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遥沉沉睡了一夜,一早醒来困乏感少了不少。下床起身,彩遥习惯性的走到窗前伸手推窗。清晨的窗外一片安静,暖暖的阳光从苑中来,刚好落在窗台上,照出一片明亮的色彩。
推窗的声音被门外的小梨听到,连忙问候,“二夫人早。”
二夫人?还是被这样称呼着。
不一会儿小梨便周到的为彩遥送来了温热的水。
梳洗之后,彩遥发现紫幽的里屋多了一副挂画,昨日因天晚没有注意到,这一幅画就端端正正的挂着里屋正墙之上。一副姿态万千的水墨桃花画作,崭新无尘,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味。
紫幽真的很爱桃花。
彩遥驻足在画前凝望着,正默想着这画是哪里来的,就突然注意到在画的左下角,落着一方刻着萧白夜名字的红印。
是萧白夜画的。
白夜对紫幽的真是极端疼爱。
彩遥细细看着画中的细节,画作上水墨点簇晕染,枝桠清瘦却力度不凡,墨色忽而淡雅忽而浓重;桃叶片片或钩或点,掩在桃花之下煞是好看;满树艳艳的花瓣,柔美却不失神清骨峻。疏简有致的画,灵动飘逸。每一朵桃花,每一个枝节,点点滴滴,都是无可挑剔的美,是幅清隽雅致好画。
正当彩遥看着的时候,紫幽来了,他一进屋便看见彩遥的身影投在屏风上,紫幽转过屏风,发现彩遥正抬头认真观望着自己挂上去的画。
紫幽见她看得专注,有些不忍打扰,他静静地站到她身边,轻声问:“彩遥喜欢这画吗?”
彩遥看见紫幽的身影到了身边,看着他问:“这是你大哥画的?”
“嗯。”紫幽抬头望着,眼里是笑着的,“大哥的笔墨,我没见过有几个比得上他的。”
“紫幽,我昨日说了你大哥来找我……”彩遥不由提起昨日的事来,却不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便一直注视着白夜的名字。
我知道。紫幽看着彩遥的侧脸笑笑,没有说话。
“他出发的时候说,他要去阳城,他让我告诉你,他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彩遥扭头看他,“还说,你写信到阳城金家最大的客栈就可以找到他。”
金家?听到彩遥提起这个名,紫幽眼神不禁轻微一动,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脸。
彩遥注意到紫幽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白夜出门都没有告诉紫幽一声,是什么大事吗?她问出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紫幽轻轻一笑,“好了,彩遥,我们一同去吃早饭吧。”
“紫幽,我……”彩遥看着紫幽的笑,他永远这么笑着,镇静优雅,从容不迫,找不到紫幽会慌张的时刻,似乎都没有遇到过任何麻烦。
紫幽生病的事,问不出口。
紫幽看着彩遥欲说未说的样子,经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拍拍了彩遥的头,不勉强,笑笑。他想,彩遥现在心中所烦恼的应该还是栎凛的事吧。
彩遥欲离庄回去之时,紫幽送她到了山庄大门。
“彩遥,近日大哥不在庄内,我倒是有些走不开。”紫幽说这话是挺不负责的。但彩遥可不知道,安静望着他,认真听着。
“听大哥提起沈师傅也早已回来了,我再去拜会时,沈师傅若说怠慢了,彩遥可要帮我辩解辩解。”
“嗯,师傅不会说你的。”彩遥看着紫幽认真地模样,解释道。
紫幽唇边扬起微笑,师傅要是多说他几句可不是好事么?
“栎凛的事,待知道他在何处,我会告诉彩遥的。”
紫幽看上去很好。
应是没什么大碍,那些丫头们对主人的事言重了。彩遥心下想着,便也没什么放不下了。
彩遥走后,紫幽脸上的笑容淡了。
彩遥,我多希望你可以多待一会儿;多希望你来,不是因外大哥亲自去接你;多希望你可以跟我说:一月不见,紫幽,我好想你。
彩遥,一月不见,我好想你。不只是想念你的琴声。
时过午时,青笠来到了紫幽的面前。
紫幽此刻正坐在书房木椅上,神情倦怠的翻着庄里最近的事务明细。他不愿管这些事,大哥料理的井井有条。但是近来大哥实在是费心不少,他也就拿来看看。
“二公子。”青笠看着紫幽虽是翻翻书页,不过时不时望一眼窗外,不上心得很。
“什么事?”有了人说话,紫幽终于有理由合上书页了。
“栎凛公子和严苻钰小姐他们已经回到城中的客栈。”
“嗯。”紫幽的手指抚上太阳穴,轻轻摩挲着,“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呢?”
“只有两人,身边没有其他人。”
“既然如此,”紫幽回过身,“那也没什么大事。”
紫幽走到窗边,沉默着。窗外雪白的琼花都快落得差不多了。整个山庄只有白夜书房外才种琼花,紫幽想大哥所爱的花便是琼花,但大哥从未提起过。小时候,紫幽记得这园子中种的是一些普通的花树。紫幽也是不太清楚这琼花是何时种上的了。
紫幽坐回书桌前,提笔书写。
“把信带去绝壁峰,交给彩遥。”
二夫人上午才离庄,现在带信去是……
虽对二公子和二夫人之间现在这样有几许困惑,青笠还是专心自己的事,“是。”
“还有这一封,带去阳城金家客栈交给大哥。”
青笠接了信,却没有立即出去,紫幽看他一眼,“还有什么事没说完吗?”
