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月心底骤然一沉,却也忘了挣扎,冷眼回望着他。
他笑笑,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晶亮修长的眸子里滑出几许幽光,随即自然而然的牵着她往前,漫不经心的道:“别紧张,我不会与你将那龙乾的倾月郡主联系到一起。呵,你许是不知,那倾月郡主,十来日前,便丧生在河里,听说尸首已被龙乾太子运回了龙乾京都,且葬礼声势浩大,连南翔使臣等人皆参与了葬礼。”
说着,回头笑盈盈的迎上云倾月微颤的眸子,又慢腾腾的补了句:“所以,即便你当真是那倾月郡主,也没人会信了,当然,你也不是那倾月郡主,是吧?”
云倾月目光抑制不住的发紧发颤,她并未立即回话,仅是沉默着。
这男人不可小觑,他这些话虽漫不经心,但却句句敲击在她心里,不得不说,若她料得不错,他定是对她的身份知晓得一清二楚。
曾记得在龙乾京都,听闻这龙乾安钦侯府的郡王风流下作,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风尘俗人,然而今日一见,却觉这人通透聪明得紧,纵是随随便便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言语,也能直入重心,看似是通明知晓了一切,令人心生紧然。
她沉默着,待强行按捺心绪后,她才迎上他的目光,低沉沉的道:“世子爷也说了,龙乾的倾月郡主已丧生,且已下葬,我又怎可能是那倾月郡主!”说着,挣开了他的手。
既然他不欲挑破,她也没必要自行承认,这真真假假的身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龙乾太子瑾的的确确带了具尸首回京,且下了葬,如此,日后这世上,便再无云倾月了。
然而,太子瑾带回的那具尸体从何而来?他一心想对她赶尽杀绝,加之对她极为熟悉,如此,他怎会认错尸体,甚至带回京都以她之名下葬?
一想到这儿,心底也沉杂了几许,因着想得太过出神,连身旁男子再度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都毫未察觉。
“是啊,龙乾的倾月郡主已亡了。唉,这倒是可惜了,以前我常闻倾月郡主名声,且听说她比怡红楼花魁都要美上几许,我曾打算去那龙乾观之一二,没准儿这一对上眼了,便劫她回凤澜为妾,好生造个金屋将她藏着,如今倒好,她已香消玉殒,我这心思,便也断了,呵。”这时,他慢腾腾的出了声。
轻佻的语气,透着一股子难以言道的风流与邪气。
云倾月回神,眉头一皱,再度转眸朝他望去。
阑珊的灯火与月色交织着映在他俊美的面上,却是独独将他唇瓣上那抹轻佻的笑意勾露得格外魅然风云,他眸光也几不可察的深了深,俊脸上也漫出了几许不曾掩饰的兴味,令人乍看之下,无端心紧。
“世子爷风流好色,想必天下的所有女子,你都觊觎着吧?”说着,嗓音一低,又道:“我可听说那倾月郡主出身翼王府,矜雅高贵,世子爷这等风流浪子,怕是入不得她眼。”
他眸色微动,一股子的媚然与邪气止不住的流转开来:“这话你倒是错了,我虽风流,却不下流,虽觊觎女子,却也只钟情于美人。再者,那倾月郡主是否青睐我,我倒是不在意,只要我瞧上她了,劫了便是。”
劫了?
云倾月脸色微变,脸上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讽意:“世子爷倒是好大的口气。”
“我这话是否托大,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龙乾郡主已然去世,不是吗?”说着,修长的眸子滑过几许微光,嗓音漫不经心的一转:“如今这夜风习习,你我牵手于这花前月下,倒也烂漫。只是,姑娘,你这手指,倒是粗糙了呢。”
云倾月这才察觉自己的手再度被他牵住了。
她心底气一来,当即猛的挣开他的手,嗓音也冷了半调:“世子爷对待任何女子,皆这般无礼?”
