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月瞳孔一缩,脸色顿时沉了不少。
百里褚言既是受了重伤,那安钦侯世子怎还能那般淡然,甚至将她扔进来后,也不曾跟着进来为百里褚言治伤?
他不是百里褚言的挚友吗,他将百里褚言自宫中救回,然后便随之任之的不管了?
正想得入神,耳侧扬来老管家无奈低沉的嗓音:“姑娘刚回,老奴便带你去厢房歇息吧!今日委实是有劳姑娘去通知世子爷了,只是后来老奴怕姑娘见不到世子爷,便亲自去了,自将王爷之事告知世子爷后,老奴也曾寻过姑娘,但却未果,想来,姑娘今日定是受累了。”
云倾月忙摇头,只道:“我并未受累,只是未能帮到褚言而已。”说着,眉头微微一皱,话锋一转,缓道:“管家,我可否去看看褚言?”
老管家叹了口气:“王爷早有吩咐,说一旦姑娘回来了,便莫要让你见他。”
云倾月脸色微变,低低的问:“为何?”
管家嗓音显得更为无奈低沉:“王爷如今脸色不好,伤势入体,怕是会惊着姑娘。”
“无妨。管家,你带我去见他便是。”云倾月眸色几不可察的一紧,低道。
老管家盯了她几眼,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是妥协下来,举着灯笼往前带路,缓道:“姑娘随老奴来吧!”
入得百里褚言的屋子时,夜风骤然被挡在了门外。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黯淡,气氛也无端端的沉寂,沉寂得压抑。
百里褚言的寝屋不大,摆设也格外简单,然而墙角处却有一排书柜,柜中整整齐齐的摆了不少书,倒是为略微空荡的屋子增了几许充实。
不远处的床榻之上,一人正趴在床榻,一动不动,稍稍凝眼一观,只见那人虽仅盖着薄被,然而墨发却是凌乱的垂落枕上。
他那双精致的眼并未睁开,反而是静静的合着,只是那颤抖的眼皮及睫毛,以及他那紧锁的眉头,却无疑证明他并未睡熟,而是疼痛难忍的合着眸子静息。
他那张这些日子令她熟悉至极的脸,也虽依旧精致,然而却没了往日的如华清逸,反而是满面苍白,虚弱无力之意尽显,又或是因发烧缘故,他苍白的脸颊微微染有少许红晕,整个人更是呈现出一种病入膏肓之态。
如此,这人,还是那风华万千,清雅温润的百里褚言吗?
心底似乎紧了一下,不知是何感受,只觉凌乱愤愤之意蔓延,连她袖中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越往他的床榻靠近,一股血腥味便越发的浓郁,待终于站定在他的床榻前时,却是见那盖在他身上的薄被都被鲜血稍稍浸透,那一片片的刺红血色,突兀刺眼,令人无端端的心紧骇然。
大抵是察觉到了脚步声,百里褚言并未睁开眼,只是断断续续的出声问:“管家,倾月可是回来了?”
这嗓音格外的嘶哑无力,毫无常日里的清然谐和,然而他这话语内容,却是令云倾月眸色一颤,整个身子都僵了几许。
萍水相逢,相知相守,不得不说,百里褚言待她,委实不薄。
正稍稍失神, 跟在身侧的老管家已是蹲在了床榻边,心疼而又悲戚的道:“王爷,倾月姑娘回来了,王爷莫要再担忧了,也莫要再出声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就成。”
说着,尾音竟是发了颤,染了哭腔。
云倾月眸色微动,脸色也变了几许,随即目光打量片刻,而后也蹲在了他的床榻,低低的唤了声:“褚言。”
这话一落,百里褚言已是略微艰难的睁了眼,那双墨瞳并无往日里的光泽,反而略微无神,只是待瞧清她后,他眸中才勉强带了半分笑,断续低哑的出声:“今日……”
未待他说出后话,云倾月已是出声打断:“褚言身子弱,还是先别说话了。”
说着,见他微怔的望她,她眸色微动,又低低的补了句:“如今,你养好身子才是最好,若有什么想对倾月说的,待你好点了再说也不迟。”
嗓音落下时,她目光朝他身上染血的薄被一扫,心底也再度紧了半分,随即朝老管家低问:“管家,褚言伤势究竟如何?”
老管家无奈悲戚的道:“王爷脊背受了鞭笞,后背已血肉模糊,府中并无金疮药,老奴仅是用清水为王爷清理了伤口,却是无药可上。”
“安钦侯世子可清楚褚言伤势?”云倾月目光一紧,又问。
管家点点头:“世子爷是知晓的,但世子爷救了王爷,已算仁至义尽,若是再给王爷上药,便当真要惹怒皇后了。”说着,止不住的叹息:“世子爷也有难处的,老奴也知晓,可王爷伤成这样,老奴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云倾月脸色越发的沉重,转眸瞅了一眼百里褚言薄被上的血迹,视线再稍稍挪动朝他的脸盯去,却是正好迎上他那双略微黯淡但却依旧勉强带笑的目光。
“倾月无须担忧,生死有命,在下早有准备。只是此番本是想让倾月落脚在闲王府,也想帮倾月的,不料事态变成了这样,是在下无能了。”他嘶哑的嗓音再度扬来,低沉而又无力,然而却带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无奈与愧疚。
云倾月眉头皱得更甚,目光将他苍白的脸盯了盯,心底有莫名的情绪涌动,随即默了片刻,便站起身来,打定主意的朝他道:“你且等着,我出去为你拿药。”
嗓音一落,已是不顾百里褚言反应,她转身便朝屋门行去。
“倾月……”身后扬来百里褚言的嗓音,嘶哑低沉,听着格外的费力。
云倾月心底微微一紧,却也不曾回头观望,只是道:“褚言莫要再说话了,你等我一会儿便好。”
不得不说,百里褚言伤成这样,委实不可再拖,若是再无伤药,他性命堪忧。
而她云倾月与他一路相处,已将他认作了友人,如此,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快的不治而亡!
出得屋子后,管家也跟了出来,忙朝她道:“姑娘,你要做何?大门是闯不出去的,你还是回屋吧,莫要让王爷担心了。”
云倾月扭头望他,目光格外的低沉紧然,连带嗓音都认真而又坚决:“管家也无须再劝,倾月主意已定,自不会让褚言就这么下去。”说着,话锋一转,低沉沉的道:“府中可有木梯?”
管家一怔。
云倾月解释道:“大门既是守卫森严,那便只能翻墙而出了。管家,王府之内可有木梯,亦或是能垫脚的高凳子或是木板?”
管家默了片刻,才点点头,道:“有木梯。”说着便转身入了不远处的一间屋子搬了一只木梯出来。
云倾月眸色动了动,当即接过木梯,略微吃力的将其架在了方才她跌入府时的院墙边,随即便咬了咬牙,稍稍卷起裙角便顺着木梯爬了上去。
待坐在墙头之时,院墙下的老管家出声道:“老奴行动不便,委实爬不动这梯子,翻不了墙,此番倾月姑娘再度为王爷冒险,老奴甚是感激。”说着,又道:“王爷此生,不得任何人这般在意,如今姑娘与王爷走得近,老奴也感动,只求姑娘照顾好自己,无论是否拿到药,都要早些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