“青笠想问,二公子写信给庄主,是为了何事?”青笠微收颔,问道。
紫幽想青笠毕竟一直跟随大哥,便也直说了,“你记得金家的千金小姐这么个人吗?”
青笠点头。
“庄里前段时间的账单明细,所集资款的钱庄虽是各有名目。”紫幽又随手翻翻搁在桌上的账册,朱砂鲜红的颜色把那些钱庄的名称划了,金家钱庄的大字赫然顶替上来。
“这些钱庄已经被金家钱庄收购,庄主也是最近才查不出他们之间这层关系。”青笠接过话说道。
“连大哥都被金家钱庄算了一计,事情应该不是什么简单情况。”紫幽又合上了账册,这笔银两,数目不小。
看上去似乎寥寥草草的翻着,原来已经看出其中的问题。青笠听着,颔首静待吩咐。
紫幽叹气,“青笠,你应该知道金家老爷的女儿金柳莟想嫁给大哥的事。”
这件事情,庄内上上下下的人,谁人不知?
紫幽眼里的怅然之感多了起来,他挥挥手,青笠会意的退下去了。
满园子开了十几天的琼花,五月便飞散天涯。大哥这一去,不知会如何……
两日之后,身在阳城的白夜收到了紫幽的信函。
白夜拆开信件后,匆匆看完,眉头深皱。紫幽要离庄。
“萧大哥,怎么了?”一个温温软软的女声在他身后细细响起。
白夜把信折回信封里,收起放入怀中,“没事。”
他远在阳城,拦他也是拦不住,紫幽愿意说一声他要去花家医庐,但也算好的了。
收好信之后,白夜便转身。
在他身后坐着一个穿戴略见华贵却不现庸俗的女子:一身浅淡的蓝色齐胸襦裙,水红的绸纱轻挽在她白色袖袍上,三千青丝软软搭在身后,一支金凤珠钗得体而不高调。她生得柔弱清秀,容貌极美,望着他的眉眼里透着温和的倾慕之情。
清净的园子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就只有三个婢女,整个园子静得连风声都可以听见。
在这园中,有一棵高大的琼树,已经结出些果实了,琼花零零散散,凋落殆尽。
一枚琼花飘来,白夜的目光不自觉得向它投去注视的目光,然后,待它飞向自己身边时,伸手轻轻托住了它轻巧的身子。
“白夜哥哥,琼花就是蝴蝶花哦。”
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眨着眼的调皮面庞。
石桌后的女子见子见着白夜突然伸手接住琼花,面容上温柔一笑。她的记忆和现在看到的白夜一直都是冷静,甚至是带一丝冷漠的,面容上从不带什么情绪,没想到,他现在竟会对这样一朵小小的琼花这般温和。
她看见了他眼底深处的温柔,柔软细腻,异样的温暖。
琼花的颜色已经不是润泽的乳白色,变得有些发黄,纹络也比繁盛时期时粗野许多。
白夜记得自己最初是不识琼花的,直到有一天,蝴蝶手里捏着一枝开满洁白花色的琼花,跑到他身边很是兴奋的跟他说:“白夜哥哥,这是蝴蝶花!”那时,他才知道有一种植物叫做琼花。
那年,他十七,她十三。
蝴蝶眼睛里亮亮的,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中的花,“爷爷给我取名叫蝴蝶,是因为蝴蝶花可以治爷爷的关节疼痛,对爷爷来说,蝴蝶可是很重要的。”她白胖胖的小手十分温柔的摸摸了白色的花瓣,“蝴蝶花真的很好。”
蝴蝶很少这么安静不闹腾。
“你喜欢蝴蝶花?”难得,白夜也不用快点躲开她,还闲心问了一句。
“嗯!喜欢!”蝴蝶显然受宠若惊,抬起头来看着白夜笑,她一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白夜哥哥喜不喜欢蝴蝶?”
从蝴蝶花直接跳到蝴蝶?
“不喜欢。”他转身而去。
身后的蝴蝶不满的嘟起了嘴,“白夜哥哥不喜欢蝴蝶吗?蝴蝶以后要嫁给白夜哥哥,白夜哥哥要喜欢蝴蝶才行啊……”
十三岁的丫头,真是还不知害羞。
白夜甩甩衣袖,不理会。
害羞什么的,蝴蝶是真的不知道。她喜欢白夜啊,喜欢就告诉他,她长大了想嫁给他……这些,为什么不能说呢?
蝴蝶是个不知疲倦、精神百倍的姑娘,总是欢欢喜喜的,不管白夜对她怎么冷淡,她总是一脸笑意的往他身边靠,像甩也甩不掉的粘糖。
不过,蝴蝶一直分不清白夜和紫幽,这件事,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