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是一种富于创造性的智力活动。
取名技巧的选择则取决于命名者的文化素质。
人名属于语言词汇中的专有名词,它的制定和传播需要以文字为媒介。
命名的技巧实际上就是选字的技巧。只有掌握了选字技巧,在命名时才能做到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一、宝贝取名技巧初探
现代着名诗人、学者、文学史家刘大白(原名金庆棪,字伯贞),是我国姓名学研究的一个有心人,其《绰号文学的研究》就绰号起命技法分别出十九种:状貌、德性、威望、声价、运命、财产、业务、技能、学识、艺术、武勇、行为、举止、臭味、谈吐、着作、服御、身份、嗜癖、谐谑。之后,马来西亚着名华人学者萧遥天先生《中国人名的研究》对华人命名技法更作了较为广泛的讨论,就“自号作法”(分上下篇)别辨“以称谓”、“以身份”、“以百业”、“以居处”、“以山川”、“以园林”、“以器物”、“以村廛”和“志记癖好”、“夸言收藏”、“张扬业绩”、“特写形貌”、“铭刻时年”、“表明生活”、“抒发性情”、“衷述仰慕”、“创立境界”、“语必惊人”等十八种技法。
古今研究中国人名起命技法者,各有各的思考途径,各有各的条纳法式,所以亦各有结果,难说哪个好,哪个又不好,因为似乎难定标准。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起名亦然,本无什么定法,取命的人多了,也便算作一法。我们将古今华人起名技法综合归纳后,甄别出三十余种,虽较他人要列得多些,析得似乎也细些,可也难能尽然准然,只供读者讨论人名和起命人名时作个参考。有的技法是旧思想、旧观念、旧习俗的产物,我们只能知之,而不可效仿,只能批判地继承,切不可照搬袭用。
二、以圆应梦兆取名
人睡觉做梦是常有的事,似乎人皆难免。有梦史的人也大都知晓,人在梦中交人遇事,或亲戚,或朋友,或熟旧,或陌生,或古人,或神灵、或妖怪……其间悲欢离合,大多荒诞奇异,或笑醒,或惊悟,或满面泪,或一身汗,也只不过是一场梦,没什么可喜可悲、大惊小怪的,在今人只不过是茶余饭后谈笑一回便弃之脑后了。然在古代,在旧时,对那些梦的信徒来说,却往往视为大事而十分警觉。尤其是孕妇,或孕妇之夫及其近亲者,更异常敏感,并往往与那腹中的孩子联系起来东思西想,南揣北测,甚至认为这是天地神灵、列祖列宗对自己对孩子将来运遇的一种预兆(习称为“梦兆”)。如预兆属吉祥,则举家欢乐。于是细加推详,积极响应,以梦中关涉的人、事、物及其他,给孩子起名字,以示承应神灵祖宗的密旨,福祥运遇。这样的命名技法,我们称之为“圆应梦兆”。
据《左传·宣公三年》记载:郑文公有妾叫燕姞,一次梦中见天使赠给她一束兰花,并对她说:我是你的先祖,送兰花给你是让你生个儿子。说过便走了。燕姞醒来很高兴,于是将梦中的事告诉文公,并以一束兰花作证。文公完全听信了,待燕姞生下儿子后,便取名为“兰”,史称穆公。此事经史着言传,广为人知,则以“梦兰”、“征兰”喻女子有孕。
缘梦而名,先秦奠基,后世大盛。据史籍记载,李母生李白梦见太白星,故命其名“白”,字“太白”。岳母孕岳飞梦大鸟飞止于其屋,故命其名“飞”,字“鹏举”。陆宰妻梦见前辈词人秦观(字少游),而生下第三子,便命其名“游”,字“务观”。文天祥原名“云孙”,因他出生前夕,他的祖父文时用梦见孙儿腾云而上,故他出生后被起名叫作“云孙”,后改叫“天祥”。二十岁那年即宋理宗宝佑四年(1256年),天祥科试状元及第,理宗赞其名道:“此天之祥,乃宋之瑞也。”因此,人称他叫“宋瑞”。其人名副其实,后来果为宋朝祥瑞。
圆应梦兆,并非古人专利。近代民主革命烈士吴樾,他初字“梦霞”,是因其父“梦见先人太霞公者而适生是子也”,后方以谐音更字为“孟侠”。近代学者、文学家王运之名来历亦然。王运出生前夕,其父梦见有人送来一块匾额,上书四个金字:“天开文运”。
醒后喜为吉兆,因赐刚出世的儿子名为“运”,“”“开”通义。
