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高气傲,白若翡从没有在意过许瑞离,也因而从未见过他。
在她心里,既然需要联姻的男子定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然而那随意地一瞥下远远望到的许瑞离,却让白若翡的心一下子狠狠地震颤了。
那天白若玉和许瑞离约会回来,见到自家姐姐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沉着一张脸。鲜少见白若翡这般严肃的模样,白若玉自然关切地问她怎么了。然而令白若玉刹那血色全无的是,白若翡突然说她决定还是自己嫁。
“为什么?”白若玉浑身都在颤抖,冰冷得牙齿打战,哆嗦着唇问白若翡,“姐姐为什么突然又……”
白若翡静默了两秒,最后还是心一狠,抬眼看着妹妹说:“应该出嫁的本来就是我啊妹妹。所有人,包括爸妈包括许瑞离所认知的都是白若翡和许家联姻。姐姐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让一切回到正轨。”
从那天起,佣人们发现二小姐忽然一下子仿佛丢了魂,若说从前是沉静安娴,那么现在就是失魂落魄,苍白而没了生机。
成婚那天,白若翡终于如愿以偿地披上了嫁衣,在一片祝福声中羞着颊低着头被送入了洞房。新婚初期他们确实度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渐渐地,许瑞离还是感觉到了越来越强烈的违和和怪异之感—自己的娇妻,和成婚之前似乎判若两人。
纸里总是包不住火的,结婚半年后的某次巧合,许瑞离到底发现了真相。原来,自己爱的竟是那时顶替姐姐的妹妹白若玉。望着昔日佳人憔悴而脱了形的身影,许瑞离只觉心如刀绞。
那个年头,离婚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许瑞离在F市有一处不大的私人房产,于是许瑞离和白若玉开始悄悄地幽会。那座低矮的小洋房里,曾经逸满了他们的欢笑和甜蜜,曾经是他们忘却世外只看得见彼此的天堂。
只是,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白若玉的幸福其实一直是偷来的。
偷来的,就总有要还的那一天。
幸福的日子过了一年,白若翡终于发现丈夫和妹妹私下里还有联络、甚至亲密相偎的事。那时的白若翡对许瑞离也已经情根深种,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又惊又怒中三人爆发了一次不可收拾的争吵。白若翡尖锐地指责妹妹不检点勾引姐夫,许瑞离怒叱妻子才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而白若玉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捂着耳朵泪流满面冲了出去。
这么一闹,两家人自然都知晓了这件事,白若玉被父母禁在了家中,平时就算是外出都必须有人陪同。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一个月后竟趁着众人熟睡时连夜逃家了。
白家老人因为两个女儿和女婿的事早已深受打击,现在向来乖巧的小女儿竟这般大逆不道地离家出走,白母终于病倒了。也许是因为孪生子的感应,白若翡总觉得妹妹的出逃并不单纯,因为她并非为了和许瑞离双栖双飞。不动声色地调查了一阵子后白若翡终于明白,自己的妹妹大抵是有了身子。
怒火、嫉妒早已冲昏了白若翡的头脑,她俨然忘记了最初让白若玉顶替联姻的人分明是她自己,她才是这一切痛苦纠葛的始作俑者。白若翡自然没有将她的发现告诉任何人,而众人在国内寻找白若玉好久未果之后,到底放弃了。
就这样,这段痛苦了三人又散了两户大家族的往事,被灰尘和梅雨淹没了三十年。
许瑞离心里从未放下过白若玉,而她的生死未卜也让他深深自责。白若翡不是没有愧疚过,然而每当丈夫透过自己的脸望向虚无的远方时,那些愧疚又被蚀骨的痛恨所取代。她擅自改名为“隋湘”
便是要告诉许瑞离,他永远都不可能妄想她离开—隋湘、湘隋,永远相随。
他们真真是一对怨偶,而许亦晖,便是在这样的家庭中日渐长大。
原本,他以为自己父母只是单纯的感情不好。然而两年前在美国静养的时候,有一次许瑞离和白若翡又起了争吵。因为以为许亦晖还没有醒,他们吵起来自然毫无忌讳,而许亦晖也终于第一次晓得,原来自己的母亲从前不叫“隋湘”而叫“白若翡”,自己还有一个阿姨叫“白若玉”,而那从未谋面的阿姨,竟是造成自己父母失和的罪魁祸首。
