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月脸色微变,朝百里褚言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朝小二落来,只道:“劳烦再端份晚膳来。”
小二这才回神,眸中的惊艳之色不曾消却。
他全然未料到,入客栈时还满身脏腻得像极了乞丐的女子,怎此番沐浴过后,竟是摇身一变的成了惊艳之人。
他心底发紧的蹲下来收拾了地上的残疾,随即朝云倾月忙道:“姑娘稍等,小的这便下去再端份晚膳上来。”
云倾月点点头,待见小二转身跑远,她才将目光朝百里褚言落来,目光在他那身新买的白衫上一扫,随即又盯了盯他湿润得还在滴水的黑发,眸色微微一动,便按捺神色的缓道:“褚言既是来了,不如一道用晚膳吧。”
他怔了怔,微有起伏的目光在她面上迅速的扫了一眼,随即墨眉稍稍一皱,缓道:“这怕是于理不合。倾月孤身一人,在下岂能……”
云倾月淡笑:“这些日子你我单独相处这般久,褚言也早已习惯才是。再者,你我熟识至极,有些礼数,不该太过遵循。”
说着,稍稍让开身,朝他笑道:“进来吧!”
百里褚言眸色微动,面上滑出了几许无奈,随即朝云倾月点点头,入了屋子。
白衫加身的他,深黑的发丝披散在脊背,加之身形颀长清瘦,委实给人一种略微清朗飘渺之感。
待他在屋中桌旁坐定,云倾月瞅了一眼他滴水的发,随即便找来干帕递他:“擦擦吧!”
他略微感激的望她一眼,伸手接过,随即开始擦拭头发,但仅是擦拭了一下,见云倾月坐在身旁望他,他擦发的动作稍稍一顿,略微尴尬的朝云倾月道:“不如,不如在下还是回屋擦拭头发吧!”
云倾月微怔,随即淡然而笑:“褚言不必拘谨,倾月不看便是。”说着,将目光挪开,又低低的问:“褚言以前,从不曾在女子面前擦过发?纵是宫中婢女面前,也不曾这样过?”
他默了片刻,才缓道:“以往在宫中,身侧便只有一名太监服侍,待到后来被封王建府时,府内也仅有书童及管家,说来,在下此生,接触的女子极少,更别说在她们面前擦拭头发。”
云倾月眸色微动,默了片刻,转了话题:“若说女子接触得少,那男子呢?褚言在帝都里,可有要好的朋友?”
他平寂柔和的道:“自然是有。以前常来宫中的安祁侯府的世子,便是在下的挚友。”
“安祁侯府的世子?”
“嗯。”他点点头,又道:“以前在下于宫中并不受宠,安钦侯府世子为人潇洒,加之性格圆滑,倒能为在下救急多次。”
云倾月眸色微动,心底深处漫出几许复杂。
她目光朝百里褚言静静的落来,只道:“若倾月记得未错,安钦侯府只有一位郡王,其他皆为郡主。而那安钦侯府的郡王,风流多情,常当街调戏女子,褚言口中的安钦侯府世子,可就是那郡王?”
他怔了怔,点点头,清润如华的面上漫出了半许无奈,只道:“没想到连倾月也闻过他的名声。”
“安钦府郡王的名声太过张扬,倾月也非闭目塞听,偶尔也会听到这些大传的消息。”
他微微一叹,面上漫出半许淡笑,道:“传言有误,倾月无须相信,想必待你真正见过安钦侯府的世子,你便知晓他的为人了。”说着,他眸色微动,又稍稍补了句:“他为人虽不太正经,但礼数委实周到。世人传他风流多情,也不过是他善于靠近女子,善讨女子欢罢了,但纵是如此,安钦侯世子,并不下作。”
云倾月脸色微变,面上滑出几许释然:“既是褚言认为他为人甚好,想必事实上,他的确不如传言那般不堪。”
说着,目光稍稍一动,低低的问:“若日后倾月有幸见他,定好生观察一番,说来,安钦侯府的郡王在龙乾的名声,委实有些响亮。”
他温润如华的面上依旧带笑,儒雅而又温和:“有机会的。待抵达帝都,在下定会为倾月引见。”
云倾月心底漫出了几许复杂,但面上依旧平缓柔和,只道:“那便多谢褚言了。”
嗓音落下时,不远处便扬来敲门声。
云倾月起身去开门,待屋门被打开时,光影映照之下,她倒是瞧清了小二那张脸。
“姑,姑娘,晚膳端来了。”小二这回却是不敢看云倾月,只是略微紧张的道。
“有劳。”云倾月淡然回了一句,便让小二入了屋门。
待小二将膳食摆放在桌面,他便急急忙忙的退了下去。
云倾月掩好屋门,回身在百里褚言身边坐好,便道:“今日赶路倒是疲惫,腹中也空空了,褚言多吃点吧!”