他脸色不变分毫,光影映照下的眼瞳也透着几许漫不经心的幽光,随即轻笑一声:“夜路不好走,我一片好心的牵着你,倒也正常,只奈何姑娘你一直将我当成了风流浪荡之人,这于我而言,倒也不公平了。”
说着,眼见云倾月脸色越发的不善,他又笑道:“罢了,我宽容大度,倒也不与你计较,只是今夜你若想出府,怕是不可走正门。”
云倾月强行按捺心底的怒意,冷眼观他:“世子爷有心放过我,还请指明路。”
“指路便不必,我直接带你出去便是。”他轻笑一声,嗓音里的邪气与风流魅然之意难掩,随即不及云倾月反应,他已是长臂勾住了云倾月的腰,待云倾月回神惊愕,他已是勾着她提气飞身,直往侯府院墙跃去。
身子腾空,夜风迎面而来,衣袂与发丝皆被拂乱。
待越过院墙并落于墙外的地面,云倾月双腿微微发软,本能的伸手捉住了身旁之人的衣襟。
他则是轻笑,随即干咳两声,调侃道:“我这衣襟倒也不结实,你若是再抓得紧点,我这衣襟怕是要被你抓扯坏了,到时候春光泄露,姑娘可要落得轻薄之名。”
不得不说,这人嘴里委实吐不出好话。
她蓦地稳住身形,当即松开了他的衣襟,目光不由朝他的衣襟一扫,果然见得他的衣襟的确被她拉开了不少,那细致的锁骨在月色下显得稍稍朦胧,却给人一种莫名的风韵。
她神色动了半许,心底则是咋舌几句,只道这人虽风流,却有风流资本,不仅是容貌还是身形,皆有魅人的资质。
“姑娘若是看够,便该往前赶路了。”他轻笑一声,修长微深的目光朝她淡扫一眼,随即伸手随意的拢了拢衣襟,一举一动透着几许浑然天成的风流与邪气。
云倾月瞪他一眼,随即转身便朝巷口行去,待察觉身后有脚步声跟来,她眉头一皱,不由回头盯住了他,冷道:“你跟着我做何!”
他答得坦然:“姑娘夜里一人行路,倒容易遇上登徒子,我既是送姑娘出府了,便也该送姑娘抵达闲王府。”说着,话锋漫不经心的一转:“再者,姑娘想见得闲王,若没我帮忙,你怕是连闲王府的门都进不去。”
云倾月微怔。
百里褚言的府邸,虽贵为王府,但大门却无一名家丁相守,再者,王府也毫无戒备,若她抵达闲王府,稍一敲门,管家便会来开门才是,如此,又怎会难进?
一想到这儿,云倾月心底全然不信,只是冷瞥身后之人一眼,便回头过来,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
他几个大步追上来,与她并排而行,又轻笑道:“你可是不信?你今儿被困于侯府,自是不知闲王被软禁在了闲王府,此际,闲王府外,可有重兵把守,怕是连只秋虫都飞不进去呢,你想进去,难不成又要爬墙?”
云倾月脸色当即一变,嗓音略微发紧的问:“褚言被软禁了?”
他目光有过刹那的深邃,但仅是片刻,他便咧嘴朝她而笑,修长的眼里透着几许调侃与邪气,连带嗓音都浑然不正经:“你倒是格外关心闲王呢!”
说着,又道:“闲王此人,以前倒也受过太多苦,你既是与他为友,便该拿出真心。”
云倾月冷道:“我是否真心待他,与你何干?亦或是世子爷你觉得我对褚言别有所图?”
他轻笑一声,只道:“你是否有所图,我怎会知晓,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虽聪明,但对待有些人或事,总该收收爪子,亦如那闲王,便不是你能动得的。”
他这话看似懒散且漫不经心,然而话语里透露的威胁,却有几分强势与冷硬。
云倾月心底当即滑出几许复杂,连带目光都深了几许。
她强行按捺心绪,故作淡然的将目光落向遥遥的巷口,低道:“褚言于我有恩,我定不会害他。”
说着,话锋一转:“我曾听褚言说,世子爷是他此生挚友,如今看来,世子爷虽风流不正经,但对褚言却是上心,如此,倒也甚好。”
他魅然轻笑,语气透着几许不正经:“你说便说,何必再贬低我?我风流不正经,但也洁身自好,你若是不信,可问闲王。”
他的话看似闲散,诸多时候都跑着边,然而偶尔之际,却会突然话入重心,令人防不胜防,例如方才他还在威胁她莫要动褚言,而今却又调侃其它,不得不说,这安钦侯府的世子,委实难应付了。
所有思绪,刹那于心底流转,待回神,她只是瞥他一眼,便未有言话之意,仅是继续往前。
夜色朦胧,连带月光都稍显黯淡。
不多时,待行至闲王府不远处时,借着淡淡月光,倒是能见得闲王府大门正有数十人把守。
果然是被软禁了。
云倾月脸色也变了几许,随即扭头朝身侧之人望来,道:“世子爷如何助我入府?”