现代人亦然。着名民主人士、中国民主同盟创建人张澜,字“表方”。据说,1872年4月2日夜即张澜出生那夜,张父梦见汪洋大海中有一舟荡漾,海浪时兴高澜,推舟前进。小舟历经艰险,终达彼岸。遂以梦中景物名儿叫“澜”,并字“表方”。“表”,屹然稳当貌;“方”即“方舟”,即船。着名作曲家冼星海亦是因母亲于孕期梦一星斗飞落大海而得其名的。
上述诸例都是应父母梦兆而名子女的,可见这是古人及近现代人给子女命名的一个重要技法。也有自梦自圆的,虽不多见,亦不乏例。
三、以摹写体貌取名
根据人的体形容貌即生理现象、病理特征及其举止习惯等而起命名字的技法,我们称之为“摹写体貌”。
生理现象方面,如武则天以“美容止”而声闻于朝廷,被唐太宗李世民召入宫内,拟其容貌而赐号曰“武媚”,人称“媚娘”、“武媚娘”。得宠于汉成帝而宠为皇后的赵飞燕,也是由于她体肢轻柔,舞姿飘逸,宛若春燕翩飞,故得“飞燕”雅号的。
武媚娘、赵飞燕二人雅号都是形容整体而得。又有像电影、电视中拍摄人像而取用的特写手法一样,仅取人的头部、面部、眼、手、口、耳、鼻、指、颈等器官形状而起命名字,给人以强烈和清晰的视觉形象,可得到突出和强调的名称相人的效果。例如:孔子“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鲁公子友出生时,手纹呈“友”字形而名“友”。晋成公因屁股上生有黑斑块,故名叫“黑臀”。东汉经学家贾逵因身高头长,人号为“贾长头”。任弼时胡子很浓,人称“任胡子”,他亦自号以乐。
病理现象方面,如近代杰出书画家、篆刻家吴昌硕,由于晚年双耳失聪,故自称“大聋”。
现代诗人、爱国志士苏郁文,由于愤恨袁世凯窃国,着文抨击之,被索捕系狱,惨遭刑苦致双目失明,他自号“眇公”,他人亦以此号呼之。
当代戏曲理论家巫正宝,由于儿时口吃严重,说话常是“甲甲甲甲”不休,小伙伴都谐称他叫“阿甲”。成人时定名巫正宝,但后来到延安又复叫“阿甲”,终以此名用世。
举止习惯方面,如晚唐着名诗人、词人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他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时号“温八叉”。
《北梦琐言》载:唐诗人方干(字雄飞),谒大夫王龟,一见即两拜,王答之,未起间,干又一拜,时人称为“方三拜”。
最有趣的要数三国魏着名诗人阮籍的外号“青白眼”了。他在魏曾为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生当魏晋之时,感时伤乱,又惧被祸,遂纵酒谈玄,成为“竹林七贤”之一。据《晋书》卷四十九《列传》第十九记载:
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俗之士疾之若仇,而帝每保护之。
所谓“青眼”,即眼睛正视,眼珠在中间,表示对人尊重或喜爱;“白眼”,即眼睛向上或向旁边看,现出眼白,表示轻视或憎恶。诸如“青眼”、“白眼”、“青白眼”、“垂青、“青睐”等词,均由此而来。
摹写体貌,一般少用于本名,而多用于绰号、代号,如今亦是最常见的起名技法之一。如我们常流于口、闻于耳、记于心的他人的或自己的绰号:张大个、李胖子、孙瘦猴、晋矮子、刘大胡、刁小眼、郝大头、明和尚、谢驼子、王勾鼻、杨跛子、金秃顶、胡麻子等等,皆属此类。
四、以缘关亲戚取名
缘关亲戚是谓缘联家族戚属中亲近人的名字或相关的人和事或物而起名字。所谓家族亲人系统主要是指祖父母、父母、夫妇、兄弟姊妹和子女,以及伯、叔、姑方面的亲近者。所谓戚属亲人系统则无外乎外家人员,如外祖父母、舅父母、姨父母及表亲之类。
