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心中一惊,这是个靠近转角的地方,若有人从另一边过来,是不容易发现的,更何况她忙着收拾东西要回家,并没有警觉到脚步声。她慢慢转过头去,慌乱的心早已狂跳起来,却不期然地对上了庞岳的脸。
庞岳其实长得十分好看,细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两片薄薄的唇,带着些阴柔之美。可是,刘娥却从来不曾欣赏过他,他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只有恐惧。
她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挣开他的束缚,说出的话尽量保持客气:“表哥快放开我,娥儿已为人妻,你不能这样!”
庞岳却并不听从她的话,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些,他瞥了一眼铜锣里为数不多的铜板,凑在她耳畔,轻轻说道:“你为什么宁愿嫁给那个穷小子,在这街头卖艺,也不肯跟我?”
刘娥尽可能地往一边侧头,与他离得稍微远一些,说道:“娥儿身份低贱,配不上表哥,知县大人的千金才是表哥的良缘佳配。”
“可是,我却偏偏喜欢你呢。”庞岳柔柔一笑,踢翻盛着铜板的铜锣,将她推至墙边,着手撕扯她的衣裙。
庞岳虽然不如龚美健壮,但他终究是个男子,不是自己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所能反抗的了的,即便她那么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刘娥看看那散落一地的铜板,再看看这杳无人烟的大街,突然有些绝望。成亲这么久以来,龚美都未曾碰过她,只想把最好的都留待他补偿她一个像样的婚礼之后,难道,今天却要失身于一个给过自己无数次伤害的人吗?
雨突然就下了起来,好大好大的雨,没有渐渐变大的过程,一开始就是如此。地上的积水迅速涨了起来,刘娥觉得,她的心都快要被淹没了。
轻轻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出来,她不再挣扎,认命了。也许她是与幸福无缘的,无论怎样努力都是一个奢望。就如舅妈所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小扫把星,刚出生没多久,父亲战死沙场,庞岳去了她的院子,两次受伤,母亲为了她不得已卖掉与父亲的定情信物,龚美因为她,而每天过得这样辛苦。只是,这次的厄运,却带给了自己。
许是感受到她的异样,庞岳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她,这样对她,渐渐有些不忍心,但说出的话还是如以往一样的固执:“刘娥,我说过你是我的,就算嫁给别人你也还是我的。”
一只手将她按置墙端,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襟,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放过她,还是满足自己多年的渴望。
这时,突然一个身影快步跑过来,是龚美。他是担心刘娥会淋雨才关了铺子来接她的。虽然早上曾劝她不要出门,但刘娥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她坚持要做一件事情,谁阻止也没用。就算说服她口上答应了,她还是会悄悄出来的。所以,他特意拿了雨伞来这边接她。
没想到,他一来到,便看到这样的情景,想都没来的及多想,便扔下手里的雨伞,拿起旁边的鼓架朝庞岳打去。
沉重的打击落在身上,庞岳自然没忍受住,,吐了一口血,应声而倒。刘娥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睛,便看到龚美那张担忧的脸。在她绝望的时候,他来了,这个总是在她有难的时候及时帮助她的人。
危险没了,心中的委屈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流泻出来,再也控制不住,抱住他的肩膀大声哭了起来。
不过,她的自制力一向很好,没有哭多久,便平静下来,放开双手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淋雨,”龚美着手为她紧了紧衣衫,担忧地道,“娥儿,你没事吧?”
刘娥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衣裳坏了。”
幸好自己来的及时,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听到“衣裳坏了”几个字,心头的怒意却突然加盛,他捡起地上的鼓架,又要向庞岳打去。
“不能,不能再打了,会出人命的。”刘娥看了看显然受了重伤的庞岳,忙阻止道。
“娥儿,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不让我教训他一下么?”
