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信誓旦旦,要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都能想见身后男子此时的神情,肯定是极度的委屈外加一丝小得意。可是真是见鬼了,明知他又在找着留她的借口,可她却是由心而生的将自己整个窝在他的怀中,“放心,我不会离开相公的。”
“真的?”似乎还想加上一个期限,“永远也不?”
“嗯,永远!”
时间在那一霎那静止,阳光透过窗格撒在相依相偎的小夫妻身上,镀上了一层温馨、和煦的光。
南宫铭很少呆在南宫府,即便归来,一般也是宿于藏雪居,现在,他就在藏雪居等着南宫非和冯宝宝的到来。
经允文和允武二人传话,南宫非和冯宝宝二人行至藏雪居,吓了一跳,今天的藏雪居,人多了些,都站在梧桐黄遍的院中,没有进主寝楼。
“大娘!”
“三娘!”
“大姐!”
“慧儿!”
南宫非、冯宝宝一一和众人打着招呼,疑惑今天的阵势何以如此之大?
大夫人噙着一抹担心的神情一一拉上二人的手,“傲雪的身子有些不好,昨晚好在老爷归来,要不然……”
“什么?”南宫非难以置信的直冲上楼,第一次,他慌了。母亲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人啊,明明一直好好的,何以不过一晚就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后果?
冯宝宝担心南宫非,亦是快步的追进主寝,直上二楼而去。
那还是她所见的那个年轻得可以做她姐妹的婆婆么?脸色苍白如一碰即碎的瓷娃娃,瘫软在床榻上,毫无生机。
“父亲!”
“爹!”
南宫铭闻声,急忙‘嘘’了一声,示意二人小声,这方替病榻上蹩紧眉头的人捂了捂锦被,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出外到书房。
二人随着南宫铭的步子步入隔壁的书房,南宫非有一丝不放心,“父亲,母亲的身体?”
“无防。”南宫铭轻叹一声,瞄了眼秦傲雪的寝房,“可能是中秋又至的原因,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让非儿为她把脉,看能不能去母亲心中的症结?”
南宫铭拍了拍儿子的肩,“非儿的心。为父和你母亲心领了。”语毕,看着院中的秋景,神情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声音也有些飘忽不定,“只是,这个症结在她心中二十多年,岂是一时半刻解得了的。”
“父亲。”南宫非跨上一步,站在南宫铭的身边,直视着父亲,“母亲没有家人么?”眼见南宫铭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他继续说道:“十年来,儿子在山上,自是不关心这些事。可如今回来这方发现,母亲的家人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过母亲?如果儿子没有记错,小时候,儿子也不曾看到过母亲的家人。”
南宫铭的眼神有些复杂,似有些回避儿子那熠熠生疑的眼神,“你母亲没有家人了。”
“那,那母亲是哪里的人?总有一些亲戚吧,也许,找了他们来,可以解母亲心中的症结。”隐隐的,他觉得,母亲的心病症结和父亲原来所说的不一。
“你母亲本是天朝的人,因二十年前的战乱,家人全部战死或饿死,我碰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和你三娘在一处逃难。”南宫铭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我也曾问过你三娘,她说她们都没有亲人了。在你母亲精神很好的时候,我也曾问过你母亲,她也说她没有亲人了。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再说……”
南宫铭再次抬起头,看着南宫非,一字一顿的,“为父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你母亲的病是为父的原因造成的,都怪为父没有遵循你母亲的意愿,从而导致她小性心作乱,时间越长越是生疑,故而心病之症越发是郁集于胸了。不是她的那些个亲人、亲戚可以解决的。”
闻言,南宫非呶了呶嘴,他已是学有所成,不是原来那个父亲、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了。如今的他,敏感的感觉到一丝丝诡异,父亲的话、母亲的病,都不是父亲此时所说的那般简单。
“好了,非儿。”似乎看出儿子心中在想些什么,南宫铭转过身,摇了摇南宫非的肩,“不管你母亲是因了什么导致心结之症,我想,我们父子最希望看到的是她开心、健康的活着,那么,那些能引起她心悸、心乱、心病的事我们父子在她的面前最好不要提及。免得导致她更乱,明白么?”