他点点头,这次并未太过多礼,修长白皙的指尖执起竹筷便开始用膳。
他的手指极为的细长,加之白皙纤细,委实是好看,想来,百里褚言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是皇子,这养尊处优之下,皮肤生得白皙也是正常。
只是,像他这样俊朗清雅之人,即便不受宠,又怎会不讨女子喜欢,以至身为一国皇子,年过双十了竟也无一名侧妃或是侍妾相伴,不得不说,若在龙乾,只要相貌生得好,加之品性高雅,纵是落魄书生或是出身寒门,怕也有闺阁之女钟爱才是。
一时间,心底漫出了几许错愕,待回神,便见碗中多了些菜肴。
她怔了一下,转眸望他,却见他温润而笑,深黑的眸中染着几许浅浅的拘谨:“在下身上的衣袍,还有今日住店和膳食所花的银子,皆是出自倾月,在下委实鄙陋,只能亲自为倾月布菜,望你莫要嫌弃。”
云倾月微怔,随即淡笑一番:“怎会嫌弃。只是褚言无须如此,倾月与你相交,也算是好友了,还是那句话,褚言待倾月无须多礼。”
说完,便垂眸下来,执起筷子用膳,却在同时间错过了百里褚言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深沉。
大抵是赶了一日的路,疲惫难耐,待用完膳后,百里褚言回了自己的屋,而云倾月则是待小二上来收拾完桌上的狼藉后,便倒头大睡。
翌日一早,天色刚亮时,她便着好衣衫下楼。
楼下大堂内为早客端茶倒水的小二遇见她,忙招呼了一句,道:“姑娘可是要用早膳了?可要小的端到屋中去?”
不知是否是云倾月的衣着干净了,亦或是昨夜的惊艳,小二对她的态度倒是热络不少。
云倾月只是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出去一趟。若楼上那位和我一道来的公子醒了,你便将早膳端入他的屋内。”
小二愣了愣,道:“可那位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
“出去了?”云倾月脸色当即一变:“他去哪儿了?”
“这个,小的倒是不知。只是那位公子出去时,便知会小的,说是姑娘你问起他来,便说他两个时辰便归。如今那位公子已出去一个时辰了,姑娘再等等,他便回来了。”
云倾月眉头稍稍一皱,心底漫出了几许微诧与复杂。
不得不说,如今她与百里褚言正值路途,无疑是要抓紧时间赶往帝都,而他又非行事不做考虑之人,如此一来,他外出究竟做何?
所以思绪,不过刹那的在心底回转。
待回神过来,她依旧不曾上楼等候,仅是朝小二言道说要外出,只是所言时辰,不过半盏茶功夫。
出得客栈大门,有阳光落来,光影不深不浅的打在身上,委实有些暖和。
虽时辰尚早,但街上已是人流如云,路道小贩的叫卖声也是不绝于耳。
大抵是容颜委实惊人,云倾月一路行来,倒也惹得有些人频频观望,但她脸色却是平静至极,目光也透着不曾掩饰的淡漠之意,浑身上下散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般的冷然之意也淋漓尽致,是以让一些胆小之人望了一眼,便压下惊艳的目光,不敢再看。
虽不是皇家之人,但也出自王府贵胄,加之又于宫中磨炼半年,是以,云倾月若是板下脸来,委实有几许的大气与威仪。
此番出来,她是为了购置一辆马车,顺便买些干粮。
只是这镇子委实有些大,待将干粮买上之后,云倾月一时半会儿倒也寻不到买卖马车之地。
她于镇子上兜兜转转许久,才终于自一名老人手中购置一辆马车,虽是仅仅用了十两银子,但马车委实破烂,拉车的马也瘦削不堪。
因着并无车夫,云倾月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坐上马车,欲独自将马车驾回客栈,奈何自己委实不会御车,马车倒是控制不住的在街上横冲直撞,倒是撞翻了不少小摊。
云倾月心底惊骇,脸色也变了几变,待费了不少工夫勒住马时,不少小摊商贩已是齐齐围拢过来,朝她怒眼以对,言辞也增了恼怒与唾骂。
云倾月眉头一皱,浑身也因方才马车无法控制的场面而狂跳后怕,而对这些人的怒眼唾骂,她心底也是了然。
自己这马车方才撞翻了这些人的小摊,怕也是让这些人损失不少,只是如今瞧着架势,她若是不赔偿点银子怕是不会脱身了。
正暗暗想着,周围人的骂声越发的激烈了几许。
云倾月眉头皱得更甚,脸色也微微白了几分。
历来受宠之至的她,从不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唾骂过,而今这场面,却是令她微微无措。
纵然她云倾月如今已脱胎换骨,坚强冷硬,但她终归,是个女子罢了,是以面对如今这场面,也紧张了。
“我……”她沉默片刻,才故作淡然的出声欲赔点银子,然而后话未出,却是被一道刻板且起伏不大的嗓音打断:“诸位损失多少,我家公子替这位姑娘赔付了!”
