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吃饭了吗?”华兰茜问道。
“是的,亲爱的,离开劳伦斯港之前我们就吃了。你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谁知道这隐居者的生活是怎样的。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么棒的儿媳,还能为我煮饭。猫咪?过来,过来!看,我和猫咪很投缘。巴尼一向很喜欢猫,这是他从我那里拿走的唯一的东西。他可怜的母亲也喜欢猫。”
华兰茜漫不经心地想着巴尼肯定像他的母亲多一点。她在台阶处站着,雷德芬医生示意她坐下。
“亲爱的,坐下,能坐着就不要站着。让我来好好看看巴尼的妻子。嗯,我喜欢你这张脸,虽然不算美丽,你不要介意我这么说,我想你也明白。坐下。”
华兰茜坐下来。当你心绪不宁想踱来踱去的时候被要求坐着简直是另一种折磨。她好想自己待一会儿,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她还是那么坐着,听雷德芬医生一直说下去。
“你觉得巴尼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可能晚上之前不会回来的。”
“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去‘后北’的树林里了。”
“这么说他去哪里都不告诉你吗?巴尼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永远搞不懂他,和他可怜的妈妈一样。但是我很想念他,他不在我很难过。十一年,我已经十一年没有见到我的儿子了。”
“十一年,”华兰茜吃惊地说,“他来这里才六年。”
“哦,之前他在克朗代克河地区,还满世界地跑。他过去偶尔会给我挂个电话,但从不提他在哪里,只是说自己很好。我以为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没有,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华兰茜突然很想知道他的一切。她想知道,也必须知道。以前这些都不重要,但是现在她必须知道。巴尼过去不曾告诉她,也许以后也见不到他了。
“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离开家?告诉我,告诉我。”
“嗯,其实算不上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年少无知的男孩因为和女朋友吵架而离家出走了。只有巴尼这么较真儿,总是这样,他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强迫,从生下来就如此。不过他一直是个安静、体贴的小伙子,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他可怜的母亲在他两岁时就去世了,那时我刚刚开始生发剂的事业。你知道,是我想出那个配方的。后来真是财源滚滚了,巴尼想要什么应有尽有。我送他去最好的学校读书,都是私立学校。我希望他成为一个绅士,我自己是无药可救了。我希望他能抓住一切机会。后来他上了麦吉尔大学,在那里拿了学位。我希望他从事法律工作,可是他却很喜欢新闻业。他想让我出钱给他办报纸,或是支持他出版他所谓的一本‘真正的、有价值的、真诚纯美的’
加拿大杂志。我愿意去做,我一直答应他的所有要求,他不就是我生活的理由吗?我想让他快乐,但是他从未快乐过,你能相信吗?他虽然没有那样说过,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不快乐。他应有尽有,账户里有自己的存款,还去环游世界,但是他还是不开心。直到他爱上埃塞尔,之后他快乐了一阵子。”
乌云遮住了太阳,那团紫色的阴影迅速笼罩了米斯塔维斯,包围了蓝色城堡。华兰茜浑身颤抖起来。
“是吗?”她痛苦地说,感到心中在滴血,“她长得什么样子?”
“蒙特利尔的大美人,”雷德芬医生说,“哦,她长得真是好看。金色的秀发像绸缎一般,一双含情脉脉的黑眼睛,皮肤又白又嫩。巴尼喜欢她也不稀奇,况且她还很聪明。她不是那种傻里傻气的女孩,也是麦吉尔大学的毕业生,而且是个大家闺秀,来自一个很有威望的家庭,只不过没那么富有。巴尼爱死她了。这个幸福的年轻小伙儿……后来全完了。”
“发生了什么事?”华兰茜摘下帽子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幸运儿在她身旁低声叫着,班卓琴正在怀疑地审视着雷德芬医生,尼普和塔克在松林间懒洋洋地叫着,米斯塔维斯还是那么迷人。一切都如往常,却有什么不一样了。从昨天到今天恍若隔世,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和巴尼欢声笑语地一起吃着延迟的晚饭。笑声?华兰茜感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也哭不出来,她不再需要这两种情绪了。
“亲爱的,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想是吵架了。巴尼从此就消失了,他从育空给我写信说他的订婚取消了,还说他不会回去了。他说不要去找他,因为他不会回家的,所以我也没有找。有什么用呢?我了解巴尼。因为没什么事情做,我就拼命赚钱,但是我好孤独啊!我有的只是巴尼从克朗代克、英国、南非、中国各处寄来的信件,我想也许他有一天会回到他孤独的老父亲身边。可是六年前连这些信都没有了,直到去年圣诞我一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他给您写信了?”
