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此说,少年面带思索之色,似乎在想些什么,而青年却不如弟弟沉稳,当即猛地一拍桌子,震落一地瓷盘碎片,怒声道:“岂有此理,这个薛霸天简直是目无王法!”
刘娥凝望着地上的碎片,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作恶多端的人,突然听到少年问道:“三日之期,是哪一天?”
陈员外叹了口气,道:“便是今天。”
少年又问道:“事情有多久了?”
陈员外略一思索,道:“惦记了已有几年了,只是最过分的,便是在这几个月。他说要为母亲修筑祠堂,我答应卖与他一百亩地,一百亩,已经足够建祠堂,可他竟然想要我这所有田地。”
叶云楚问道:“那开封府尹知道么?”
她父亲与开封府尹郑大人有些交情,她也便在家里见过他几次,觉得此人为人和善,不像是那种会为虎作伥的人,父亲对他也多是赞赏。
陈员外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他每次作恶的时候,都会说他是开封府郑大人的妹夫。”
青年道:“不管他知不知道,既然这事让我碰上了,便不能任他们恣意妄为!”
话音刚落,突然有家丁急匆匆地跑过来,禀告道:“老爷,不好了,薛霸天带着手下来了!”
陈员外脸色一暗,低声道:“我知道了。”然后抱歉地向众人一揖,“对不住各位,我先失陪一下。”
“等一下,陈员外,我随你一起去。”刘娥忙站起身来,说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只是对于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十分看不惯。
青年也说道:“我倒要看看,那薛霸天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敢如此张狂!”
少年也站起身来,沉着地道:“大家一起去吧。”
走出陈府,他们果然看到了一帮凶神恶煞的人。为首的一个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想必就是那恶霸薛霸天。在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喽啰,个个手里拿着木棍。
见他们一出来,便直接冲着陈员外喊道:“陈仁先,你想好了没有,是把田地卖给我,还是让我把它烧了?”
“这……”陈员外自然不愿意把田地卖给他,可是又不想让他把那些麦苗烧掉,将来那是一笔极为丰厚的收入。就算他舍弃了今年的收成,那薛霸天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下一年不知道又会怎样。想到这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娥望了望那满脸贪婪的薛霸天,忍耐不住,站出来问道:“你可是想要陈员外的所有田地?”
薛霸天转头看向这个向自己质问的小丫头,眼前一亮,故作趾高气扬地道:“不错。”
“是不是有些贪心了?”刘娥转而微微一笑,接着问道。
“贪心又怎么样!”薛霸天自负地道,“知道本大爷是谁吗,我可是京城开封府府尹郑大人的亲妹夫。”之后,又眯起一双小眼,贪婪地看着刘娥,“你如果跟了本大爷的话,本大爷说不准会愿意给他留上几亩。”
他都这样说了,青年脸上早已满是怒意,就连少年,似乎也有些动怒,刘娥却依旧微微笑着:“薛大爷说笑了,小女子蒲柳之姿,怎么能入得了您的眼呢。只是关于这田地的事,薛大爷您想买,但陈员外不愿意卖,就算您烧了田里的所有麦苗,对您也没有一点儿好处。”
“你有办法?”听她这么说,薛霸天忙问道,甚至忘了她是从陈府出来的人。
“我当然有办法了。”刘娥自信地笑道。
“什么办法?”薛霸天显然不愿意放弃这一年的利益。
“那就要先到田地里去看看。”刘娥道。
“好,去就去!”薛霸天说着,便打算向他觊觎良久的田地走去。
刘娥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喽啰,果断地摇摇头:“不行,他们可不能去!”
“为什么?”薛霸天不解地道。
刘娥神秘地一笑:“为了公平。”
薛霸天想了想,以自己的本事,再加上又有个做大官的大舅子,他们不敢把自己怎么着,便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让那些喽啰离开。
“陈员外,你去召集尽可能多的百姓,每人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去做见证,并告知他们天黑之后才能回家。”看着扬长而去的薛霸天,刘娥转头对陈员外说道。
陈员外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看她如此自信,也便按照她所说的去做了。
银子的诱惑果然大,他们才来到田地旁没多久,便看到许多百姓过来了。
“小丫头,你到底要怎么做?”看着向这边涌来的黑压压的人群,薛霸天不解地问道。
其实,不解的人还有很多,只是他们没有像薛霸天那样不耐烦,所以没有问出口。
刘娥微微仰头,看了看有些西斜,却依然璀璨的太阳,笑道:“不如这样吧,薛大爷您从这里开始跑,想跑多远跑多远,然后在您所到的位置做一个标记,如果在太阳落山之前您能够回到这里,那么从这里到标记之间的所有土地,便都给您,您也不用出钱买了,若是太阳落山之前回不来,那以后就再也不要打这土地的主意,如何?”
“丫头,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这样岂不是要把大好的土地送给他!”刘娥话音方落,张耆便立刻说道。
其它人没说什么,但也纷纷为刘娥说出的话感到震惊,这样做,确实是把土地白白送人。倒是少年,静静地望着她,黑眸中带着些思索。
薛霸天一听不用花钱买了,自然十分乐意,但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刘娥:“小丫头,你能做得了主么?”