嗓音一落,在场之人皆是朝那出声之人望去。
云倾月怔了一下,也跟着转眸一观,霎时,那张映入眼帘的脸,却是有几分熟悉,待细想片刻,才觉那人竟是那夜怡红楼自二楼飞跃而下且拿出千两赏银的男子。
许是察觉到了云倾月的打量,那素衣男子独独转眸朝云倾月望来,目光在她面上随意扫视一眼,只道:“姑娘,我们又见了。”
他嗓音平静至极,并无半许的诧异。
然而云倾月心头却是被复杂与深沉之意填满。
当日因这男子的主子出手大方,财大气粗委实怪异,加之仅瞧这素衣男子就已是不好应对,更别提他的主子,如此,她拒了他家主子的邀请,特意挑了那肥胖的县令之子当做陪客,而今,这男子又突然出现,说是他家主子欲替她赔付银子,不得不说,无论他家主子的心意如何,仅是凭他们知晓她曾在醉红楼现身,甚至与那县令之子同处一物,她便不可再与这男子多做接触。
万一这男子与其主子对她不利,言道她与那前一个镇子的县令之子的死有关,如此,她无疑会身陷危难。
这想法甫一滋生,她便朝他仔细打量了一眼,随即按捺神色的淡问:“你家主子当真要替我赔付银子?”
他点点头,脸色并无半分的虚意,只道:“我家主子对姑娘委实阔绰,那夜的千两银票,姑娘也是亲眼目睹的。只是,今日我家主子解了姑娘之急,望姑娘下车随在下去与我家主子相见一番。若是姑娘这次也拒绝,便委实无礼了。”
说着,也不待云倾月回答,他已是朝围着云倾月马车的小贩望来,淡道:“你们一一说个数吧,要赔付多少?”
围住云倾月马车的小贩们顿时朝那素衣男子围去,嘈杂之中,纷纷报出数目。
云倾月淡眼静观,却也仅是片刻,她瞅准了势头,一手握紧缰绳,朝那素衣男子遥遥道:“你家公子的好意,我便记下了,只是今日有急事在身,不可耽搁,他日有缘再谢你家公子好意。”
嗓音一落,待那素衣男子扭头望她,她手中的马鞭已是刹那抽在了马背,使得马儿当即嘶鸣一声,四蹄狂奔。
这厢的素衣男子眉头一皱,面上漫出几许冷意。
眨眼间,他整个人便在一众小贩的惊愕中飞身而起,然而他不过是朝云倾月的马车追了数米,却突然自空中坠落,下得一众平头百姓纷纷躲避。
却也在他刚要落地的刹那,一道墨黑身影自半空腾来,并伸手险险勾住了素衣男子的衣衫,素衣男子也趁势腾空翻转,险险在地面站稳。
彼时,素衣男子已是脸色苍白,身形微微发颤,待望清身侧的墨袍男子,他恭敬的唤了声:“公子。”
墨袍男子并未理会,仅是目光朝他的肩头落去,眸色深邃骇人。
素衣男子也白着脸,身子越发的有些颤抖。
方才在半空中自己这肩头突然剧痛,使得他内力出岔,于半空摔下,他心底沉重了几许,目光也朝自己的肩头一落,意料之中见得自己的肩头有枚细细的银针。
他正要伸手去拔,然而指尖未触及上那枚银针,墨袍男子已是先他一步抬指取走了他肩上的银针,凝眸打量。
他默了片刻,僵硬的道:“属下失职,再次未曾将那位姑娘带来,望公子责罚。”
墨袍男子的面容刚毅,因着布了诸多深沉之色,加之浑身上下的大气与冷冽之意尽显,倒是越发的令人骇然。
他依旧静静的凝着手中的银针,不曾答话,待过了片刻,他才冷沉沉的低道:“并非你之过。那人使出的银针,普天之下,怕是没人能避过。”
素衣男子目光当即一颤,紧着嗓音惊道:“这袭击属下之人是……”
墨袍男子深黑的墨瞳里溢出几许冷沉沉的精光:“必是那人了。”说着,唇瓣上溢出半许冷笑:“此番凤澜之行,惊喜倒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