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院落里的那棵老梨树,又开出了一树雪白。轻盈的花瓣在枝头轻轻簇拥着,集结成团,散发着浓浓的沁人芳香,引来蜂飞蝶舞。
“哥,她又在洗衣服啦!”刘娥抬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庞滟站在院子门口,她的旁边站着她的哥哥庞岳。
刘娥自嘲地叹了口气,舅舅的女儿庞滟只比她大一岁,但两个人在这个家里却有着天壤之别。看着花枝招展的她,再看看衣着寒酸的自己,有时候,刘娥会觉得自己不是表妹,而是她的丫头。
低下头,继续洗手里的衣服,不管他们怎么说,她很清楚母亲在这个家里的处境,自己便尽量乖巧一点儿,不让她为难。
“我看,她就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头疙瘩,不哭不笑,像个死人!”舅舅的儿子庞岳用怪里怪气的语气说道。
这样的羞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耳朵里早已磨出茧子,刘娥没有抬头,继续洗手里的衣服。
“哥,她不理我们。”庞滟斜斜地瞥着刘娥,向庞岳告状。
其实她只是心里一直不甘心,为什么自己这么精心打扮,未加修饰的刘娥却依然比她清雅脱俗的多。
“我会让她理我们的。”被无视的庞岳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走到刘娥身边,狠狠地扯住她的头发,“抬起头来,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
头皮被揪起来的疼痛让她无法再继续,刘娥将没有洗完的衣服扔在水盆里,抬头有些惊恐地看他。虽然以前他也曾帮助他骄纵的妹妹欺负过自己,但是没有一次这么过分。
少年眼里的愤怒和他扭曲的面部表情,与他英俊的外表很是不相符,眸子里骤然闪过的愤怒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看到刘娥抬头,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的愤怒终于淡去了些,对旁边显然被他这一举动所惊到的妹妹吩咐道:“滟儿,你出去。”
庞滟怔怔地望着他,不情愿地道:“哥……”
“出去!”少年眼中迸发着不可遏制的怒意。
庞滟虽然害怕,但是看见被哥哥拎在手里的刘娥,轻蔑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刘娥心里有些慌乱。
母亲一大早出去了,说是去城外的宁济寺还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他赶走了庞滟,是要做什么,刘娥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只是无端的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这样的害怕甚至让她觉得被他揪住的头发也没有那么疼了。
庞岳突然放开扯起她头发的手,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望,那样大的力道,刘娥挣了几次,也没有躲开。
心里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未知的事情更会让人觉得害怕,刘娥觉得自己宁愿庞滟返回来,与他一起欺负自己。
“看着我,看着我!”少年高声在她耳边吼道。刘娥因为失神,无意间低垂眼睑的动作似乎惹恼了他。他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完全不顾虑她是一个活人,是会感觉到疼痛的,那张俊逸的脸容扭曲的近乎于狰狞。
刘娥疼痛的甚至忘记反抗,无言地抬眸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发那么大脾气,这又与自己是否看着他有什么关系。
那张扭曲的脸容在她抬眼看他的时候终于缓和下来,捏住她下巴的力度也小了,让刘娥终于感觉不那么疼痛。他望着她,一句一顿地说:“刘娥,你是我的,这一生一世,只能是我的!”
刘娥心中一惊,从未想过他会这么说,有些错愕地望着他。这个阴沉的少年,每天帮着他那骄纵的妹妹欺负自己,现在又讲出这样的话,刘娥一瞬间觉得他是疯了。
趁他走神之际,刘娥慌忙用力地推开他,向院子门口跑去。就算是走出去被舅妈看到挨打一顿她也认了,绝对不能再和这个疯子待在这里。
可是,瘦弱的她哪里有这个愤怒的少年跑得快,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他捉住,狠狠地推到院中的那棵大梨树下,碰落一地梨花。
庞岳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慢慢撕扯她的衣裳,对上她惊恐未定的眼神,笑道:“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唔唔……”嘴被他捂着,刘娥说不出话,只有用力挣扎,可这些,在他眼里不过是玩物的游戏罢了,根本就影响不了他的丝毫。
突然,一个小石子穿过繁复的花枝,狠狠地打在他的额头上,顿时便看见额头浸出殷红的鲜血。
刘娥趁势推开他,慌忙站起身来。
似乎不曾料想会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打中,庞岳的脸上出现错愕之色,但很快,那错愕又变成恼怒。他用手捂住额头,站起身来,向那东墙看去:“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本少爷?”
这个偏僻的院落在整个庞府的角落位置,东墙外是一条窄长的巷子。
“谁?外面是谁?”见无人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依然无人回答。
庞岳目光凶狠,仿佛要将打他的那个人碎尸万段似的。额角留下的血慢慢流至脸颊,妖异而狰狞。
许久,不见有动静,刘娥走上前去,望着他,佯装担忧地道:“伤的这么重,表哥还是赶快回去包扎一下吧。”
庞岳冷哼一声,摸了下额头的伤,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目光中满是占有欲:“你记住,你是我的,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等他走后,刘娥轻轻走到门后,将门从里面插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向东墙走去。
本来还光秃秃的墙头探出一个脑袋,刘娥笑盈盈地走过去:“龚美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龚美轻松爬上墙头,又轻轻一跃,便落在院子里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而是拉着刘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道:“娥儿,你没事吧?”
龚美的神情让刘娥知道他真的是很担心自己,她收敛笑容,静静地望着他:“龚美哥哥,你放心吧,我没事。这么长时间来,被他们兄妹欺负,早就习惯了。”
龚美拉着她,神情凝重道:“可是,这次不一样!”
微垂眼睑,望着他手里的弹弓,刘娥有些沉默。是啊,这次不一样,她从来没想到,庞岳对她竟然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许久,龚美突然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派认真地道:“娥儿,离开庞家吧。”
龚美是西街龚银匠的儿子,长刘娥三岁,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他的身世也挺可怜,自幼没了母亲,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刘娥知道他的日子过得未必比自己寄人篱下好。也许是同病相连吧,龚美对她尤为照顾,自从前年她姐姐嫁了之后,便只有他肯保护她了。
一年前,他父亲因病去世,幸好他学会了父亲制作银器的手艺,靠着娴熟的手工技术维持生计,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但是,即便是这么艰苦的日子,他还能想到自己,时而用为大户人家制作器皿剩下来的碎银为她打制一两只发钗。那钗子虽不名贵,却让刘娥心里很是感激。
在这个世上,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刘娥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能说但不代表不能想。
三月春寒还没有褪尽,肆意缭绕的风带着微微的寒意。单薄的衣衫让刘娥觉得娥有些冷,但是龚美的一双手却是温热的,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是那样暖意融融。
龚美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带着如以往一样嬉笑的神色,让刘娥知道他此刻是认真的。他在等她给出一个答复,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