他轻笑,却是不答,反而是慢腾腾的朝王府一侧行去。
云倾月眸色动了动,便也踏步跟随,与之行至了闲王府一处院墙边。
云倾月淡道:“本以为世子爷有本事让我光明正大的进去,不料世子爷依旧以这等见不得人的方式助我进去……”
后话未落,他已是漫不经心的轻笑打断:“宫中皇后下令软禁,不允任何人出入这闲王府,便是医官与大夫皆不可,皇后是想将闲王困死于此,如此,那门外的守卫自然奉命严守,别说是我,就连我父亲安钦侯来,也入不得这大门。”
云倾月心底当即涌出几许复杂。
她目光发紧的盯着他,低道:“皇后要将褚言困死于此?”说着,又忆起他所说的医官与大夫,又嗓音发沉的补了句:“褚言受伤了?”
“闲王害了太子,皇后自是大怒,今儿于那宫中,若非我及时赶到,闲王怕是早被打死,即便皇后听我之言,虽免了责罚并差人送闲王出宫,但却将其软禁于此,也未派医官与大夫,更是勒令守卫严加看守,如此,闲王怕是不病死,也得饿死。”
说着,似是浑然不觉话中的紧然与凄凄,反而是弯着眼睛朝云倾月笑得魅惑:“你也身为女子,你倒是说说,你们女人,可都是这种蛇蝎之心?”
云倾月眉头一皱,心底复杂横生。
凤澜皇后是太子之母,对百里褚言历来不善,想来,若非不愿明之昭昭的落得个恶后之名,亦或是让她那太子落得个恶君之称呼,这百里褚言,怕是早没命了吧。
一想到这儿,心思也再度沉了几许,正这时,身旁扬来一道懒散的轻笑:“怎不说话了,莫不是在想着要怎么解释你们女子并非蛇蝎?”
云倾月抬眸观他,低沉沉的道:“天下女子,并非一类,有的蛇蝎,有的则是良善。世子爷方才之话,莫不是说得太过了?”
说着,她也不愿与他多言,仅是抬眸望了望身旁这高高的院墙,随即又朝他道:“有劳世子爷将带我入府去。”
他慢腾腾的上前一步,却仍是纠着上个话题,漫不经心的道:“我看这天下女子啊,怕都是心有蛇蝎,就如以前那礼部尚书之女,也良善温柔,只可惜差点没将闲王害得废了半条命。呵,还是青楼女子来得好,给银子便对你好,且百依百顺,柔媚多情。”
云倾月并未仔细听他的话,却是莫名的将他最后一句话听得清楚。
她面上的讽意越发的深了一许,连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都染了几分鄙夷。
这人的确是风流浪荡子,虽与百里褚言相交,但这人的品性却与百里褚言差得太远太远。
她按捺神色一番,随即沉着嗓子再度道:“世子爷心思如何,我不愿多闻,你若觉得青楼女子好,那便好吧!只是若世子爷说够了,可否带我入府了?”
他怔了一下,随即眸中的笑意越发的灿然溢彩,俊美的面上,也魅意流转,给人一种莫名的蛊惑之意。
他并未立即答话,斜眼瞥她片刻,才意味深长的道:“这帝都城的女子,皆不曾得我单独陪伴这么久,你今儿倒是得了殊荣,却是处处不耐烦。呵,难不成我慕祁在你眼里,毫无吸引之力?”
