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轻慢慢地有些撑不住他的眼神,转身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握住苏臻的。
手心传来的触感冰冷冰冷,刚刚压下去的那些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她只好死死咬着唇,抬头深呼吸,只有这样,才能忍住。
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今晚,现在已经十点了,那么――
最多也只剩十四个小时了。
心中阵阵滔天大浪,苏子轻哑哑地开口:“我想和我爸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江驰聿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况且现在心里发闷得厉害。
狠狠地看了她的后脑勺一眼,然后就转头走了。
随着脚步声消失,苏子轻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爸,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如果两年前自己有能力带他一起出国的话,那么今天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因为,她不会再回来。
之所以那么急切地想要回国,就算不能和霍彦同一天也不愿意改签,就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有着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个在自己短暂的童年里,给予自己所有美好记忆的父亲。
爸,我在这个城市里好孤单好无助,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门并没有关严实,站在门口的江驰聿可以清楚地听到里头传来的低低啜泣声,如同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割着他的肉。
并不是一刀利落,慢慢地磨着,痛苦便会延长、加重,令人难以承受。
她在如此难过的时刻,宁愿一个人默默承受,也不愿意依靠自己。
也许,这就是不爱的最好证明。
有个舅妈在医院当医生,霍彦也很快就得知了苏臻病危的消息,匆匆赶来。
霍彦以为,这种时候,如果自己张开怀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自己的怀里。
然,事实上苏子轻没有。
她看到他来,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没事,你不要太担心。”
一路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时此刻霍彦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苏子轻,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多了根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回来,柔声问:“没有再咨询其他医院了吗?国外的医院有没
有联系过?”
苏子轻眼神闪了闪,摇头。
她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强装的镇定只是不想让自己在那个人面前太过狼狈、难堪。
“我舅妈以前是在国外的医院上班的,我让她帮忙问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可以吗?”苏子轻小心翼翼地,问。
霍彦忽而失笑,伸手想要摸她的脸,又觉得不太合适,转而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的事在我这里还会有不可以这一说吗?”
随后,他便转身去找他舅妈了。
苏子轻站在安静的病房里,心中一片荒芜。
我曾那样狠心地伤过你,而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依然坚定不离。
霍彦,我欠了你,我拿什么还?
顾长安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接到江驰聿的电话了,这次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的号码,接起来就先打趣了一番:“果然是见色忘友啊,江老大,你还知道你有个朋友叫顾长安吗?”
电话那端居然沉默。
顾长安不由得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出事了?”
“你在哪?”
“华盛顿。”
“我记得你女人是脑科医生?”
“是很有名的脑科医生,国际名医。”
江驰聿一点说笑的心情都没有,咬牙切齿道:“我有事找她帮忙。”
“怎么?你的那位娇妻生病了?”顾长安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寻常,如果只是小病,他不会亲自开口来找自己。
“是她父亲,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让你女人接电话。”
“咳咳――”顾长安突然不自然地咳嗽了起来。
江驰聿一听就知道不对劲,沉声问:“你们吵架了?”
“比这个……稍微严重一点。”
“分手?”
“还要严重那么一点。”
“你把她奸杀了?”
“靠!”顾长安炸毛,“我是那种人么?她和我绝交了而已!”
江驰聿冷笑,“活该!把她号码给我,我自己联系!”
虽然和顾长安相识多年,彼此称兄道弟,但江驰聿和他的女人,几乎可以说没有碰面过。
有也是有那么一次的,在机场,只惊鸿一瞥,看到一个侧脸。
江驰聿对她唯一的知晓就是――
她叫云笙歌。
夜夜笙歌,顾长安可真是性福呢!
电话接通,那端传来的女音有些清冷,问道:“你好,哪位?”
“我是江驰聿。”
云笙歌正在看书,闻言停下翻书的动作,皱起秀气的眉,迟疑地问:“江驰聿?你是顾长安的朋友?”
“嗯。”
话音刚落下,云笙歌骤然一声冷哼,态度变得比刚刚还差,冷冷地问:“有什么事么?”
江驰聿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这大概就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吧?
