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娥儿真的是在洗衣服。”刘娥一遍躲着,一遍委屈的说道。藤条打在身上疼痛的很,能少挨一下,便会少一下的痛苦。
冯氏追着刘娥打了一阵子,慢慢变得气吁喘喘起来。她扬起手中的藤条,指着与她隔了十来步远的刘娥说道:“死丫头,你别跑!”
“舅妈,您就放过娥儿这一次吧,娥儿保证下次不敢了。”刘娥小心地为自己求情。无意间抬头,透过繁密的梨花瓣子,看到梨树遮掩的地方,墙头处探出一个脑袋,是龚美。对上刘娥的目光,眼睛里满是担忧。
他怎么还没走?
刘娥微微蹙眉,然后又使劲冲他使眼色,让他快些离开,以免给舅妈看到。
龚美知道了她的用意,也理解她的苦衷,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思,从墙边跳下去,离开了。
追打了她那么久,冯氏没有力气再追了,心里的怨气也散去了不少,她扔下手里的藤条,指着刘娥道:“你表哥是怎么受伤的,本来还好好的,怎么一来到你这里,就受伤了?”
“表哥他……”刘娥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边考虑该怎样委婉的将这件事说出来,又不牵扯到龚美。舅妈都来到这里,躲是躲不过了。
冯氏又接着道:“他说是不小心撞伤的,是这样吗?”
不小心撞伤的?
刘娥眸光微微一闪,心念电转,敢情庞岳是怕人笑话,才没有说出自己是被人打伤的。她可不相信他这样说是为自己脱罪。
不过,什么原因都无所谓,这样对自己来说总不是坏事。她慢慢向冯氏走过去,说道:“是,舅妈,表哥的确是不小心撞伤的。”
反正,庞岳都没说实话,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出来指正她说得是假的。为表关心,她又问道:“舅妈,表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虽然是虚情假意的关心,却装得像模像样。
刘娥的态度让冯氏挺满意,但还是哼了一声,严厉地道:“以后不许招惹你表哥,他可是要给知县大人做女婿的。”
“是,舅妈,娥儿记下了。”刘娥恭谨地答道。心里却在说,只要你那宝贝儿子不来这里,谁会有被虐倾向,去招惹他?
冯氏见自己此来的目的已达到,也不愿在这个破旧的院子里多待,转身向门口走去。刘娥跟在身后,道:“舅妈慢走。”
虽然隔了几步远,但还是听见冯氏低声埋怨的声音:“真应该把你这小扫把星早些嫁出去,自从你们母女来了,就没让我省过心!”
看着她离开,刘娥慢慢把门关上,她并不介意这句话,轻轻松了口气,所有的麻烦都应付过去,这才感觉到背上钻心的疼。刚才被舅妈打的不轻,只是因为紧绷着神经去应对她各种刁难,才没感觉到那么痛,现在松懈下来了,疼痛来得愈加厉害。
看着洗衣盆里的几件未洗的衣服,刘娥眼前微微泛黑,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洗这些衣服了,还是等到下午再洗吧,自己先回屋里休息一会儿。
刘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是因为感觉到脊背上凉凉的,背上的伤仿佛没有那么痛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床边简陋的桌子上,一只蜡烛烛焰燃长了,烛花不停地晃动,打在床边的帐子上,阴影重叠。床边坐着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虽然未施脂粉,衣着朴素,甚至不再年轻,却依然很美。
那美丽是是浑然天成的,就算美人迟暮,也依然是个美人,不是一般姿色所能比得上的。
女子坐在她的床边,一只手拿着小白瓷瓶,另一只手拿着竹签,正在给她背上的伤口上药。她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同时又有些自责,有些忧伤。
看到她睁开眼睛,女子放下手里的药,面上微微带上笑意:“娥儿,你醒了,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刘娥轻轻拉起她的手,摇摇头:“娘,娥儿不饿,娥儿只想娘多陪娥儿一会儿。”
“好。”庞氏轻轻抚摸着女儿,关切地道。
那语气很和蔼,但里面却有些失落,有些难过。当初,丈夫去世后,她刚来到庞家不久,便有富裕人家看上她的美貌与知书达理,愿意重下聘礼,将她娶回去做续弦夫人。
再度嫁人虽然传出去不好听,但总比寄人篱下守寡好,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放心不下两个女儿,割舍不下对丈夫的情意,才没有同意。她心爱的女儿,她与最爱的人所生的女儿,即便她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却依然没能让她过上安稳的日子,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
刘娥虽然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但也猜到是为她的事而难过,于是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娘,放心,娥儿没事的。”
她静静地望着她,她的母亲很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美得动人,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刘娥并没有完全继承母亲的美貌,但却已经出落成一个清雅脱俗的小美人。母亲说她很像父亲,一举一动都像,那种高雅从容的气质与坚韧顽强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因为苦难的生活而被磨去一丝一毫。
母亲一直深爱着父亲,她口里的父亲,美好的是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比不了的。刘娥想,这也正是她即便没有姐姐长得漂亮,却更得母亲疼爱的原因吧。
后来刘娥才知道,母亲那晚为自己所擦的药,是龚美专程去药店买来的。他知道她挨了打,身上肯定有伤,便去药店为她买了金疮药。
刘娥心里十分感动,他为自己买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她挨了舅妈的打,他都比她还要着急。
刘娥突然想起了舅妈之前说得那句话,要把她早些嫁出去。其实早些晚些都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她要嫁的人是谁。虽然对于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来说,想这些有些早,但她心里更希望是龚美。谈不上什么爱情,只是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是一个好人,他对自己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转眼梨花早已落了,树上挂起了一个个青涩的小果实。璀璨的阳光穿透梨树枝梢,在洁净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阴影,煞是动人。
刘娥忙中偷闲,坐在梨树旁边的青石台上绣荷包,准备送给龚美做礼物,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之情,庞岳就突然来了。
他来的那样让她出乎意料,那么猝不及防。自从那次他被打伤之后,就一直没有来过,连她那骄纵的妹妹庞滟也一直没有再来过,她便觉得,他们兄妹兴许找到了别的乐趣,把她忘了。不过,这也正是她所期待的,期待他们一直不要想起自己才好,那样就可以过段安稳的日子了。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在她以为他不会再来的时候,他又来了,母亲依然不在。
怎么办,怎么办呢?
刘娥看着他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心中猛地一紧,连忙起身向后退去。
他上次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对他便由害怕转变为恐惧。打在身上的疼痛虽然难受,但忍一段时间便过去了,可他那不太正常的想法所带来的后果,她不敢预想。
“表哥……”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已无路可退,刘娥心里十分紧张。就算她再有主意,就她自己,也招架不了多长时间,庞岳可不是个肯坐下来听人讲道理的主儿。
“想我了吗?”庞岳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粗暴的吵嚷什么,反而语气十分温柔,甚至露出个蛊惑人心的笑容。
不过,刘娥并没有被那温柔的语气及蛊惑人心的笑容所迷惑,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让她觉得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