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打雷闪电不停,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怎么都有点害怕,洗漱完毕我钻进被子里。
手机里有一条信息。手机和电话卡是苏烈在曼谷机场给我买的,出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新手机里面只有苏烈的号码,除此之外,我能记起来的号码除了我爸、我妈、我姐和麦莉的,还有钟斯宇的。来泰国前,钟斯宇在网上留下他的新号码,说若是有什么烦恼,可以打电话给他。
“我可能远水救不了近火,但我可以倾听。”钟斯宇在13~上说。他去泰国后我们一直通过1切联系。何况我爸那多事佬,去日本前还自作主张打电话给钟斯宇,说他要去日本出差一个月,我放假这段时间请钟斯宇多照顾我。我爸是那种出一趟远门都担心我自己在家会饿死的人,他觉得打扫做饭的阿姨也不能保障我的安全。他真是太小看我了。
我该不该提前跟钟斯宇打招呼说我来了泰国而且也在清迈呢?清迈就这么点地方,倒霉起来随便哪都能遇到,他和芸珠姐要是看到我和苏烈在一起,会作何感想?
我洗漱过后没多久,服务生敲门给我送来夜宵,我正好没吃什么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睡不着,心想这旅店虽小却服务周到。夜宵有泰式河粉和香蕉煎饼,还有水果盘,看着都叫我流口水。我开始没注意,等到吃见底时,才在盘子上发现隔壁五星级酒店的标志。
难道是苏烈叫人送来的?太晚了不好问旅馆的人,明天天亮了再问。如果真是苏烈叫人送来的,他干吗对我这么好?
在清迈醒来的第一天清晨,雨早已经停了,从房间可以看到窗外的天空,干净的蓝色像梵高调出的颜色。看久了北京的天空,再看清迈的天空,好像长久以来装满灰尘的眼睛终于被洗干净。
我从床上爬起后,迅速地洗漱完毕,用了旅店提供的简单英式早餐,问了旅店前台工作人员这附近的路线,出去了怎么回来之类的,她热情地给我画了一张简易的英文标注地图。出门的时候遇到旅店要去进货的工作人员,问我去哪里,我说去隔壁的五星酒店,他说可以顺道载我过去。我再一次感慨泰国人真热情。
昨天夜里抵达清迈,倾盆大雨带给我的震撼还没有从心中完全除去,来不及好好观赏清迈的街景。早上的路边有着几处积水,古城道路被一夜的雨水冲刷得特别干净,干净得躺在上面也不会沾一点污泥,一路上的泰文招牌时刻提醒自己身处陌生的语言环境。寺庙很多,几乎每条街道上都会有一座小寺庙,白墙金顶,在清晨微熏的阳光中散发着神圣庄严的光芒。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果香味,闻起来清心净肺,难怪邓丽君那么爱清迈呢。
到了五星酒店,我直接奔着苏烈的套房去。早上我问了我住的那家旅馆的前台,昨天夜里送夜宵给我的情况,前台说是隔壁酒店也就是苏烈住的这家五星酒店的人送来的。还真是苏烈干的,难道他是于心有愧吗?
途中我找错房间,孜孜不倦地按着门铃,一个彪悍外国黑人大汉开的门,吓了我一大跳,对方估计是被我吵醒的,眼冒杀气。我慌忙找台阶下,日语夹杂着韩语点头哈腰:“丝米妈森,米亚内思密达。”然后小碎步跑走。这是我跟麦莉去越南的时候学的。
苏烈的房间在另一头走廊,确定房门号码准确无误,我不管他是不是在睡觉,我死命地按门铃,趁着走廊空无一人对着门又敲又踢。大概过了十分钟,苏烈穿着酒店的睡袍打开房门,刚睡醒的样子,好像睡得不是特别好,一脸起床气,看到是我,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尽管如此,我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帅,没人能把起床气演绎得像他这样帅气。
我根本不稀罕进他的套房,气哼哼朝他伸出手:“给我钱,我要去逛街。”反正他说来泰国的所有费用包在他身上,我就当他是取款机好了。
苏烈挑了挑眉:“逛街?你认识路?你会泰文吗?英文那么烂,石头脑袋。”
“没办法,谁叫你让我来不及带行李,这身衣服都穿出味道了,你闻闻,闻闻。”我说着凑近他。他避嫌地往后退了几步:
“别进来,我拿钱给你。”
苏烈给我取来一个小皮包:“里面有八万泰铢,应该够你花了,如果不被你弄丢的话。”
我接过装钱的小皮包,打开看到里面一沓面值很大的泰铢,一个晚上对苏烈的怨气已经全消了,无论什么时刻金钱都能让人开心。
他准备关门时,我伸出一只脚进去卡住问他:“昨天晚上是你差酒店的人给我送吃的去的?”
