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贾母令贾环到园子里自寻住处，贾环却拒绝了，和赵姨娘一起住进了凤姐的院子。

“环儿，你三姐姐还是想着咱们娘俩的。以后不许你再恨她。”赵姨娘晚饭后开心地和贾环说。

“娘，我都打听清楚了，根本就不是三姐姐在圣上面前求的，是北静王爷在圣上面前奏请的，我看是林姐姐可怜咱们也不一定。”打死贾环，他也不相信探春会对他们母子心生怜悯。因此，圣旨一下，贾环就京城里四处打探一起上学的官家子弟，果然有人告诉他水溶举荐之事。

赵姨娘刚才还雀跃的心立刻跌落到低谷了。自己是苦日子过惯了的，诰命不诰命的对自己也没什么用。只要女儿认了自己，儿子又在身边，老爷又是极疼人的，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可探春倒是她多年的心病，听环儿如此一说，赵姨娘倒是想起探春离家时那冷冷的眼神了。看来是我自己在做梦罢了，赵姨娘唉声叹气开始灯下垂泪。

“娘，你放心。没有她我也会让您过得很好。孩儿也不小了，我打算去投军为国出力，建功立业给娘你搏个更大的诰命回来。”贾环早就想出去闯荡一翻了，只是担心自己走了母亲在府里更受气，这回好了母亲可出府单过，自己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环儿，你要投军吗？听说军中生活苦得很，你也没受过什么苦，你能受得了吗？”

“娘，罪不是人糟的吗？不吃苦中苦哪得甜中甜，等儿立了大功再让他们认识认识贾环呢。”贾环说出此话倒是让赵姨娘颇感欣慰，儿子到底是长大了。

“好儿子你不用惦记娘，你去吧！”

“娘，我穿你做的鞋，你照着给她做鞋的样子给我做几双，穿上娘做的鞋，儿子一定会平步青云的。”贾环知道，这几日母亲捧着那几双鞋，不知落了多少眼泪了。

“好孩子，娘这就给你做。”赵姨娘见贾环如此贴心，鼻子一酸泪便又垂了下来。

“娘，今天累了，歇着吧！明日再做不迟。”贾环见赵姨娘下炕找剪刀忙阻拦道。

“太太，老爷来了。”小鹊儿升级做了赵姨娘的大丫头，改口改得倒是够麻利的。

“老爷。”赵姨娘忙下炕迎到门口。

“父亲。”贾环也规规矩矩地给贾政行了礼。

贾政细细打量着眼前比自己的还高的贾环，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儿子已是英气逼人了。自己为了仕途忽略了太多的东西了。

“可怜骨肉相聚散，人间不满五十年。”想到这句诗贾政叹了口气，想自己两个女儿一个少小离家进了宫，不得亲近。二女儿不日也要远赴他乡。贾珠英年早逝，撇下孀妻幼子。宝玉以前只是胡闹，结了亲倒是安静了，可安静的让人害怕。因此看着贾环倒是心生爱怜起来。

“环儿，最近书读得可好吗？”

“父亲，孩儿已久不读书了。”贾环回道。

“孽障，还有脸说，因何不读书。”贾政刚刚软化下来的心，因贾环说得理直气壮心里便添了气。

“老爷别和他生气。快坐吧”赵姨娘好容易看到贾政关心贾环功课，不想贾环却说出此话，连忙打圆场。

“父亲，莫气。儿子自知不是读书的料，这一向都在练习骑射，好男儿志在四方，孩儿打算投军为国出力。”

贾政一听才知错怪了贾环，便笑笑说。：“亏你有自知之名，如此也好，大丈夫为国戍边也不辜负了一腔热血，不可躲懒定要勤加练习才是。”

“孩儿记下了。”贾环忙说道。

贾政才点点头坐下用茶。贾环知父亲必有话对娘亲讲，陪坐了一会并起身告辞了。

“这些年委屈你们娘俩了。”贾政见贾环去了，才握了赵姨娘的手深情地说。

“老爷。”赵姨娘心里暖暖的。

“我也厌倦官场了，你和环儿先出去，等老太太百年后我便出去陪你，这些年我虽不管家，我也知道家里为了这点子家业争得乌眼鸡肋似的。”贾政若有所思地长长地叹着气。

贾政不是不知道王夫人和邢夫人之间的争逗，只是他本就是个只知风花雪夜的书生，于金钱上倒是无心。

“我手里散淡，这些年也只攒了这些银子，你拿着给环儿好好置办点产业吧。”贾政说着递过去五千银子的银票给赵姨娘。

“老爷。”赵姨娘感激地叫道。

“你走了，倒是省心了，可怜兰儿了。”