缘关祖辈的如鲁孝公之子名“公子展”,展孙辈有名“展无骇”、“展禽”。郑穆公之子名“公子丰”,丰孙辈有名“丰卷”、“丰施”。据《冷庐杂识》卷二载:“〔后〕魏安同之父子皆名屈,是祖孙同名。……汉刘繇父名舆、长子基,字敬舆,是以祖之名为字也。”又有以祖父的字用命孙辈名字的。例如:郑穆公的另一个儿子名叫“公子马非”,字“子驷”,“子驷”孙辈则以他的字起名叫“驷带”、“驷乞”。宋桓公之子名叫“公子目夷”,字“子鱼”,“子鱼”孙辈则以他的字起名叫“鱼莒”、“鱼石”。
有的除取用祖辈名字起名字外,还在名字中特加“孙”字以标明人际关系的。例如:祖父名“仁堂”,其孙名“仁孙”;祖父字“文甫”,其孙名“甫孙”。现代作家包天笑之所以号为“朗孙”,就是依循此法而制作的。他自叙说:“〔时〕有一种风气,往往在他号中,有他祖父号中的一字,而加以一‘孙’字。……为了我的题号,祖母笑着说:‘你的祖父号“朗甫”,就取号为“朗孙”吧’。祖母不过因为怀念祖父,随便说说,并不是要决定如此。但后来没有另取一个号,我就把祖母所说的‘朗孙’二字,随便用用,不知不觉,便成为我固定的号了。”(《剑影楼回忆录》)
缘关祖母的如享誉全球的建筑大师、美籍华人贝聿铭先生因念怀其早逝的母亲庄莲君而给小女起名叫“贝莲”。
缘父母而名的更多,如鲁迅、胡风是缘从母姓,美国着名女活动家陈香梅六姊妹皆缘母名而名,着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赵燕侠女儿名“张雏燕”,这是合父姓母名而得之的。
有的是全部搬用父母的名字,只在前面加以“小”字区分辈分而已。这种取名方式在艺术界较众,换句话说即多为艺名。如着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谭派”创始人谭鑫培的艺名“小叫天”,即是缘承其父、京剧前辈谭志道艺名“谭叫天”(一叫“叫天子”)而用的;着名绍剧表演艺术家,《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孙悟空的扮演者章宗义,其名叫“六龄童”,其子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中也成功扮演了孙悟空,艺名则叫作“六小龄童”。着名评剧演员李再雯,其艺名叫“小白玉霜”,这是她继用其养母白玉霜之名而起的。
五、以标示辈分取名
辈分,又写作“辈分”,或叫作“辈行”、“行辈”。标示辈分,就是按家族世系谍谱规定的辈分起命名字,也就是说,人的名字中要明确标示出他在其家族世系中所属的辈分字。例如毛泽东,“泽”字是韶山毛氏辈分字。朱代珍(朱德的原名),“代”字是四川仪陇朱氏辈分字。古人,尤其是宋、元、明、清人,乃至近现代人的谱名、学名大多标示辈分。其目的大体是明示宗系和晓其辈分。所谓“同姓不同宗”,即是同一姓氏,但宗系有别,也就是所属辈分系统不为一支,同远祖而不同近宗。如果姓氏同辈份亦在同一谱系上,那就血统关系更亲密些了。
世有“天下无二孔”之说,就是自孔子为后世尊为圣人之后,天下姓孔的都统一归系于山东曲阜,各支系都统一以曲阜孔庙议定的世系谱牒为规,不得标新立异,故天下孔姓人都“同宗”。曲阜孔氏家族自元朝的孔氏第54代衍圣公孔思晦始用辈字,并定第55代为“克”字辈后,历代皆用辈分取名。从第56代至第85代的30个字辈是:
希言公彦承,宏闻贞尚衍,
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
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
1920年,孔氏第76代衍圣公孔令贻又续了第86代至105代的20个字辈:
建道敦安定,懋修肇益常,
裕文焕景瑞,永锡世绪昌。
以代间时跨为二十五年计,用到“昌”字作辈分起名,那已是近公元二十六世纪了。
皇族命名亦有遵行标示辈分法的。明太祖朱元璋有子二十四人,子孙繁衍昌盛。朱元璋下令,朱家子孙,一律标辈,并统一由礼部取名。未得礼部命名者,则不能享受皇族的待遇。于是,凡皇族有人生子者即报礼部请求取名,为了求得早日命名和取个好名字,宗室向礼部行贿送礼者有之,礼部主事者以权谋私者亦有之。