“不,”刘娥摇摇头,十分认真地望着他,“我不想你犯法。”
那意思再浅显不过,他死了不要紧,只是不想你会因此犯法,你比他重要,没必要以命相换。
这样的话让龚美感动,却让庞岳的心瞬间冰凉。他忍着身上的巨痛,抬头去看她,嘴角流出的血慢慢浸入雨水中,颜色渐浅,渐渐消失。
那张欺瞒世人的美丽容颜上,还是如以往一样的娴静决然,让人心生恨意。无论怎样,她都不肯正眼看他一眼。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喜欢她的,那个坚强倔强的小丫头,是那么美好。
可她,却从来喜欢躲着他。
因为犹得祖父母的宠爱,因为他是这个家里的少爷,因为觉得所有人都应该以他为尊,所以他喜欢的方式也与人不同。
他想让她注意自己,便尽可能的找出理由接近她,甚至帮助骄纵的妹妹欺负她,折磨她,只是为了让她多看自己一眼。可是,没有,从来都没有过。她宁愿嫁给长相家世都远不及他的龚美,也不愿选择他。是不是自己错了,所用的方法错了,才会输的这么彻底?
怀抱着小鼓回去,即便是打着伞的,到家的时候,刘娥两个人也都是浑身湿透了。
刘娥一向冷静,所以这从卖艺的地方到家里,不远的距离,却足以让她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龚美也是异常沉默,一路走回家,他搀扶着她,为她打着伞,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但看到他看自己时忧虑的眼神,不用想刘娥也知道,肯定是为刚刚的事而担忧苦恼了。
是啊,也不得不担忧了,就算不为有惊无险的今天,也要为以后。
假如今天的人不是庞岳,而是任何一个陌生人,看这四下无人意图对她不轨,那都已经过去了,虽然受到惊吓,但却再无后顾之忧。可是,偏偏是庞岳,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对她惦记已久,他今天来这里绝对不是偶然碰上,而是预谋已久。
既然是有预谋的,便不能确定没有下一次,这才是最需要担忧的,这次幸运躲过了,那下一次呢?
外面的雨依旧哗哗啦啦的下着,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的迹象。偌大的雨点打击着陈旧的屋檐,发出沉重而急促的撞击声,颇有规律。比房屋稍微低矮一点的院子里,雨水早已汇聚在一起,不见地面。
虽然夏天的气氛还没有散尽,但入了秋的天气再下了这场大雨毕竟有点儿凉,望着浑身湿漉漉的刘娥,龚美低声关切地道:“快去把衣裳换了吧,免得着凉。”
即便是关心,他的话依然不多,刘娥觉得,自从自己嫁过来之后,就很少见到他如以往一样爽朗的笑声了。
抬起眼眸望着他,刘娥点点头:“嗯,你也快些回去换了吧。”
这一身湿透的衣裳穿在身,不只是冷,而且很不舒服。
“好。”龚美答应一声,不再久留,转身向外面走去,消瘦的背影,似乎也带了些如他脸上一样的忧虑。
望着他出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许久,她才回到内室,把湿透的衣裙换下来。
那么大的雨,龚美没有再回铺子去,可他也一直没有过来,不知待在房间做些什么,想必今天的事让他很是不安吧。
外面天气阴沉的厉害,像是黄昏的样子,但时候却还早,也就刚过丑时。得了空闲,刘娥便点上一支蜡烛,坐在床前缝起衣服来。她见龚美的几件衣裳都有些旧了,便从自己卖艺挣来的钱中拿出一些,为他扯了几块布料,做几件新衣裳。
他那么尽心地为她付出那么多,她觉得自己无以为报,能做到的,便尽量为他做一些。
暮色四合的时候,那衣裳已渐渐成型。
到了做晚饭的时间,雨也停了下来,院子里的水都流了出去,只在松软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冲刷出来的凹痕。
刘娥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厨房做饭。这天气不好,连木柴也有些潮湿,费了很大的力才点着,正准备烧火,突然听见门口传来巨大的晃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