她和顾长安吵架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对自己这么大火气干嘛?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从不从对谁这么低声下气,但为了她的家人,他愿意。
不过云笙歌并没有因为他的低声下气就变得态度好一些,仍旧是冷冰冰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驰盛集团的总裁,这样的身份,还能有事请我帮忙?”
江驰聿咬咬牙,忍下了。
“我岳父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听长安说你是脑科专家,所以……”
“别――”云笙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他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你要是真想我帮你,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比较好。”
江驰聿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云笙歌其实也不想为难他,只是顾长安这厮实在是混蛋至极!
不是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所以她想着,能和顾长安称兄道弟这么多年的人,还会好到哪里去?
只是么,刚刚他对自己如此低声下去,却是为了他老婆的父亲?
思索了几秒,她道:“我现在华盛顿,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国,你可以让当地医院把病人的资料传过来,我先看一下。”
江驰聿很想抓狂说没时间让她慢慢看资料了,可从刚才的对话里他已经感觉出来,云笙歌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况且,女人都是奇怪的动物,一会阴一会晴的,谁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反悔说不。
再加上她是顾长安的女人,就算她真反悔撒手不管了,自己也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
他只好按捺住心中所有的焦躁,转身去吩咐医院把苏臻的资料传到云笙歌那边去。
之后去病房,却在门口的时候猛然停下脚步,缓缓眯起寒眸――
霍彦在里面。
许是里面说话的两人太投入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门外站了个人,正凝着里面,目光凶狠而骇人。
霍彦不知说了什么,苏子轻原本一脸的愁容瞬间烟消云散,紧接着就是欣喜。
她起身,走到霍彦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了四个字。
因为房门紧闭,江驰聿只能从嘴型上判断,她说的,应该是:霍彦,谢谢。
霍彦于是就笑了,春风满面地。
他伸手摸了摸苏子轻的头,低声说着什么。
江驰聿因为心烦气躁,没仔细看他的嘴型。
苏子轻似是很为难,她的双手背在身后,食指互相勾在了一起。
可是最终,她却是点了头。
霍彦说:轻轻,我不要你的谢谢,我想吻你,纯粹的。
其实苏子轻知道,霍彦对自己不可能有纯粹的吻。
你还爱着,你怎么可能像亲吻朋友家人一样亲吻你的心上人?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点头说好,那是不对。
可不知为何,心中竟如明镜一般澄澈,看着霍彦可以像看着其他男性朋友一样淡然自若。
所以,她点头了。
霍彦俯身,温热的唇缓缓靠近苏子轻的额头,却在即将吻上去的那一秒,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着一股子无法忽视的杀气。
苏子轻猛然转头看过去,对上江驰聿深不可测的眼神,背脊一僵,一股寒气笼罩全身。
霍彦往前一步,本能地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江驰聿却忽然间嗤笑了一声,表情讽刺不已:“怎么?你觉得我会伤害她?”
霍彦并不答话,他也是男人,此刻他可以清楚地从江驰聿的眼中看到失控的情绪。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忍得了别的男人触碰自己的女人。
江驰聿瞥了他一眼,眼神极其傲慢,随后看向苏子轻,淡淡地道:“过来。”
苏子轻敛了敛自己的神色,从霍彦身后走出来,慢慢走向他。
“轻轻――”
“没事的。”苏子轻回头,一点一点拉下霍彦抓着自己的手。
等她走到江驰聿面前,迎接她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而是江驰聿温柔无比的一个吻。
他说:“记住,只有我可以吻你。”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对霍彦最好的挑衅和讽刺,可霍彦看了看旁边病床上躺着的苏臻,咬牙忍下了所有的不甘。
“轻轻,我先走了。”
他说完,重重地看了苏子轻一眼,旋即离开病房。
而苏子轻已经被刚刚的那一吻给惊呆了,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江驰聿不悦地冷笑,“舍不得?你要不要追上去?”
“江驰聿――”
她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拼命抓住他大手。目光是又惊又怒。
“这里是病房!”
而且她爸就躺在后面,他想干什么?
可江驰聿太狡猾,她的力气又没有他大,没一会儿就被他给制服了。
他凑近她的耳边,热乎乎地朝着她的耳廓吹气,一只手将她压向自己,恶狠狠地问:“心里还在想着他是不是?你以为他能干什么?救活你爸?要是他有这个本事,两年前还会和你一起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