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秋烟起,萧萧枫树林,十月中旬帝都郊外华阳山满山枫叶红了。
趁着白日里特来华阳山赏枫红的人都在日暮前下山了,如今半山腰上却还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不急不慢,悠哉潇洒。
后头的人跟着前面之人的步伐走的极其小心谨慎。
“主子,该回去了。”眼看着天色暗沉下来,山间凉风嗖嗖,走在后面的人终于开口了。
“无妨,今日是十六,月色最好。”
“可是……。”身后的人皱了皱眉。
“不过就是秀女入宫,不是什么大事。”闻言,身后的人沉声,不再开口,果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也不是后者。
帝宫最是森严,琉璃为瓦,红墙四绕,楼高玉阶。每经过一道宫门旁侧都有禁卫军把守,宫闱之内禁卫军来回巡逻护卫帝宫安全不敢轻慢。若非自己走在其中,是感受不到这样的森严肃穆,更不知什么叫金碧辉煌。
当今大周皇帝名赵衍。年二十三,登基四年,四年,虽说不算长,却也是不算短,但是赵衍后宫妃子尚不足百人。更无皇后,皇后之下设有贵嫔、夫人,再下是九嫔、美人和才人,但大都只有虚号,其实还并未封实。
贵嫔名吕宜,三大世家吕氏长女,可是屈于吕贵嫔之下的慎夫人才是赵衍最宠。大家都说,赵衍迟迟不立皇后,就是因为他心中人选是慎夫人。
可是慎夫人只是个市井孤女,并无任何家族背景,只不过是有幸被皇上看上,纳入后宫,之后便是圣宠不衰,如此已经是一个女人这一生最荣耀的,不该再说遗憾。但是若是说要将她立皇后,她并无资格。
所以皇帝情愿让皇后之位空置。空置的久了,自然就有人议论了,之后闲言碎语传入太后耳中,说不定赵衍真的就有一天,一道圣旨下来,将慎夫人立为皇后,那么这朝堂又该议声连连,太后心里想必是也急了,不想看自己的儿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以为这是因为后宫女子不多之故,这不,两个月前下令为皇上选秀了。百官中不论是嫡女、姐妹、或者远房亲戚,只要是女子,未定亲者、成婚者,年满十五举荐入宫。
年龄上做了下限,不过同来的秀女凑一起数数也有上百人,今日都入了宫。后又被安排入住昭和宫,四个四个一起分住在昭和宫的宫苑里,待学习过宫廷礼仪之后,晋见皇上。
入宫秀女脸上都含着笑意,如即将绽放的花,眼中亦是熠熠生辉,既是入宫,那就是想着他日能艳压群芳,得皇上喜爱,再被册封,那就是连带着自己这个家族都添光加彩。所以,在不得皇上选中,便会收编做宫女的情况下,还是有无数的大臣与女子愿意堵上一把,不愿放弃这一跃成凰的机会。
不过在选秀之事上,皇上并不上心,今日早朝之后还带着御前侍卫离宫了。
最终,她还是踏进了这里,放弃了可以在忘忧居平静自由过完一生的机会,毅然决然。从淮阳郡到帝都花了整整十八个日夜,舟车劳顿之后在今日清晨抵达周国帝都,然后随行入宫。
她叫乐笙歌,淮阳郡太守乐庞之女,十六岁,被分配住在含章苑。
自此之后。她是乐笙歌。
晚膳过后,笙歌托腮在窗口赏月,说是赏月还不如说是沉思,夜幕漆黑,明月却格外明亮。
“姑娘,还不睡吗?”身后响起年轻女子的话音,格外的细柔,是被配来伺候她的宫女平安,案上点亮着一盏烛火,但是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光线昏暗暖色。她偏了偏头朝声音来处望去,平安刚刚还在这屋里头来来回回的忙着,现在已经站在她旁侧,谦卑恭敬的半低着头,平凡普通的样貌,但是双眼却是极为水灵清亮,不胖偏瘦,肤色略黑。
平安年纪比她小一岁,她说名字是她的娘亲给她取的,希望她一生平安无灾。她倒是想沾沾着平安两字,希望她未来一切顺利。
今日一天劳累的很,平安这样问确实妥当,她脸上浮起淡淡笑意:“不困,再坐一会儿。”离晚膳后也快过了一个时辰。今日晚膳十分热闹,上头的吩咐是众多秀女一起用膳的,她很不习惯,其他人的姑娘也不见得多习惯,都吃的极少。
在她转头再朝夜空望去,住在她对面厢房的窗户突然被人从里头推开。