“老爷要不让周姨娘和妾身一同出去吧。”赵姨娘见贾政担心周姨娘忙说道。

“罢了，各人有个人的缘法。你只顾你自己吧！”贾政拒绝道。

“老爷，妾身走后你就多去陪陪周姨娘吧。她比妾身难过的多，我好歹还有个环儿呢，若是当年……也和宝玉一般大了，她也有个指靠。唉！行了，知足了。”赵姨娘后几句话似是对贾政说又似是对自己说的。

“别说了。今天折腾了一天了，你歇了吧。我回书房去。”贾政听赵姨娘提起周姨娘夭折的孩子心情沉重起来。自己的三个女人，只有兰儿一人识字。她不把我当成老爷，而是当成男人。孩子没了，为子保护她，自己故意远了她，只是如今环儿他娘说得不错，兰儿日后指靠何人呢？自己是个大男人，内宅之事不便过多十预，那不贤之人依仗元春做耗，环儿娘封诰她心里不痛快着呢，定会找兰儿出气了。唉，可怜我连个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贾政低着头背着手，满怀心思地出了赵姨娘的院子。

贾政胡思乱想着，信步在院子里走着。不想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到了周姨娘的院子。一盏孤灯把屋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夜深了，她在灯下忙着什么呢？想起周姨娘早衰的白发贾政心里一痛。

“老爷怎么来了？”画眉正出来关大门，却发现贾政正站在大门口痴痴地盯着窗上的灯影发呆。

“哦！你姨奶奶忙什么呢？我来瞧瞧她。”贾政见被画眉发现了，尴尬地说道。这个院子自己有多少年没进来过了，真真是岁月无情，十几年就这样不留痕迹地去了。

“姨奶奶，姨奶奶，老爷来了。”画眉兴奋地丢下贾政进门报信去了。贾政背着手自己进了大门。

“老爷来了？”周姨娘正埋头做针线呢，听画眉一说抬起头来惊讶地问。老爷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吗？周姨娘正在诧异，贾政已进了屋。周姨娘慌忙把手里正在做的针线塞进桌子底下。

“兰儿，藏什么呢？”贾政见周姨娘手忙脚乱的地藏着什么，心里起了怀疑问道。

“老爷，您怎么来了？”周姨娘忙站起来请贾政坐下，老爷不进自己院子已有十几年的光景了，今日赵姨娘大喜的日子怎么竟到了我这里来了？

周姨娘那一头银发着实刺痛了贾政的心，贾政扫视屋子，发现屋里还和十几年前一样，心里顿感亲切。炕上还是放着那张桌子，桌子下还是那个针线筐，自己这些年穿的鞋都是兰儿坐在这里一针一线纳的底儿吧。

“兰儿，刚刚做得什么？给我瞧瞧。”贾政说着顺手把桌子底下的针线筐拉了出来。

“老爷。”周姨娘忙上前去抢。

“这可奇了？我只瞧瞧罢了。”贾政好奇地盯着针线筐上那一抹绿色，兰儿不着艳色已经有些年头了，怕是又给谁代劳的吧。

“老爷，女人家的针线筐可有什么瞧的呢。”周姨娘就要用把针线筐上面的一条刚完工水绿色的裙子收起来。

“唉！别累着自个了，府里如今没有女孩儿了，这裙子可是白做了。”昔日大观园是何等热闹，可如今偌大个园子只有儿媳妇李纨一人住着，再没别人了。

“老爷，您深夜到此可是有事吩咐？”周姨娘忙把裙子收了起来。

“兰儿，环儿他娘熬出头了，过几日就要出府另过。只是我担心，往后你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你没儿没女的，日后可指靠何人？趁你年纪还轻，我手里尚有些银子，我放你出府，你自寻了出路去吧。”贾政以为这是对周姨娘最好的安排了。

“老爷，今天是怎么了，倒撵起兰儿来了，若是你嫌我，我自出去。”周姨娘没料到贾政会说出这样话来，心里一惊却也深知贾政用心。

“兰儿，我怕你在贾府这事非之地无力自保啊。”

“老爷，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怎么也不会离开你的。”妙玉已提了几次要周姨娘离开的话了，可这府里有太多自己的牵挂。不但宝玉是，老爷更是自己离不开贾府的理由。

“兰儿，你个傻丫头。”一如当年那样，贾政唤了一声“傻丫头”周姨娘淡淡地笑了。

当夜，贾政便宿在周姨娘处。王夫人原以为贾政今天必睡在赵姨娘处，听回来的人说宿在周姨娘处，倒是颇感意外。当年老爷待那周姨娘的情份府上谁人不知，冷了这些年了这会子倒是又想起来了。周姨娘可没有那么好命，无儿无女只能任我捏圆搓扁，先让她兴两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