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羽背后微微抖动了一下,她伸手捂住了脸,好像是在抽泣。
她何尝也不是拜过天地高堂?可是这些根本没用。
于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慌忙道,“公主您放心,驸马爷吉人自有天相,等到早上天一亮,一定就会好的,您不用太担心了。”
“你先出去吧,这里由我来守着就好了。”
秦晓羽语气突然又恢复了正常,冷冷下令。
于闵不明白她怎么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只好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房门被反手掩上,秦晓羽在床边用手捂住了眼,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起身到旁边掬水洗了洗脸,脸上干干净净的,看不出半分哭过的痕迹。
她拉着李书墨的手柔柔道,“你就乖乖跟我过不好么?为什么又要去招惹她?”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啊?”
秦晓羽指甲已经几乎快要扣进李书墨肉里,然他还是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反应。
天已经快要亮了,光线从窗子里透出来,照得空气中浮沉飞舞,三四道青蓝色的柔光射在床前两尺开外,正好照在她衣服上方一点。
落光的地方衣服颜色格外鲜艳,就好像他曾经待她好的美好过往一样。一旦他走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秦晓羽忽而起身,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匆匆推门出去。
等到她梳洗好再赶到宫里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了,黄如金懒洋洋守在明德殿门口,斜倚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上嗑瓜子。
李靖安简直看不下去,然又拿她没办法,只好一直就规规矩矩站在殿里,眼睛却死死朝她盯着,恨不得将她背后盯出两个洞来。
黄如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偶尔转身,还冲他一笑,问,“李公公,您要不要也来点?”
来你大爷的!李靖安差点没疯了。
其实昨天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没几个人知道,黄如金又表现地跟没事儿人似的,所以直到秦晓羽匆匆忙忙赶到明德殿来的时候,李靖安还有点惊讶。
公主驾到,他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的,李靖安连忙从殿里奔出来给秦晓羽行礼,秦晓羽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盯着黄如金看。
李靖安看着她,眼神有点疑惑,“公主您……”
“我不是来找太子的。”
秦晓羽侧了侧身子道,“黄如金,我是来找你的。”
黄如金一把瓜子嗑到了头,还剩余一点,她抬手洒了,就扔在了地上,李靖安立刻皱眉,黄如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脚将地下的瓜子壳拢在了一起,给了李靖安一个颇为歉意的眼神。
秦晓羽眼神愈发厌恶。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人上心的?
“外头不好说话。”黄如金将头往里一偏,“公主要是有事,咱们里面讲。”
她脸色突然冷峻起来,方才那些无赖懒散的样子顿时一扫而空,秦晓羽心中有些诧异,然却没有表露。
李靖安连忙在前面引路,“公主,您请。”
两人往里走,转了两个弯,便停在了一个安静的过道上。
“就在这里吧。”
秦晓羽停住脚,黄如金原本在前面,此刻也停步转身看她。
两个人的目光都没什么善意,唯一的区别在于,秦晓羽的厌恶和仇恨是****裸的,而黄如金的眼神则颇为淡然,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叫不屑。她高了秦晓羽快一个脑袋,此刻抱着刀靠在过道旁的窗子上,纵然没有刻意,居高临下的气势还是逼面而来,令秦晓羽心中十分不快。
“什么事儿?”黄如金懒洋洋道。
秦晓羽心中火大,就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她看着就不痛快。
她努力抬了抬脖子,想给自己增加一点气势,然黄如金是练武的人,脸部线条俊朗,打打杀杀惯了,就算是漫不经心,眼神也要比常人凌烈许多,何况她实在是比她要高出太多,再怎么端架子,这差去的一截,始终还是补不回来。
黄如金似乎发现了她这点小心思,嘴角微微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似乎是在讥笑,秦晓羽定睛一看,她却又变成了那副没骨头的样子,懒懒靠在窗户上。
“没吃饭啊你?”
