛珠,应该是从一串珠子里扯下的一颗。
“奇怪!”他把珠子放到耳边,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说:“这个鬼不是一般的小鬼,他的戾气太重,我的佛珠没能收住他!”
这时,郑茗茗已经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虚弱地问:“你们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看来她确实是好了,却一点儿也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招呼她家人进来照顾她,然后把袁瞎子拉到走廊的一边,问他到底怎么样。
袁瞎子说:“这个鬼魂的怨气非常重,我把他打了出来,却没有收住他。看来他是有未了心愿……”
这时,病房再次传来郑茗茗奶奶的哭声:“茗茗,你怎么了!警察同志,我孙女的病又犯了!”
果然,郑茗茗再次陷入癫狂状态,手舞足蹈,一边“啊啊”大叫,一边喊着陈少君的名字。
袁瞎子见此情形,摇摇头,说:“就算我再把他逼出来,他还是会回去的。治邪病还得找源头,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次我得跟他好好谈谈。”
袁瞎子让我跟杨小邪一起守在病房门口,谁也不能进来。这时,我们对他已经非常信服了,忙不迭地答应了他。我们从门中间的玻璃窗户看到,袁瞎子跟郑茗茗的奶奶交代了一番,那个老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连连点头。
袁瞎子再次拿出一张符咒贴到郑茗茗的头上,她立刻变了脸色,体内的鬼魂也苏醒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想要扑人,可惜被绑住了。这时,她奶奶陈少君开口说话了,听不到她说什么,大约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郑茗茗的表情渐渐没有那么激动了,只是很茫然地听着。后来,老太太跪下来哀求,还不停地痛哭着磕头。
附在郑茗茗身上的鬼魂好像也听明白了,因为郑茗茗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后来,她停止了挣扎,任由袁瞎子拿出那枚珠子拍到她头上。然后,郑茗茗再次昏倒。
等郑茗茗醒来的时候,果然又恢复成常人了。
袁瞎子跟我说:“我让陈少君跟他说清楚了。当年是迫不得已才负约的。如今她有自己的家庭,她也身不由己,求他放过她。求他早日投胎,来世再结姻缘。”
袁瞎子说,柳树属阴,那个小裁缝在江中遇险后,魂魄回到码头处,期望能等到陈少君,他附身到柳树上,一旦看到有穿白裙子的年轻女孩,他都以为是陈少君,便现身质问,把那些女孩吓晕了。小裁缝告诉他,其中有个女孩被吓晕倒在地上后,来了一个喝醉酒的猥琐男人,他把女孩强奸,又偷走了她的钱包。那个人应该就是之前抓到的刘新宝。
原来这是个诡异的案中案。
袁瞎子把那枚佛珠交给老太太,让她在晚上去那个出事的柳树下,烧一些黄表纸,连同这个佛珠一起,好让那个小裁缝早日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