清皇室对皇家子弟命名也效法明代朱氏取名方法,以二字取名,前一字标辈分,后一字寄意旨。大抵自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祯这一代就开始标辈分了。这一代的二字名,规定第一字均用“胤”标辈,第二字必须带“示”,如“胤”。下一代的二字名,规定第一字均用“弘”标辈,第二字必须带“日”,如“弘”。乾隆年间,皇六子永趍绘《岁朝图》进呈孝圣后,弘作题图诗,中有“永绵奕载奉慈娱”句,后即以前四字“永绵奕载”为其下代定辈分。宣宗昜宁又钦定“溥毓恒启”四辈相续。至文宗讠宁奕又绍四辈字为“焘增祺”。
古今标辈方式大致两种:一是辈字标示,一是旁首标示。
辈字标示即依代序按辈字取名,上文诸例均是。此法多适双字名,即姓名三个字的。
旁首标示即依代序按边旁部首选字取名。《红楼梦》中贾府五代人名除第二代名代化、代善、代儒、代修等是以“代”辈字标示外,其余四代人名均是旁首标示,第一代名:演、源,是“水”旁标示;第三代名:敷、敬、赦、政等,是“文”旁标示;第四代男子名:珍、琏、珠、瑞等,是“王”旁标示;第五代男子名:蓉、蔷、芸、芹等,这乃“艹”头标示。旁首标示适用单字名。换句话说,单字名标示辈分非此不可。
六、以序列排行取名
兄弟姊妹依长幼排列的次序叫“排行”。排行,又叫做“行第”。以排行起名,我们称之为“序列排行”。
以排行取名,在我国由来已久。有人称孔丘叫“孔老二”,这当然是对孔子的不敬。不过这也是属于一种排行称谓。孔子名丘,字“仲尼”。孔子有兄长,名孟皮,字“伯尼”。“孟”,“伯”,是谓老大。“仲”,义谓居中的,如“仲春”,则指农历二月,居春季的三个月之中。用为兄弟姊妹的排行,则义为老二。
我国序列排行以起名的手法有两种,一是“孟仲法”,一是“一二法”。
所谓“孟仲法”即是用“孟”、“仲”等序列用字嵌入人名之中以说明其人的排行。这种方法的常用字有孟、伯、仲、叔、季。知识分子给自己、子女或其他人起排行名字,一般喜用这些字,例如:汉书法家、文学家蔡邕字“伯喈”;史学家班固字“孟坚”;哲学家王充字“仲任”;三国吴大帝孙权字“仲谋”;三国魏文学家嵇康字“叔夜”;唐诗人贺知章字“季真”;书法家张旭字“伯高”;宋词人孙光宪字“孟文”;词人晏几道字“叔原”;明文学家高启字“季迪”;画家唐寅字“伯虎”;清文学家梅曾亮字“伯言”;近代文学家陈衍字“叔伊”。但并非人名中的“孟”、“仲”、“叔”、“季”都一定是序列排行的,尤其是用两个字作表字而这些字居末脚位置上的,很可能是出于典雅文和而取用的。
所谓“一二法”即是用“一”、“二”、“三”、“四”、“十一”、“十二”等数目字嵌入人名之中以说明其人的排行。这一般见用于文化层次较低的人名或人际关系较亲的人们称谓当中,就名字种类去看,多用于人的小名、绰号、代号。古今名人之名属此法所制者亦不见寡,例如:明宦官、航海家郑和本名马三保,人称“三保太监”,因排行第三。
现代着名作家姚雪垠因是“冠”字辈,排行第三,故原名姚冠三,后改名姚雪垠。
我国最早的川剧女演员包世玉,因排行第四,川南一带按习惯称为“包四”。
着名电影导演、电影剧作家成荫,原名成蕴保,因在兄弟间排行第五,曾用名“成荫五”。
郭沫若因排行第八,幼名“八儿”。之后,乡人呼他叫“八老师”。
现代着名农民诗人王建禄,因排行第九,故人称之“老九”,并以王老九名世。
以上各例均为真实人物。文学人物中心排行序列的更多,最叫奇要数《镜花缘》故事中某王氏兄弟的名号。该书第八十六回写道:
紫芝道:“都已饮了,说笑话罢,设或是个老的,罚你一杯。”玉儿道:“就从我的姓名上说罢。有一家姓王,兄弟八个,求人替起名字,并求替起绰号,所起名字,还要形象不离本姓。一日有人替他起道:
第一个名唤作王主,绰号叫做硬出头的王大。
第二个名唤做王玉,绰号叫做偷酒壶的王二。
第三个名唤做王三,绰号叫做没良心的王三。
第四个名唤做王丰,绰号叫做扛铁枪的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