黄如金抬眉哦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从前生过一场大病,这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不爱动,不想站着,只想靠着。”
懒就懒吧,还说的这么大言不惭,秦晓羽差点就直接鄙视地扔给她一个白眼。她没有接着说下一句,突然意识到黄如金刚才并没有否认她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实在是有点少见,她记得毓妃跟她说过,黄如金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否认自己身份的,她一直坚持自己叫田金,河北保定人氏。
秦晓羽不觉眯了眯眼,黄如金此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朝她看了一眼,“你来找我,不会就是来问我吃没吃饭的吧?公主?”
秦晓羽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当然不是。”
黄如金睁着眼看她,秦晓羽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来请你去看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两人心里都清楚。
秦晓羽讲到这里就顿住了,她在等黄如金接下一句话问他是谁。
然黄如金并没有这样问,她只是站在那儿,有点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嗤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是和你没什么关系,因为他是我的夫君。”秦晓羽冷声道。
黄如金略带些讥诮地笑起来,“那既然是这样,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
秦晓羽似乎被戳中了某个伤痛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黄如金也没有再咄咄逼人,淡淡转眼过去往窗外看。
这是一条内室廊子,可以看见明德殿外的不少景色。安静的松林,奇怪的太湖石,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来的花花草草。明德殿并不像御书房那样刻板,外头只有宽阔的龙道,秦彦之差不多把这里弄成了一个园林,累了就出来走走,还修身养性。
不得不说,秦彦之这个人,比德禄帝实在是要有性情的多了。
“我也不想您去见他,如果可以,我巴不得你是真死了,别说是这里,最好连梦里都不要见他半次。”秦晓羽沉默许久,突然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饱含痛苦,又饱含怨恨,黄如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如果嫁给一个人的后果就是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那嫁人的意义在哪里呢?为了一个人揪心裂肺,活得这样痛苦,真是半点意思也没有。
“我知道你恨他,你恨他抛弃了你……”
等等……怎么回事这是?黄如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某种狗血琼瑶片段,她心头一恶,连忙举手打断,“别,我是弃妇我光荣,我是弃妇我自豪行不行?您别揪着这个不放了,大清早的!”
秦晓羽面色梗了一梗,仿佛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抬高了声音道,“黄如金,就算我求你,你去看他一眼,只要他醒了,你可以立刻就走,完全不用跟他碰面!”
黄如金听着好笑,“我见他怎么了?敢情我见他我还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觉得没脸是吧?”
秦晓羽一愣,“你是他抛弃的前妻,难道你还会上门自取其辱么?”
黄如金真是想大笑一场了。
“自取其辱?”是挺自取其辱的,她跟着这白痴姑娘到这里来就是自取其辱!
“我要是说不去呢?”
秦晓羽仿佛没有料到这一点,一时睁大了眼睛,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他说不定会死的……”
她仿佛被吓坏了,喃喃自语。
“他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秦晓羽在泪光里笑了笑,也没否认。
黄如金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算起来,秦晓羽从前也是情敌,然而如今看着,她却再也没了当初的怨恨。
“我不会去的。”她轻声舒了口气,“都说了是前妻了,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是死是活,不干我的事。”
“你怎么能这样?”秦晓羽仿佛不可置信,声音都有点失常。
黄如金回头一笑,“我怎样了?合着我从前种种都是活该,如今换你们了,我就该扑上去要死要活地还一门心思再对他好?我是疯子还是傻子?”
都TM一个个跟白痴似的。她是个正常人,没时间跟这些疯子解释。
黄如金冷冷转过脸去,秦晓羽紧紧咬住了牙齿,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其实她比黄如金更不愿承认这一点。
“他一直不醒,也许是在做噩梦,梦里都在叫你的名字。”
黄如金闻言不可避免地抖了一下,她笑了笑,还是漫不经心道,“过去好歹是过了一段日子的,驸马爷记性好,说不定梦到了我,我能在梦里给他老人家乐活一下,也是我的荣幸。”
“黄如金,你还是放不下的吧?”秦晓羽却仿佛看穿了什么,突然出言相讥,“别说是我了,你也是一样!”
她年纪并不大,脸上却画着浓妆,其实一张脸还有些稚嫩,此刻冷笑时,便让人觉得有些痛心。她好像过早地成熟了,黄如金记得现代十六七的丫头一个个都满大街发花痴呢,这姑娘现在却一门心思想着如何俘获一个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