云倾月脸色一沉,冷眼盯他,全然不愿与他多言,仍旧是那句话:“世子爷该是带我入府了吧?”
他眸色微动,轻笑出声:“你若是答了我的话,我便带你进去!”
眼见他摆出了一副无赖样,似是非得听了她的回答才会如她所愿的带她入府,云倾月更是不耐烦,一双眼冷沉沉的盯他,冷道:“你带还是不带?”
他分毫不为她的怒气所动,依旧是笑意流转,嗓音懒散且透着半缕邪气:“你答了我便带你进去!”
云倾月当即一怒,“当真没想到,世子爷不仅风流多情,却也是无赖如流!”
“无赖如流?”他似是未懂这话,好看的眉毛微挑,别是一番惑人风情。
云倾月冷道:“是啊,无赖如流氓!”
他瞳孔一缩,足下步子朝她迈进半步,随即稍稍垂头下来,俊脸朝她贴来,直至鼻子将要触碰到她的,他才顿住脸来,漫不经心的低道:“此生中,我有风流潇洒之名,却独独不曾有流氓之名。姑娘,你虽长得好看,但这二字,你委实让我不悦了呢!”
说着,慢腾腾的站直身,见云倾月朝后退了半步,一双眼睛冷然戒备的观他,他勾唇而笑,又懒散如常的道:“无须戒备,我不会对你做何,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入府之后,好生照顾闲王,不可将主意打在他身上,另外……”
说着,嗓音微挑,语气增了半许意味深长的调笑与隐隐的威胁:“日后见了我,务必得端好态度,如若不然,我便不会轻易饶你了。”
这话的尾音未落,他的手已是突然抓住了云倾月的衣襟,云倾月未及回神,双脚已是离地,最后身子腾空飞身,如断线的风筝般越过院墙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身子落地的刹那,撞击的力道甚大,全身骨头都在恶狠狠的发着疼。
他竟然敢扔她!竟然敢拎着她的衣襟直接将她扔入府里!
云倾月疼得蜷缩一团,心底也怒意滔天。
待在地上呆了半晌,疼痛之意也舒减下来,她才挣扎着坐起身来。
彼时月色打落而下,她面色已是苍白,额头也带了冷汗,心底深处郁积的怒气也越来越甚,令她浑身微颤。
此生之中,除了太子瑾及龙乾皇帝,她倒是不曾这般憎恶一男子,而今倒好,那安钦侯世子,委实是几番触及了她的底线,令她鄙夷不堪,日后有机会了,今日戏弄之仇,她自是要讨回来的。
所以思绪,刹那于脑中盘旋,待回神时,转眸四顾,才见自己正落在离王府厢房不远的荒芜软土上,待正要挣扎着起身,奈何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迎来。
她惊了一下,忙循声一望,便见一名身材微微瘦削的人打开了几米之距的厢房屋门,打着灯笼而来,借着那灯笼的光影,她瞧清了管家那张略带惊愕的脸。
“方才听闻声响,便出来查探,竟没料到是倾月姑娘。”待走近,管家将灯笼一举,待看清云倾月时,当即愕了一句。
这话甫一出,他面上便滑出几许释然,又低低道:“姑娘回来便好!王爷自回府后,便一直担忧姑娘,老奴也因府门被禁,是以也无法再出来寻找。”说着便伸手过来扶云倾月,“姑娘快些起来。”
云倾月略微无奈的朝他笑笑,随即站起身来,按捺神色的缓道:“倒是劳褚言与管家挂记了。今日我一直呆在安钦侯府,方才才被安钦侯世子送回。”
管家一怔,忙转眸四顾:“世子爷也来了?在哪儿。”
云倾月回头淡瞥了一眼身后的院墙,眼见院墙处并无动静,便道:“他送倾月入府后,许是就离开了。”说着,话锋一转:“褚言此际如何了?”
管家面上顿时浮现出几许无奈与悲戚:“王爷被送回时,便身受重伤,此际仍旧发着高烧,老奴已是束手无策,本想出去请大夫,但府门外的人就是不准放行。”
话到尾声,管家竟已红了眼,皱纹横生的脸上也布满了悲戚焦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