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睁开眼看你和阳光都在,那就是我要的未来
还有五天就是旧历新年,大街小巷早已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盛夏的父母在她高一那年暑假离异,盛夏跟着母亲。她上大一的时候母亲再婚,继父对母亲和她都很好。虽然心里也是为母亲感到高兴的,但盛夏还是有掩不住的失落和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幸好大学里头都住宿,毕业之后她又只身一人来到F市闯荡,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去母亲那里,所以这么些年来倒也不会有太多的尴尬。
因而,当顾映宁提出今年就他们两个去香港过年的时候,盛夏想了想便欣愉地答应了。她点头的下一秒他就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份机票预订成功的打印单,盛夏怔了一秒后“噗嗤”笑出了声,却还佯作微怒地嗔道:“机票早买了,还来装模作样地问我好不好,顾先生你这霸道的性子估计是改不了了。”
他不上当,“唔”了一声后将打印单又收了起来,抬眼望了望她,慢条斯理地淡淡道:“你不是就爱这样的我吗?”
被他这么将球塞回来,盛夏呼吸一顿,而后微微斜乜了顾映宁一眼,作势要起身走开。然而脚步刚迈出去一步,下一秒就落入一个将她锢得极紧极温暖的怀抱。他在她身后,温热的呼吸痒痒地喷洒在她耳廓,顾映宁勾唇,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对着她的左耳边呵气边问:“你还没回答,爱不爱?”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故意说得很慢,盛夏被他呵得心里痒痒之余又似乎有许多快要漾出来的悸动。越说到最后她越受不住了,连连往后躲,然后粉着脸笑着直应声:“当然爱、当然爱!”
大抵是因着被困密室时他那次姗姗来迟的告白,从那往后顾映宁在盛夏跟前是越来越没了往日的清冷模样,像个总是想偷吃糖果的小孩子般,欢喜坦率又时而会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渴望。盛夏只觉好笑又心疼,这辈子她铁定是栽在他手里了,既然如此那就两个人一起泥足深陷无需自拔吧。
听到她说“爱”,顾映宁微微眯眼,心里升起一丝满足。她恶劣地冲盛夏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瞬间让她心猿意马起来。
一手紧紧搂着盛夏的腰以钳住她纤秾合度的身躯,一手轻轻地捧转过她的脸,那满颊的红霞看得顾映宁有如脚踩浮云般,让他觉得长久以来尘霜覆衣的等待根本不值一提。
他就这么望着她,盛夏心里欢喜得意识早已模糊,只觉得心头好似有一粒种子破土而出,瞬间长出了花枝,嫩芽沿着骨肉蔓延,刹那之间花苞尽绽,开满了全身。
那一晚他们在彼此的缱绻中沉沦,直叫月娘都羞赧地慢慢隐去了清辉。
四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年三十了。他们订的是晚上的航班,八点左右便在机场候着。春节期间,机场的客流量依然很多,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托运好行李、换了登机牌,顾映宁拖着盛夏的手坐看眼前的乘客来来往往。
因为是团圆的节日,所以大部分的乘客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出游,当然也不乏顾映宁和盛夏这样出来过二人世界的。所有人的兴致都因着春节而欢欣高昂,坐在盛夏旁边的小两口便是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候机到底是有些无聊的,见盛夏像是很好相处的,一旁的小夫妻友善地笑了笑:“你们也是趁着春节出来度假的?”
盛夏点点头,也微笑着回人家:“是啊,你们去哪儿?”
那小妻子脸红红的,眼神里却是掩不住的雀跃娇羞:“他说带我去韩国滑雪,这可是我们的蜜月之旅。”
盛夏一听,忙贺喜道:“原来新婚燕尔,恭喜恭喜。”
那对小夫妻也连声道谢,到底是刚刚结婚,两人一瞧就是蜜里调油的黏糊样。一番寒暄之后那丈夫笑问:“看你们这么浓情蜜意,是不是也度蜜月去的?”
