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2日,早,10:15分,上海环龙路236号楼内。
“你的脑子里是不是一团糨糊?”向南天对那个被派去跟踪黄宛莺的特务骂道:“我叫你们俩去跟踪她,既然看见她来到这里,你还站在楼底下干什么?!”
“我,我总不能跟她一起上楼吧?”那个特务觉得有些委屈。
“我让你跟她一起上楼了吗?!”向南天听见他还在那强词夺理就怒骂道:“你想不出她来这里是因为什么吗?你被人家发觉啦!人家是来找我吵架的!就你们这样还想干这行,真枉费了党国对你们的训练和栽培!”
向南天想了想又问道:“另一个呢?”
“我刚刚跟他换了班,他正在监视黄宛莺,我就来向你汇报了。”
“还监视个屁!你去把他给我叫回来,黄婉莺已经认得你们俩了,再监视下去就是自找没趣。我换其他人去,你们先待命吧!”向南天的火气收敛了一些说道,等特务走后就靠在椅子上仰头闭上了眼睛。
月2日,晚,22:15分,上海某路。
张浩从罗岩的水果店出来后没走多远就感觉身有人跟着自己,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次他选择了原路返回的反侦察技术,想使那个人无所遁形,可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路上什么人也没有。
但今天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张浩故意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快走了几步,然后猛地向后一转,后面依旧什么也没有。可多年的特工身涯告诉张浩,肯定有人盯上了自己,必须要马上甩掉他!
“耗子”这个外号放在张浩身上并不是徒有虚名,他是特科最机敏的情报员之一,是大家心目中公认的“飞毛腿”。两米高的墙壁他一踩一抓就能轻飘飘地飞身上去,在狭窄的院墙上行走如履平地。
张浩又快走了几步,见前面路边有一栋别墅,别墅的院墙后面是另一条小道。他猛地一下登上了院墙,在上面跳了几步翻身就到了对面的那个小道。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连别墅院子里正在打盹的那条大狼狗也只是微微地竖起了耳朵。
他又在几条小路上绕了几个弯,然后忽然蹿到两栋房子夹着的一个漆黑的里弄,微微露出头来借着昏黄的灯光向后看了看,那条尾巴终于被甩掉了。
张浩赶紧趁着夜色消失在这条小路上……
月3日,晚,17:40分,上海集贤路17号卢记水果店。
“你说什么?受伤的那个队员就是隐峰?”罗秋萍一来水果店就被告之此事,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对!唉!隐峰这孩子命不好,他父母两年前被捕,当时他还在苏联,临死都没见他们最后一面。现在他自己又受了伤,我也没想到那个队员就是他。”罗岩感叹道。
“我要去看他。”罗秋萍转身就要走。
“你现在不能去看他!”罗岩叫住了罗秋萍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我不希望你去看她,现在全城还在戒严,你这样贸然地去就会有危险。况且组织上又没说命令你去看他,只是说让你酌情而动。秋萍,我是你的父亲,你应该理解我对你的担心。”
“那隐峰呢?!”罗秋萍回过头来说道:“隐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按理说咱们就应该是他的亲人,在这个时候我不去看他谁去看他?”
几句话把罗岩噎在了那里,罗岩想了想说道:“好吧!但你一定要小心。别忘了爸爸对你说的话,年轻人儿女情长是办不成大事的!”
罗秋萍微微怔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就径直向天主教教堂走去。
月3日,晚,17:45分,上海法租界天主教堂。
黄宛莺近来被自己与向南天的这段感情搅扰的心神不宁,她早就感觉出了俩人的感情出现了一条裂缝。这条裂缝可大可小,大的时候让黄宛莺真想对向南天和复兴社不辞而别,远离上海这块是非之地,但她知道这是办不到的,因为复兴社的人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自己找到。就如同共产党处决他们的叛徒那样用尽一切手段。
而这条裂缝小的时候却又好像荡然无存了,触摸这段感情好像它依旧如一个花瓶一样圆润如初。
黄宛莺有时想想都觉得很可笑,自己明明是带着目的和任务来接近向南天的,怎么就会跟他发生了感情?
已是傍晚,哥特式的教堂林立于周围的建筑物之中,落日的余晖向它洒下了最后一些金粉,它沐浴在金粉之中,在这些灰黄色的建筑物之中显得格外肃穆和安宁。
黄宛莺近来无心唱歌,她从大世界出来,双腿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法租界的天主教堂。
马龙送走了最后一个前来忏悔的人,正欲关门,却见黄宛莺向门口走来。
“你好啊!孩子!”马龙神父向黄宛莺笑道,夕阳照在他的脸上使他变得格外慈祥。
“神父你好!我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天想来做一下忏悔和祷告,看样子你要关门了吗?”