“没有。”他踢开我的脚,砰地关上房门。
我站在门口笑了。否认就是承认,苏烈这点和麦莉真的像极了。比如麦莉给许征买围巾,明明是她自己挑的,送给许征的时候却说是我帮忙挑的,他们都是“直接承认会死星人”。
正好是周末,从旅店出门前我问过老板娘,她说晚上有夜市,夜市比较热闹。白天呢,我得找找当地美食,逛逛古寺庙,接着去给自己置几件衣服,再去做个泰式按摩。忽略掉苏烈的话,这就是我一天的完美行程。在飞机上他答应让我在清迈休息两天,那两天完全属于我的私人时间,接下来要听他差遣,一起去找钟斯宇和芸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找到他们要做什么说什么,难道要说:“嗨,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在街上巧遇的几率很大,走一步是一步,真的遇到就打招呼好了。算了,我还是没有勇气巧遇钟斯宇时和他打招呼,我一个人还可以编点话应付,如果苏烈在身边,那是最糟糕的情况。
上街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服饰店,买一顶帽子和一条纱巾,把自己伪装起来。服饰店里的试衣镜,里面那个头戴草帽、纱巾围着半张脸的女子,我妈要是见到也认不出来。
语言不通根本不是旅行的最大障碍,有眼睛就能找到想去的地方,卖吃的店门口就是吃的,要去景点就跟着旅行团走,酒店找有90化1字样的。我在古城里晃了大半日,谈价格光靠比手势,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我甚至在当地手工店买了一尊手工泥塑的小佛像,不知道能不能过海关的情况下,花了2000泰铢。我想林赞成同志应该会很喜欢打禅的小佛像。
我给麦莉买了一支簪子,给许征买了寺庙的小模型,许征有收集建筑模型的爱好。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弥补我对许征的愧疚感。
泰式按摩店到处都是,随便走进一家装修都颇有特色,满眼的泰文招牌具有浓厚的异国风情,店里弥漫着香气袭人的玫瑰精油香味,150泰铢可以按摩一个小时,和国内比实在太划算了。工作人员礼貌热情,我比画全身,说要做全身按摩,店员不愧是见多识广,听了马上意会,把我领到一间单人房间。
按摩是一定要做的,天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苏烈要怎么折腾我,先把筋骨松松,才有精力对付他。
两个小时后我从按摩店出来,身心舒畅,身上某些关节还隐隐作痛,不过痛得恰到好处,我几乎完全忘掉了这次泰国之行的真正目的,也忘了苏烈的存在。
这次泰国之行实在太顺利了,因为有过出国游惨不忍睹的经历,我几乎要把清迈当成我的福地。麦莉一直迷恋香港影星梁家辉,电影《情人》看了很多遍,大二那年寒假她忽悠我去越南,我们不但把行李弄丢还被司机拉错了方向,两个人在湄公河边散步,
被一伙莫名其妙的当地男子围住,要不是麦莉大喊大叫引来警察,我们差点儿就被人拉去卖了。回国最后一天,两人还双双得肠胃炎,在飞机上跑厕所跑得整架飞机的乘客都认识我们了。去新加坡是高中的事,我用存了半年的零花钱,给我爸策划了一场生日旅行,他一直很欣赏狮城新加坡的人文环境,可惜我在那边弄丢了护照,我爸生日没过成就算了,别人观赏景点的时间他都用来跑领事馆和警察局。
不过我的好运气好像用光了。当我大包小包打车回入住的旅店时,在车子里远远地看见一个地方冒着浓烟,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头顶,车子驶入路口,路边站满了围观的人群,一辆救火车停在旅店前,巨大的水柱对准冒着黑烟的房子。
旅店胖胖的老板娘站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我从外围人群中挤进去,愣愣地问一个旅店面熟的服务生:“满旧”
他看到我,高兴得抱着我大喊大叫,老板娘也几乎同时看到我,也跑过来激动地抱着我大喊大叫。