这回不待盛夏说话,顾映宁已经先一步开口,却是鲜少的轻快语气:“慢你们一步,不过快了。”
她闻言回头看他,却见他正笑得眉目舒展眼眸熠熠。他原本就是一个龙章凤质的人,只是平日里太过清冷峻肃,现在这样风光霁月地笑着,整个人仿佛带来一股春日暖融的气息。下意识的,她眉眼弯弯,冲着他巧笑倩兮。
周围鼎沸的人声早已消失,于盛夏而言,整个世界万籁俱静,唯余顾映宁罕现的灿若星辰的眼角眉梢。广播里恰巧响起工作人员甜美的声音通知说前往香港的航班开始登机,顾映宁牵着盛夏站起来,对那对小夫妻道了别之后就自然从容地带着盛夏走向登机口。
几秒钟之后盛夏回过神来,终于相信,原来“一笑倾城”这样的事竟是真的。当对方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时,醉于其中是心甘情愿的沉沦。
从F市去香港并不算太远,两个钟头后,飞机终于稳稳地降落在了香港国际机场。之前从机窗俯瞰整座城市时那明亮的万家灯火,让盛夏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已然到达了这座不夜城。
顾映宁的父亲在香港有一处房产,位于湾仔庄士敦道的J—Residence(嘉荟轩),因而下了飞机、取好行李后他们便坐上的士朝着住所疾驰而去。
望着窗外和F市一样熙熙攘攘的人群,盛夏将头靠在顾映宁的肩上。灯光、树影、人群在疾驰的情形下变得有些不真切,但是身侧传来的温度真真切切,那就够了。
眯上眼,盛夏嘴角噙着心满意足的笑,相信今年的春节一定会格外开心。
并非因为来到香港,而是因为有他在一起,那么哪怕是荒野流离都会变成天堂拥抱。
春节来香港是极佳的,除却太过拥挤的人群。
香港的冬天大概抵得上是F市的秋天,里面一件薄衫外头罩件大衣就够了,暖和的天气让人的心情都变得无比明亮。香港的树并不多,然而天空却是格外晴朗,湛蓝如洗。大朵大朵的云飘荡在空中,白而软,仿佛最饱满诱人的棉花糖,但又能清晰地看出由远及近的层次来。偶尔路遇一簇一簇的凤尾竹,碧绿的枝条升空而后垂挂,站在凤尾竹下面抬头望去,恍然竟觉得这不是在繁华喧闹的大都市,而是一户船行影犹在的水乡泽国。
春节是打折旺季,所有的商场里都标着大大的“FINALSALE”,红红的字体既醒目又喜庆。顾映宁和盛夏却没有去挤那本已人头攒动的地方,于他们而言,流连户外才是不枉此行。
年三十的晚上他们在铜锣湾一家粤式饭店吃的年夜饭。新年脚步悄然来临,尽管只有两个人却欣喜异常。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五年、在一起的第四年,却是第一次一起迎接新年,又怎能不欢喜。
周围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人,顾映宁和盛夏坐着双人台,他扫了一眼喜气洋洋的四周然后道:“听闻香港人在家族观念上还是很传统的,入乡随俗的话,盛夏你的名字怕是要快些写入顾家族谱了。”
她笑得忍不住用手掩了嘴,瞥着顾映宁趣意昂扬的眼睛,盛夏喝了一口汤后哼道:“这可要对你再考察考察。”
他但笑不语。
稍晚的时候回到嘉荟轩,他们带着一瓶红酒去了顶楼的天台。
这里的天台宽敞而别致,一大半都是沙发和玻璃茶几,早已有三三两两的外国人坐在天台上聊天。
倚着最边上的栏杆眺望出去,整个湾仔的夜景尽收眼底。那些亮如白昼的灯光,那些依旧川流不息的小巴、的士、或双层大巴,都变成了极小极小的星星点点,映着前方广袤的漆黑天幕那样漂亮。