马龙神父想了想笑道:“不不,我的孩子。忏悔的大门永远对那些虔诚向主的人们敞开,请进吧!”说罢他就带着黄宛莺走进告解室。
两人中间隔着一块布满小孔的木板,黄宛莺先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然后对神父说道:“最近我不知怎么了,一到独处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想可能是我与他的感情出现了一个很大的裂缝,我不想见他,更不敢见他。”
“孩子,要知道爱可以使人看见光明,但爱也能使人迷失方向,光明与迷失取决于你选择的对象是对还是错。”马龙说道。
“可我自从认识他以后就没有看见过什么光明,我觉得我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我选择他在一起,就像这只羔羊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黄宛莺接着说道:“我想这可能与我的工作有关系,我不知道我选择的是不是一个罪恶的工作,但是我已经对它感到厌烦。难道我选择了这个工作,就注定要接受这样的惩罚吗?”
“人们自带着罪恶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在走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你要敞开你生命的大门,基督就在你的门外,他不会硬闯进来。在启示录第三章的二十节耶稣这样说道:看哪!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那里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马龙说道。
黄宛莺倾诉了一阵,觉得心里虽然有些舒畅了一些,但是纠结在心里的那些藤条依然紧紧地束缚着自己。她先马龙真诚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向外走去。
可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向自己走来。这个女子与自己擦肩而过,并没有注意自己。可黄宛莺走出大门之后却猛然想起,她不就是调查科里的人吗?
再仔细想一想,没错,就是她!她来这里做什么呢?黄宛莺问自己,也许只是与自己一样信教罢了,黄宛莺没有多想,匆匆在夜色中离开了。
罗秋萍进了教堂,见偌大个教堂就马龙神父一人,于是上前说道:“神父,我是第三次来忏悔的!”
马龙看了看罗秋萍,关上了教堂的门,带她向里屋走去。
鲁特早已被张浩提前一步叫走了,罗秋萍一进门就看见正躺着看书的李隐峰,他半敞着胸膛,肩膀上缠着带着血迹的绷带。
“隐峰!”罗秋萍扑上前去叫道。
“秋萍!你怎么来了?”李隐峰猛地坐起,一下将罗秋萍抱在怀里,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听父亲说那个受伤的队员就是你,我就赶紧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罗秋萍摸着李隐峰的绷带,含泪说道:“你疼不疼?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没事,我已经好了。”李隐峰笑笑说道:“别哭,真没事!要不我给你打套拳看看?罗叔以前教我的……”
罗秋萍见他此刻还在苦中作乐,于是嗔怒道:“你好不好我还看不出来?你看这血,好像又渗出来了,快躺下!”
“我真没事!对了,你看前两天的那个报纸了吗?”李隐峰问道。
“看了,就是我看了报纸才去通知的组织。当时听说调查科来了一个人,要面见向南天密谈有关报纸上红队的新闻,我看了报纸就猜到可能是关于那个受伤队员的事了。但没想到就是你,要不我早就来了。”
“没关系,我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隐峰笑了,但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看表说道:“时候不早了,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怀疑,你赶紧回去吧!我明天就回去报道了,你要多加小心!”
罗秋萍本来还想再坐一会儿,但是看见李隐峰不容置疑的眼神,于是就点了点头,万般不舍地走了。
罗秋萍心里很清楚,既然选择了革命,就要经得起血与火的洗礼。自己与隐峰都选择了这个职业,那么每次见面的短暂就是必然的。但她期盼着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月4日,早,9:15分,上海环龙路236号楼内。
向南天刚在椅子上坐下就听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派去监视钱潮的特务之一。
“老板,这是这几天钱秘书的活动记录。”特务说完把一张纸递了过来。
向南天接过看了看,他的目光在每一句话里饥渴地搜索着,企图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但看了几行是却一无所获。忽然他看见了二月一日的那一行,上面这样写道:二月一日,早,9:13,钱潮欲出外办事,被我及时制止,故而未果。
“他要办什么事?有没有告诉你?”向南天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当时他从办公室里出来,然后去叫了刘秘书跟他一起去门卫那里拿了些本单位的信件和报纸什么的,交给刘秘书让她替自己送给大家,然后就要出门。我不让他去,说这是你新定的规矩,他就没出去。”特务回想了一下说道。
“叫了刘秘书?”向南天问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回忆回忆。”
特务抬起头想了半天才说道:“当时是这样的……”他把当时的情景给向南天回忆了一遍,向南天听完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想起当时赖有为来找自己说有重要的线索卖给自己,他来的时间好像和钱潮出去的时间差不多。想到这里他赶紧向特务说道:“你马上去楼下找门卫,让他把把这些天我要他的人员出勤记录给我看看,就说是我说的。对了,千万不要让钱秘书和刘秘书看见。”
特务不一会儿就拿着那些记录回来了,向南天翻到了二月一日那张仔细看着:早,9:20,刘月茹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