我完全蒙了。火势扑灭后,听一个住在隔壁的客人说,由于昨天晚上雷电的原因,我居住的那间旅店房间电路受影响,中午天气变热后,加上反光镜的原因,某些易燃物品在太阳的照射下自燃,这是起火原因。所幸没有人员伤亡,除了我入住的那间房一定程度烧毁,旅店并没有太大损失。
旅店老板娘和员工看到我那么兴奋,是因为他们以为火灾发生时我还在屋子里。不久后苏烈也赶到现场,他劈头盖脸地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听说火灾后他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
我告诉他,进了按摩店后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他脸都绿了,看起来这个突发事件也让他突然慌了手脚。我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我是跟他来的,而且他为了整我才给我订的这个小旅馆,我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
苏烈铁青着一张脸,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我的人连同大包小包塞到车里,让司机拉我去他住的五星酒店。到酒店后他想要给我单独开一间房,但由于客房满了,他把我带去他的套房,说有人退房就给我订。
“让你去住那边是我没考虑好,你今晚先住这里吧。”苏烈竟然破天荒地给我道歉。可我还没从火灾中回过神来,傻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出神。
回过神后,我对苏烈说:“给我订其他酒店,我没关系,我不能和你住一间,要是被芸珠和钟斯宇知道,会误会的。”
“你觉得他们之前没有误会过我们吗?不行,你还是住我这里,床归你,我睡沙发,直到酒店腾出空房,最多一个晚上。”苏烈命令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胸口竟然有点堵,不知道是火灾后遗症,还是苏烈突然表现的关心让我难以消化,原来他还会关心人,原来他关心起人来是这么帅气这么酷。
我一点都不想承认,苏烈带我回酒店的举动,竟让我感到一点感动。
我在沙发上保持坐姿保持了一个小时,直到天色变暗,苏烈说要出去吃饭,他请我吃大餐,给我压惊。我顿时也觉得肚子饿了,一饿就想到传说中的清迈周末夜市,旅店的火灾把我的行程差点打乱了。
“去夜市好不好,今天是周末,清迈的周末夜市很有趣的,肯定有很多好玩好吃的。”我跟苏烈提议。
“才遇到火灾,去夜市不知道要出什么事。”苏烈不知道什么逻辑,不太赞同。
“就是因为火灾受了惊,才要去逛夜市散散心压压惊嘛。”
他大概对我存有愧疚,耐不过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带我去了周末夜市。
一到夜市,看到沿着长长的街道摆开的琳琅满目的商铺,我兴奋得早已把火灾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几乎贯穿整个清迈古城的周末夜市名不虚传,从帕辛寺到塔佩门,各种当地美食和工艺品映入眼帘,我拉着苏烈,奔到一家鲜榨果汁商铺面前,对他说:“喝什么,我请客。”这种逛异国夜市的感觉超级好。
苏烈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大概觉得我恢复得也太快了,几个小时前我还愁云满面,来了夜市后整个人上了发条似的,到处乱蹦。他这个人性格本来就怪,讨厌人扎堆的地方,很不耐烦。夜市人声鼎沸,黄头发白皮肤的老外也多,各种语言充斥在耳朵里,人多,买果汁的人也多,他身边挤了一些人,被擦到肩膀,不耐烦地闪躲。
“我要跟你隆重推荐一下石榴汁,超级好喝。”我鼓励苏烈尝试他没喝过的鲜榨热带石榴汁,回广东老家时我最爱的饮品之一。没等他开口,我便转头对摊贩老板说:“一杯芒果汁,一杯石榴汁。”
等我把石榴汁递给苏烈时,他却拿过我手中的芒果汁。