从天台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盛夏看了一会儿下一层游泳池里还在畅游的两个高大的白人男子,终于挨着顾映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早已倒好了两杯红酒,见她坐下来便递过一杯,然后两只酒杯轻轻碰了碰,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
眼里带着一股笑意的暖流,顾映宁说:“盛夏,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如同最醇正的大提琴,让盛夏恍惚觉得自己还未饮酒就已经醉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由衷过了,盛夏觉得自己说出的这四个极寻常的字每一个都是发自肺腑:“新年快乐。”
啜了一口红酒,将酒杯放置到玻璃几上,她的头枕上他的肩,挨着他抬头仰望,忽然惊喜道:“映宁,在这里居然能看见星星!”城市的霓虹太过闪烁,F市的夜晚已是鲜少能看见星星。盛夏原以为在香港这样的不夜城里应该也相似,岂料星星的模样竟如此清晰。
搂着她的腰,顾映宁将头也虚虚地顺势倚靠着盛夏,依着她的角度望过去,果真是一大把忽隐忽现的星子。他勾唇一笑,说:“看来,香港的星星正在欢喜你的到来。”
盛夏忍俊不禁:“这样子的谎话说出来你也不觉得脸红!”
顾映宁又饮了一口酒,眉毛一挑,道:“每每对着我面红耳赤的人,不应该是你吗?”故意顿了顿,他靠近她耳边,“尤其是夜晚……”
他还没说完,她已然恼了,横眉瞪他,脸却果真又红了:“顾映宁!
你这人,就爱欺负我。”盛夏说到后来微微咬唇,最后直接转过头扬起下巴不理他了。
顾映宁倒是心情很好,低低揶揄道:“恼羞成怒了?”然而他并没有继续逗她,而是转移了话题,“很小的时候我和母亲住在瑞士的一个郊区,空气很好,有时候晚上抬头,能看到许多的星星。”
盛夏诧异地转脸望向他,她知道他一定曾经辗转过许多不同的地方,可是她从未想过他的童年居然也在国外。
他继续说:“我母亲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笑起来很好看。从我有记忆起便是和母亲在瑞士相依为命,母亲很孤单,我也是。”
顾映宁轻轻晃了晃酒杯里的液体,“直到我们遇见父亲。”
听他说到这里,盛夏终于觉察到话语里的那一丝不对劲,下一秒顾映宁已经将她隐约猜到的真相说了出来:“好像从未告诉过你,其实父亲并非我的生父,以前我不姓顾,而是随我母亲,姓白。”
盛夏只觉喉头有些发黏,酸涩的感觉涨满了她的眼鼻口舌,麻得她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然而望着她这副样子,顾映宁却开怀笑了:“对于所有的过去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真的。尽管我至今都不知道生父究竟是谁,但我有一个爱我的母亲和父亲,从今往后还有你,这已经是所有凡夫俗子的最大渴求。而我只是芸芸众生中那么渺小的一员,如今已是高兴都来不及。”
她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而亮亮的,仿佛水洗过一般。紧紧地挨着顾映宁,腰间还有他掌心的温度,盛夏心里暖极了,好像之前绽满了全身的花苞刹那间散发出最动容的清香,溢得她唇齿酥软。
在这样澄澈的夜空白云之下,在不远处车水马龙如橙带的摩天大楼之上,盛夏觉得自己和顾映宁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过。他向来寡言,对于儿时的事更是从没提过。而现在,他的主动提及让满满的感动一下子涌上她的胸口,若非他有心要让她彻底走进他的世界,他如何要这样自揭伤口?