父亲说的话他何尝不明白?十年前他的一句‘好,陌儿长大了一定报仇’的话导致母亲大病一年,至今记忆犹新,“嗯,儿子知道了。”
“这就好。”南宫铭再次轻叹一声,“为父要下去准备节日需用,你和宝儿在这里陪你母亲会子。”
看着南宫铭远去的背影,冯宝宝看到了一丝孤独,似乎是一个心力憔悴的丈夫担心生病的妻子不再醒来,又似乎是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不知道是该卸下这重担还是继续担起这重担似的,感觉——他很累!
南宫非担心的坐到母亲的病榻前,伸出手,替母亲拿着脉。脉像平和,只是心律不紊。那纠结的眉头似乎诉说着,此时的她非常的痛苦。
雾,白茫茫的一片雾,她分不清方向,努力的睁开眼,四顾的望着。
猛然,“你是谁?”
她倏地回头,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嘴微勾,显示着眼前男子的漫不经心,眼中尽是阴鸷之神,看她时,犹如看到一只猎物,放出邪佞之彩,“告诉我,你是谁?”
她想逃,逃过了一座座的宫殿、逃过了一层层的台阶、逃过了一片片树林,可是身后紧追她不放的男人似一只猎豹,她怎么逃都逃不掉。他的神情透露着狂放不羁,眼神熠熠生辉,“说谎的姑娘……你已血筑在我心中,跑不掉的。你一定会是我的。”
“不!”她拼命的挣脱他的双手,“我们一辈子只能形同陌路。我不是你的,不是的。”
“陌路?嗯,好吧,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陌儿。”他嘴角再度勾起习惯性的邪邪的笑容,吻上了她慌乱颤抖的红唇,“时时刻刻的提醒你,你和我不是陌路。”
“……”
“陌儿?陌儿?”
看到母亲摇着头,听到母亲不停的直呼‘陌儿、陌儿’,她,又进入梦魇中去了么?南宫非心起不安,轻摇着母亲,直是叫喊着,“母亲,母亲。”
秦傲雪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如梦中男子般的眼眸,重新闭上眼,再睁开看了看,“陌儿!”
“娘!”南宫非大喜,急忙扶了病榻上的人起来,拉过引枕,让她靠在床头,“醒了?”
“陌儿。”秦傲雪伸手轻抚着儿子的脸颊,“你和他好像!”
“他?”南宫非诧异的看着母亲,因为,除了眼睛外他和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那母亲说的他是谁?难道不是父亲?那是——“谁?”
“谁?”秦傲雪痛苦的拧上眉,觉得头痛之极,死命的摇了摇,接着,似梦幻般的下了病榻,走到窗前,盯着满院的金黄落叶,轻声念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又是那首赋?冯宝宝清楚的记得,她见到婆婆的第一天,婆婆念叨的就是这首赋。如今又见她临窗而立,倚窗远目,静静的看着满院落的梧桐叶缓缓的随着秋风坠落,嘴角勾起一抹忧郁的弧线,显得幽雅之极。似一沾染了凡尘俗世的仙子,有解不开的心结。似乎又不是她解不开,似乎是她根本就不想解开。她宁肯沉浸在那份痛苦的回忆中,随着那份痛苦一起呼吸,一起涌动,即便淹没在那痛苦中,任那痛苦侵蚀她的骨肉,而她似乎一点也不后悔,反倒有一丝丝宁静和淡泊。
“娘。”南宫非小心的替伫立窗前的人披上大氅,伸出手,从后面抱住母亲,心酸难耐。他发现,做为儿子,他不能尽孝。做为大夫,他不能替母亲治病。只能这般无助的看着母亲在痛苦中沉浮。
秦傲雪轻叹一声,轻靠在儿子的怀中,两眼仍是迷茫的盯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笑,“陌儿、陌儿!时时刻刻的提醒,不是陌路。”
感觉得到抱着的身子已是熟睡,南宫非心酸的将母亲抱了起来,轻飘飘的似一片云,风一来就会吹走般。
轻轻将母亲放在床榻上,盖好锦被。又蹲在那里半天,拿着母亲的脉,一切正常!
“相公。”冯宝宝能够体会南宫非现在的心,必是万分酸楚,她将双手搭在南宫非的肩膀上,“时间到了。”
南宫非点了点头,终是放下母亲的手,又替母亲捂好被子,这方携着冯宝宝的手下楼,方至楼下,三夫人谨娘仍在下面候着,其余的人都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