“哈,就知道你会拿芒果汁。”我对猜中苏烈的心思感到得意,捧着石榴汁刚吸了一口,就被苏烈抢了过去,他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他吸了一口石榴汁,就再也没还给我,把被嫌弃的芒果汁塞回我手中。而我刚刚意识到一件事,石榴汁的吸管……我们算是间接接吻吗?不过苏烈并没有意识到,更没注意到我脸上古怪的表情。
我们两个沿着热闹非凡的夜市街道走下去,不知不觉苏烈也被夜市吸引。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后面偷偷观察他,看见他站在路边看当地街头艺人的特色表演,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着当地传统服饰,就像在泰国电影《亲爱的伽利略》里面两个泰国姑娘在餐厅打工时穿的一样,斜肩的花样繁复的民族服饰。她们在夜市的通道中间跳泰族舞蹈,围观的几乎都是外国人。这两个姑娘中有一个是盲人,长得清纯美丽,看不见但跳得特别好,有一些人被她的热情带动,也纷纷跟着跳,围观的人掌声和笑声不断。
一支舞蹈完毕,我忍不住跑过去跟苏烈说:“别光看啊,人家带给你欢乐,你怎么也要意思意思吧,反正你那么有钱,千金难买今宵乐。”我说着朝他伸出手。
“你为什么不给?”他反问我。
“你自己说的啊,在泰国你的就是我的。”
他拿出钱夹,想从里面找一张面额小点的泰铢,我眼疾手快,一下子抽出两张1000元泰铢,放到那个盲人姑娘手里,另外那个姑娘看见了,双手合十用泰语对我说感谢,我指着苏烈跟她说钱是苏烈给的,小姑娘开心地张开双手要跑过去拥抱苏烈,他吓得落荒而逃。
我跟在他后面,笑得直不起腰。其实苏烈不那么严肃不那么冷酷的时候,挺可爱的。那个总是板着脸高高在上的苏烈,看起来又可恶又没趣,和现在穿梭在夜市里快活的身影判若两人。
夜市太迷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占据眼球,我喜欢那些看起来很有当地特色的小商铺,喜欢卖艺的艺人尽自己的一技之长博大家欢笑,也喜欢街上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的脸。
不一会儿苏烈跑过来找我,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玩意,一颗小小的石头彩绘,上面绘着一个做鬼脸的短发姑娘:“很像你啊!送你了。”他像个小孩似的哈哈大笑,说前面有卖看起来还不错的肉丸子,问我要不要吃。
“当然要。”我已经把鹅卵石揣到口袋里,跑到他前面。等我端着两碗肉丸子去找他,他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我端着香气扑鼻的肉丸子往前面人流更多的方向走,看见苏烈在一个卖油画的摊位前停下,他盯着一张画动也不动。
画上画的是一个躲在墙后露出半张脸的少女,笑得很腼腆。我走过去,听到苏烈用英文问卖画的学生,这幅画是谁画的。
学生用英文说,前几天晚上来了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她看见油画摊的生意冷清,当场借了画笔和画具现场画了起来,引来很多人围观,多亏她,画摊生意好多了。
我听到这里瞠目结舌惊讶不已,心里猜得七七八八,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看向苏烈,他望着画的表情像望着一个日夜思念的情人。当他看到画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那是芸珠画的。他对芸珠如此了解,在异国他乡也能一眼寻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他看着画那样沉醉又隐隐忧伤的表情,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心里堵得慌。
唉,为什么我感到如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