明明有那么多的话堵在嗓子眼,可盛夏张了好几次口却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她微微有些急了,顾映宁却笑了:“盛夏,为什么你总是会被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感动?”他和她渐渐地相对而坐,他从前面抱住她的腰身,“真是太容易满足……若是真想听我从前的琐事,往后我每天跟你说一件。”
现在是星月璀璨的夜晚,但盛夏分明觉得自己看到了最满溢的阳光,从他的眼角清晰地划落。
双眼有些红,喉头也有些哽咽。盛夏的头有些晕乎乎,也许是方才喝的那少许红酒的后劲上来了,又或许是因为沉溺于他那倒映出小小的她的身影的眸子。
那样专注地凝视着顾映宁,仿佛即使这个宇宙洪荒不复存在她都不会移开哪怕一丝的余光,盛夏说:“映宁,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的猜忌和争执。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所以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一切风风雨雨绝不会让我们再生任何罅隙。”
她是这样的爱眼前这个男子。从前,她怕走近了一步会吓退他,走远了一步又会失去他,所以患得患失小心藏匿。只是他亦然。
但从今以往,他和她,就是彼此的全世界。
回应盛夏那席话的是顾映宁一个低头的覆唇。他一点一点地攻占她的唇舌,炙热,不容拒绝—她也从来不会拒绝。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侵袭了她整个口腔,吸走了几乎所有的空气。盛夏只觉得缺氧,脑袋一片空白,然而身体感官却清晰得异常。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原本两只手都紧紧地扣住自己,仿佛要揉嵌进他的身体里。
她已经不知道这记极深极灼热的吻是何时结束的了,当顾映宁终于恋恋不舍地移开唇,盛夏双颊通红地喘着气,无力地倚靠在他的臂弯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良久,恍恍惚惚中,盛夏仿佛听到顾映宁说:“盛夏,我等不及了,我们结婚吧。”
一夜无梦好眠。
清晨,枕着顾映宁的手臂醒过来,记忆慢慢回笼,想起昨晚那句隐约的“结婚”,盛夏有些不确定,毕竟那时的自己已经意识太模糊。
动了动身子,抬头她才发现,原来顾映宁还没醒过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颊,然后指尖慢慢地游走。她细细地描摹着他的眉形,然后是那长而翘的睫毛,接着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手指停留在他紧抿的薄唇上。这张唇曾说过让她痛不欲生的话,也曾让她欢喜雀跃,当一切的点点滴滴都走过去,她爱这张唇主人的所有。
揉了揉他的唇瓣,许是渐渐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动静,顾映宁终于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脑子还没有完全清爽,看着眼前凑得很近的笑颜,他喃喃了一声“早”之后便下意识地用自由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见他又闭上了眼,盛夏轻笑出声,朝他微微靠了靠,然后带着餍足的神色也重新合上了双眼。
再次醒来竟已是中午十一点,日上三竿。
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照射下来,洒在盛夏的肩头,格外的积水空明。盛夏不由感叹道:“天气真好,F市的冬天可鲜少能有。”
说话间,顾映宁冲完凉走出来,上半身的水珠顺着纹理分明的肌肉滑落进围在腰间的白色浴巾。盛夏回过头,阳光的照耀下,他身上的那些水珠闪着熠熠的金色的光,仿佛他自己本就有浑然天成的光亮。
仰脖喝下一大口水,顾映宁道:“天气纵然好,只怕逛街的人也异常多。”
想了想,盛夏说:“索性迟就迟了,今天就在附近走走吧,行不行?”顾映宁点头:“就算你说今日在这张床上耗一整天,我都毫无异议。”
他高扬的眉和眼里的兴味泄露了他的戏谑,她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佯怒地瞪了他一眼后大步走进了卫生间。
后来,大年初一的这一天他们果真没有走远,纯粹悠然地走走逛逛,而街上的行人也比预想中还要多得多。大抵是因为逐渐开放了“自由行”,摩肩擦踵的几乎都是说着一口流利普通话的大陆游客,一张张脸上都喜气洋洋。
走在这样的人群中,他和她沾染了旁人的欢喜,一整天都是笑逐颜开,真的是好久没有过这样开怀的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