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遥以为这话是紫幽在问她为何来了,匆匆解释了一下,“你大哥去找我,我便坐马车来了。”
听闻这话,紫幽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我在山庄门口见到了苻钰,栎凛也在吗?”彩遥一时也没有注意,只顾急问。一路走来,她没有看见栎凛的身影。
栎凛……紫幽心头微微颤了一下。
“刚走。”紫幽简洁回答。
听闻紫幽说栎凛刚走,彩遥的眉不自觉皱了一下,竟然在咫尺错过。
“我在苻钰哪里听说了些事,我现在想找栎凛。”
紫幽看着彩遥眼里的急切,回转过身,招过离此处最近的家丁,“栎凛是否已经出庄?”
“回公子,栎凛公子刚刚已经离了偏厅,是循着那位同来栎凛的姑娘往山庄大门去了。”
“快去山庄大门,让他缓一缓步子。”
“是。”
几个下人看着紫幽神情严肃,不敢怠慢,急急向大门跑去。
“我们也过去吧。”紫幽转身向彩遥笑笑。
“好。”彩遥点点头,转身便往来路回去。
等到紫幽他们赶到大门去时,除了守门人,其他几个人都在门边呆站着。
紫幽上前,“人呢?”
听闻紫幽简短的问语,都不由得紧张起来,一个下人支支吾吾,“二公子,等我们赶到这边,栎凛公子早已离开了。”
“我问的是人在哪里。”
几个人都不敢再答了。紫幽在庄里很少过问事情,下人们也从来没见过温文儒雅地紫幽有怒气的样子,一时觉得害怕不已。
“你们几个还愣着?”青笠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二公子的意思还不明白吗?出庄去找。”
“是!”几个人如释重负,连忙匆匆出庄去。二公子金口难开,开口的交代,实在是难懂啊……
栎凛应该和苻钰一起走了……彩遥着急的心一时静下来。第一次和栎凛他们重见的时候,她自己说的:三年不见,不差这一时半刻。而且……紫幽刚刚,似乎有些情绪不好。
正当彩遥这么想,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却看到紫幽对着她微笑,“等等,应该走得不远,很快会找回来的。”
“不用了,紫幽。既然已经走了,不用去寻回来了。”
紫幽看着彩遥,“真的不找了?”
“不了。”彩遥微微低了眼。紫幽刚刚是在不高兴,很少看见他不高兴的样子。
几个已经跑出去的家丁又被匆匆找回庄里。
看着自家二公子现在心情似乎不太糟糕了,守门人相识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个便小心翼翼地向紫幽禀告,“二公子,我们在这看到苻钰姑娘跟一个陌生人离开了,当栎凛公子出来之后,我们便向他说明,他一听说就急匆匆地追去了。”
彩遥愣了一下,苻钰跟谁一起走的?
“是个什么人?”紫幽也困惑了。苻钰一直跟着栎凛,从未提起过其他人,在这玉城中,她还认识何人?
“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脸稚气。他和苻钰姑娘交谈几句后,苻钰姑娘看了一下山庄,就随着他一起走了。他们未曾大声说话,也没有任何争执,我们也便没有多问。”
夜晚,黑色渐渐来袭。
晚饭之后,紫幽送彩遥到自己的原居小苑里。
走过苑中长廊,彩遥望着紫幽屋前的那棵桃树,和她想得一样,果真枝繁叶茂,桃花的红色都完全消失了。
紫幽看着彩遥望着桃树,在她身后轻轻开口,“山里的桃花,是开得正好吧。”
“嗯,满树都开了。”彩遥回过了头,“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紫幽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一丝狡黠,身子略往彩遥面前倾了一下,“我想最好的结果是彩遥想我了吧!”