刘娥微微一笑:“当然。”
“刘姑娘——”陈员外也觉得这样是把土地白白送人,忙出言要阻止。
刘娥回以放心地一笑:“别担心。”
她这话音方落,那薛霸天便开始扭动着他肥硕的身躯跑向地里,即便气喘吁吁,依然坚持跑快。
接下来便是等他跑回来了,现在才刚过申时,这个时间有些长,刘娥便召集大家在一起玩些游戏。
热闹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这样玩着,不知不觉,太阳便慢慢落山了,极目望去,哪里寻得见薛霸天的身影。
这里的百姓有很多都是受过薛霸天的欺负的,自然愿意留下来看他怎么说,何况陈员外又给了他们银子,所以并没有急着要走的。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等到暮色四合,等到天黑,他们都点起了火把,才看到薛霸天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刘娥走过去,笑道:“很抱歉,薛大爷,您在太阳落山之前没有赶回来,所以以后,您就再也不要打陈员外这土地的主意了。”
“谁说是在太阳落山之前了,空口无凭,薛大爷我现在回来了,这中间的所有土地便都是我的。”薛霸天自然不愿意如刘娥所说的,就这么轻易地不再想要这些土地,便开始耍赖。
四周的百姓当时都听到刘娥所说的那些,纷纷表示愿意作证,可薛霸天依然坚持空口无凭,并且再次抬出他的大舅子开封府尹。
刘娥没想到他会耍赖,暗怪自己之前没有与他立一张字句,张耆却突然走到薛霸天面前,自衣袖里拿出一个牌子,往薛霸天面前一举。
接着火把的光芒,薛霸天看清那牌子,脸色立刻一变,不再坚持要土地,慌忙跑走了。
刘娥虽然在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却没有忽略掉张耆拿牌子向薛霸天走去之前,少年向他使的眼色。也可以说,张耆出面解围是少年的意思。可是,张耆曾经说过,他的官职很小,没有开封府尹大,那薛霸天为什么会看到牌子之后如此慌张。只有一种解释,那牌子不是张耆的,并且它所代表的身份一定很高。是少年暗示他出面的,那这牌子到底是谁的,也可想而知了。
可是,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却愈发怀疑起来。
薛霸天走了,那些前来见证的百姓们也便渐渐散了去。举着火把,一起走在回陈府的路上,陈员外有些好奇地道:“刘姑娘为何知道他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不来?”
刘娥转过头去,微微一笑:“因为贪心。他想要的越多,得到的便会越少,想要全部,便什么也得不到。”
听刘娥这么说,陈员外也便明白她之前会那么自信,就是看清了薛霸天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想要得到更多的,便不停地跑下去,以至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没能赶回来。
可是,薛霸天一向是个强横不讲理的人,何况他之前还坚持不肯承认自己输了,张耆给他看了一个牌子,他脸上便立刻变了颜色,什么也不说,就仓皇跑掉了,那这张耆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别人似乎并不愿透漏什么,他也不便多问,反正这样为自己解了围,薛霸天暂时不敢找他麻烦,总是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便也释然一笑,吩咐一个家丁快些回去准备晚膳。
几个人回到陈府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花厅的餐桌上大部分都是他们打来的野味。此时的陈员外,不再为他那千顷良田而担忧,显然相对于下午高兴地多,陪着他们用餐,一边吩咐下人为他们斟酒。
刘娥与叶云楚不会饮酒,吃过饭便相约离开餐桌,在这陈府大院之中四处转转。
现在正值三月中旬,天气又晴朗,天空一轮圆月十分皎洁,在花木斑驳的院落里投下如水般皎洁的光华。有点儿风,微凉,但却又不会十分冷,刘娥十分贪恋这样舒爽的感觉,唇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两个人边走边低声说着些体己话,感受着这和谐安静的气氛,时而仰头望天,墨蓝的天幕上,圆月空明,群星环绕,美好与和谐。
不知走了有多久,突然看到前面假山旁站了个人,因为隔得有些远,天色有些黑,她们并不能看清那人的长相,只隐约看上去身材挺高。
就在同时,那人也看见了她们,立刻迎了上来,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我到处找你们,原来竟是在这里。”
“张大人怎么过来了?”刘娥有些意外,竟然是张耆。就在刚刚一瞬间,看见那静然站立的身影,实在不敢相信是一向嬉皮笑脸的他。
张耆走过来,温柔地望着叶云楚,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为她披在身上,又转头去看刘娥,笑道:“自然是来寻云楚的,这晚上风有些凉,你们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叶云楚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和妹妹说话说得开心,也就不感觉到天色已晚了。”
刘娥难得看到张耆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不免对叶云楚有些羡慕。但是现在看到人家有情人在一起,觉得自己掺和其中有些不合适,便微微一笑,道:“既然张大人找到楚姐姐,那你们就一起回去吧,我还不想那么早睡,再四处走走。”
“你一个人,可以吗?”叶云楚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