后来发生的事都顺理成章了。许亦晖悄悄地请人调查白若玉却一无所获。就在他陷入迷雾的时候,他先前让侦探社寻找盛夏的结果出来了。当许亦晖翻看到关于顾映宁的资料、尤其是看到顾映宁那张和自己无比相像的脸时,他心下一动,有什么念头到底被他抓住了。
因而,在他完全康复之后,许亦晖按着自己已经部署了不少时日的计划回到了国内,来到F市。S.R.的掌舵者是许亦晖一个发小的妹妹,所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顺畅。
直到几日前,隋湘在替儿子打扫房间时不小心碰掉了一只纸盒,纸盒的盖子因为倒地而打开,里头的文件散落一地。正在她手忙脚乱地欲把资料收拾好回归原位时,许瑞离有事找隋湘而迈步过来。
就在许瑞离跨门进来的那一刻,隋湘的心跳快得发狂。到底,该来的,还是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旧梦,竟是生得这般模样。
许瑞离已经老泪纵横,伸出手想要握住顾映宁,可是因为害怕拒绝而又缩了回去,嗫嚅了很久,到底说出两个字:“儿子……”
顾映宁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那般狠心地抛弃了母亲和他。然而当窗户纸被捅开、面目真露的时候,他却又迟疑了。顾映宁想起从前母亲那么多个暗自垂泪的夜晚,想到本该是自己姨母的隋湘对母亲的所作所为,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双眸已复清明:“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对父亲说,她只想藏于他身后。现在看来,在母亲回国后你们还是查不到她的消息,都是父亲对她的保护。”
许亦晖心里的震撼怕是最大的。他筹划了这么久的报复、他以为了这么久的仇恨,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被颠覆了的根本说不清孰是孰非的真相。失神了很久,许亦晖怔怔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突然猛地站起来转身便跑。隋湘心里头最放不下的就是儿子,见许亦晖这样顿时慌了,急急起身也跟着跑了出去。
只有盛夏的思路还是清晰的。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顾映宁的手掌,转头看了看他强作镇定的神情,盛夏对许瑞离歉意地笑了笑,道:
“伯父,今天我们等会儿还有事,改天再去拜访您和伯母,行吗?”
许瑞离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到底化作了一声叹息,那叹息中饱含了激动、不舍、无奈,以及深深的愧疚。
当许瑞离也离开后,别墅里终于只剩下他和她。
顾映宁终于撑不下去了,几乎是在听到铁栅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猛地一把抱住她,头紧紧地埋于她的脖颈背后。盛夏被他箍得生疼,她能感觉到他肩膀微弱的耸动,和背后慢慢沁入皮肤的湿凉。
盛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抱着他,轻拍他的背,给他无声的安慰。
正如每当她需要他时他都在一样,当他需要倚靠她的肩膀时,她也一定在。
最后,许亦晖还是随父母一起回了美国。
盛夏一点儿都不想去追究许亦晖这次回来初始对她那一次又一次的表白到底是真还是假,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报复顾映宁。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就像从前她不会去追究许亦晖的谎言一样,曾经他是她青葱岁月里那样美好的一个存在,她会封存那段时光,让岁月保留它最纯真欢欣的模样。
一直到许瑞离登机,顾映宁都没有叫出他殷殷期盼的那一声“爸”。望着老人两鬓的华发和失望微垂的眼睑,他难得地低下了头。
想来,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吧。
顾氏集团的一切渐渐地重新回到正轨。危急解除后不久,顾映宁和盛夏的婚期终于到了。谈晶毫无疑问地做了伴娘,伴郎则由一直默默跟在顾映宁身后的江镡担当。他们的婚礼在F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顾映宁可是一直蝉联F市最佳钻石王老五榜首的男人。
但旁人的言语他们根本不曾在意过。
他和她寻到了彼此,好到几乎融入了彼此呼吸一般,其他人纵使再优秀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