正巧两人眼光在半空中对上,那女子对她扬起一抹友善温和的笑意,晚膳之时都一一介绍过,笙歌已经在心中将大致记下,她叫沈涟漪,爹爹是兵部尚书,仪态端庄,容貌国色,那柔柔弱弱的样子,目光闪烁间似含泪水,顾盼皆是风情。
同她一起入住含章苑的还有两位。
一位名王浣,爹爹是抚远大将军王宇,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当今皇太后王氏的侄女,与当今皇上还是表兄妹。大概是因为这与生俱来的高贵,所以她言语投足见十分的自负,但不可否认的是她长的娇如春花,媚如秋月。所以不论凭容貌还是身份,她都有资格如此高傲,有资格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还有一位名聂怡,御史聂平之女,也是长的清丽脱俗,她的眸光却是精亮,想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单单与她同苑的三个女子都是如此佼佼,心里说无所担忧,无所顾忌倒是假的。她会忧这么多人之中自己如何才能获得赵衍的青睐?偏偏这个皇帝对美色似乎不那么看中,不然早就后宫三千了,所以即便费尽心思大概也难博得他看上一眼。
可后宫女子间的斗争她是明白的,为得盛宠不择手段,同届秀女之中容貌姣好占多数,高官之女越是多。她的身份自然是比不得她们尊贵的,却正好引不起多大关注。
觉得两人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些尴尬了,又不好隔空喊话,怕惊扰了她人,看着王浣与聂怡的屋里没有电灯,不知道是歇下了还是还未归。于是低了低眉。沉吟间,沈涟漪已经转身回屋了,定了颇久,她也站了起来,刚刚才说完再坐一会,就真的一会儿之后她就转了身。
“姑娘要睡了么?”
“嗯。”笙歌颔首应了一声。明日开始就该开始学校宫廷礼仪了,以前听闻宫中的麽麽大多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颇为刁钻,想必一定会十分的辛苦,还是早些睡下好。
平安走至窗前将窗户合上,笙歌已经走到妆台前坐下,才抬手,平安已经立在她身后,轻缓小心的将她头上的首饰卸下,原本挽起的发髻如黑瀑般散了下来,笙歌怔了怔放下了手,任着她来做。
像是太久没被这样伺候,她有些不习惯。
出席晚膳之前平安为她精心打扮过,翡翠罗衫,但是她却将头上的珠翠取下,留下一根精致却不复杂的碧玉簪,衣服也换成了不打眼的淡粉,她还记得平安看着她自顾忙着的举止而皱眉的样子。
她不是不想把自己的打扮的漂亮,只是,时间不对。晚膳不过是众位秀女的一个见面会形式,秀女之中家世显赫居多,她的爹只是淮阳郡太守,她并不想惹人注目,给以后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分寸一定得把握得当。
“姑娘可真美!”平安突然这么说道。
很多人这样赞美过她,笙歌只得轻笑,却未说话。若是这真正的乐笙歌坐在这梳妆台前,不知道平安会用怎样的字眼来形容。
从台前拿起梳子,慢慢的打理自己的长发。
这时外头传来说话声,在屋子里听着不大不小,仔细辨认后才惊讶的发现正是王浣与聂怡,原来她们两个都不在屋里子。
“姐姐真是太仁慈,刚刚那丫头不长眼睛,把姐姐的衣服弄的这么脏,姐姐才赏她两耳光。”听得她们两人在说话,笙歌的动作都不由的慢了,心里竟然仔细的想要听清楚她们谈话的内容,可是待她真的听清楚了,拿着梳子的手倒是不由一颤。
“那聂妹妹觉得我该如何处罚那丫头?”
“当然交给管事麽麽,让麽麽好好的教训,这种做事不谨慎的丫头,根本没有资格来伺候我等,就该杖责几十再遣去杂役房,让她在杂役房自生自灭。”好狠的心,笙歌听后在心中感叹,看着聂怡也是个容颜娇好的年轻女子,没想到如此的心狠。
笙歌不禁抬眼,瞟了一眼镜中,却是发现平安脸色不太对劲,想必也是停了聂怡那句话,被吓的。笙歌低眸放下了木梳,站了起来,她的一个动作才让平安回神,立刻扶住了她。
感觉到她的紧绷,笙歌淡然的拍了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