“没有,但是他从自己的账户上提取了一万五千美元。银行的经理是我的朋友,我的大股东之一,他答应过我如果巴尼取钱会通知我的。巴尼在那里有五万存款,直到去年圣诞他才取出了一部分,那支票好像到了多伦多的艾因斯利商店……”
“艾因斯利?”华兰茜记得这名字!她在梳妆台的一个盒子上看到过这个商标。
“是的,那里的一个大珠宝店。得知这些我高兴极了,我要找到巴尼,现在他应该告别这种漂泊的日子,清醒一点了。取钱的事让我的寻找有了眉目。银行联系了艾因斯利商店,老板娘说有个叫伯纳德·
雷德芬的在那里买了一条项链,他的地址是穆斯科卡劳伦斯港号信箱。起先我想写信的,后来我想还是等好天气亲自过来,因为我不善于写东西。我从蒙特利尔过来,昨天到的劳伦斯港,在邮局打听了一下,但是那里只有一个叫巴尼·史奈斯的信箱,他们说那人就住这里,所以我就来了。可是巴尼在哪儿啊?”
华兰茜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她竟然戴着一条价值一万五千美元的项链。她当时还担心它花了巴尼十五美元,怕他付不起呢!看着雷德芬医生的脸她突然笑了。
“不好意思,这太好笑了。”可怜的华兰茜说。
“是吗?”雷德芬医生说,“现在说说你吧,你看起来是位很通情达理的女士,我敢说你对巴尼的影响一定很大。你能把他带回人间,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吗?我在那边有一栋房子,大得像个城堡,装潢得像个宫殿。我希望有个伴儿,有巴尼夫妻俩,还有你们的孩子们。”
“那个埃塞尔结婚了吗?”华兰茜突如其来地问道。
“是的,巴尼出走后两年就结了。但是现在她成了寡妇,不过还是那么美。说实话,我来找巴尼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我以为他们能重归于好。但是,当然了,现在不用了。没关系,巴尼选的妻子一定是没错的,我只是想我的儿子,你觉得他会很快回来吗?”
“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他天黑之前是不会回来的,也许会很晚,还有可能会明天。但是您可以在这里过夜,他明天一定回来。”
雷德芬医生摇摇头。
“这里太潮湿,我可不想得风湿病。”
“为何要忍受那无尽的痛苦?为何不试试雷德芬药油?”华兰茜脑海中又闪现出一句广告词。
“在下雨之前我必须回到劳伦斯港去,如果车子沾了泥,亨利一定会发疯的,但是我明天还会来的。还有你要好好劝劝巴尼。”
他握了握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好像想要亲吻她一下,但是华兰茜没有任何表示。她不在乎他怎么想。虽说他很烦人还大嗓门儿,但是她打心里很喜欢他。如果他不是百万富翁,如果巴尼不是他的继承人,也许她会愿意做他的儿媳。
她开船把他载过去,看着那辆华贵的紫车缓缓驶去,司机亨利还在车里骂着脏话。然后她回到蓝色城堡,现在她必须快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巴尼随时有可能回来,而且马上就要下雨了。她很庆幸自己不再觉得难过了。当你被连番打击之后,人就自然变得麻木不仁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霜打过的枯萎的花,看着壁炉中最后一次生火留下的灰烬。
“不管怎样,”她疲惫地想,“巴尼不是穷人,他还能付得起离婚的费用,太好了!”
她要写一封信。她在心里笑了,每一个她读过的故事中出走的妻子在离开家时都会留下一封信,通常是放在垫子上。这个主意真不算新颖,但是还是应该留下些什么让他明白。除了写信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