紫幽不负责任地冲着彩遥笑,搅得彩遥的脸颊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染上了桃花的颜色。
“彩遥这么主动的来,会怪我没有去看你吗?”紫幽看着彩遥双颊的红晕,逗她的心一时消不下去,继续说道。
如果不是大哥去,彩遥会来吗?紫幽知道,但现在心下却不想想这个。只是想着,彩遥是真的来了。
“紫幽一心陪大哥,忙不过身,只好我这个整日无事闲着的人来一趟了。”彩遥知道贫不过他,只好这样说。
紫幽笑了笑。
一刻时辰以后,夜色已经十分清晰,亭中四个角落都立着一盏灯,晕黄晕黄的光线在亭中散了一地。在这渐至的夏日傍晚,坐在庭院里倒是十分的凉爽舒适。
苑中小凉亭中,一方石桌上搭着一张粉白的织锦缎,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的果盘点心。
几个丫头拎着新好的沸水走上来,斟好新鲜的热茶便安静退下去。刚经沸水的茶叶,在紫砂的茶盏中不断翻腾起伏,不一会儿便完全展开身子,亭中一时芳香四溢,润着甘甜的味道。
彩遥闻到飘出的茶香,端起茶盏,深嗅了一下茶的芬芳,“苻钰这一走,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紫幽背靠着凉亭原木柱,略带慵懒的把手搭在木栏上,落在夜色里的目光收回,移到彩遥身上。如不是苻钰突然出了些状况,彩遥大概就追上栎凛了吧。
“不会有事的。苻钰没那么笨,要是有事,紫云山庄就在眼前,她不用乖乖跟那人走。”紫幽虽是这样说,心中也难免有疑虑。苻钰粘栎凛粘得那么紧,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走了,着实让人不解。
彩遥搁下茶杯,正烫,还不能喝。
她起了身,往亭边走了几步,伸手扶着漆红的木柱,“那就好。”
彩遥抬头看着夜空,夜色有些灰暗,越来越多的黑暗把天空挤占,原来的光亮都被撕裂了,从一丝丝的明亮变成了一点点的星光。
风在夜晚悠悠地吹着,树影团团摇晃。彩遥的长发也因逆着风被吹起,有些扰视线。
“紫幽……”彩遥回头看向紫幽坐着的地方,正想说什么,一看见紫幽已经不坐在原地,而正站在自己身后,一时怔住,嘴边的话停住,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紫幽的眼在昏黄的灯光里透着琥珀般的色彩,极尽温暖。
“你不问我找栎凛什么事吗?”
从她来到现在,紫幽一句话都还没有问过她。就不好奇么?
彩遥突然起了这样的想法,而后反应过来,自己都不自觉地吃了一惊。以前,她是不多问什么的人,现在,不多问的那个人变成了紫幽,心里竟觉得有些异样。她微微低下了头。
紫幽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温柔地响起,“我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多问?”
彩遥抬起眼睛,“你知道?”
彩遥亮晶晶的眼睛清澈似水,紫幽望着眼前这汪清潭,笑着,“彩遥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太意外。彩遥的眼,渐渐有些迷离。
紫幽看着风扰起了彩遥耳边的青丝,伸手轻轻拢了拢她耳边的发丝。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触到她的面颊,指腹感到一阵凉意,“夜里还是寒气深重,等我一下。”
说罢,紫幽转身向屋里走去。
彩遥愣愣地望着紫幽的背影,面颊边,还残留着一丝他手尖的温度。
紫幽在屋里拿了斗篷走出来,彩遥还是站着亭中,头微微靠在柱子上。
紫幽一时停了步子,就站在门口望着她。
彩遥看着夜色,微微有些叹气。一双手略带不安的一会儿扶一下身边的柱子,一会儿环抱自己的双臂。
三年以来,很少看见彩遥这样惆怅。
栎凛的事,彩遥知道多少呢?知道了,她又会有什么打算呢?好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彩遥是怎么想得。但是,彩遥不想说,他也不会勉强去问。
彩遥等了良久都没见紫幽来,不禁转头向紫幽的木阁望去,一眼便看见紫幽站在那里,一直专注地凝视着这边。
彩遥望着紫幽的眼一时没有动,就像望着一幅画一样。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一个目光的注视。紫幽会在她面前一直看着她,也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直这样看着她。
紫幽唇边漾起微笑,向这边走了过来,走到彩遥身边,将斗篷披在彩遥身上。
彩遥下意识抬手拉住斗篷。
“紫幽,三年前的事。”彩遥转身面对着庭院,“我知道他们为何走得那么匆忙,连告别都没有的理由了。”
“苻钰都跟你说了?”紫幽微笑的唇角平静了下来。
从彩遥急匆匆找栎凛的时候,紫幽就已经发觉了。
紫幽坐在她身边,端起自己的茶,浅啜一口,“栎凛也向我说了。”他是为了你回来的。
“紫幽,你知道,那时候我很怕。”
紫幽放下茶杯,抬头看见彩遥的侧脸,微垂着眉,唇轻轻抿着。清盈的眸子里缠绕着丝丝愁。
“彩遥不知如何是好了吗?”
“心里有些乱……”
夜里的风还在不徐不疾的吹着,苑中靠柱而立的人儿静默着,低着眉眼,看不清神色,而她的身上,让人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忧郁,身影像要溶进了黑色的夜里。她身后一直看着她的男子,手中的热茶早已凉了,却依然执盏。他的眼眸里,澄澈似月华,清亮,冷寂。
“紫幽,好久没有听见你的箫声了,吹一曲好吗?”
“好。”
紫幽薄薄的唇轻轻吻在手中的墨箫上,缓缓之间便流淌出轻扬飘渺的箫曲,像是夜里游荡着的精灵,和着风,飘飘荡荡从山庄飞扬到更广阔的苍茫夜空去。
悠扬若兰香。
夜里太静了,不知多少人可以听到这一曲箫。不过,吹箫者的眼里只有一人的背影,他的曲,也只为眼前这一个人而作。
苑中各种花树的影子随着箫曲在风中轻轻晃着,深深浅浅,隐隐约约,慢慢晃出了一个漫长而遥远的梦……
翌日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