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钰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却闻到了这句淡淡的话,听声音并不是小孩,倒是好听的少年音,清澈爽亮。
“不得不嫁。”
东方律倒一杯茶,缓缓说道:“你不必那么紧张。我只不过是个无用的废人罢了!”
似乎不是一个不通情理之人,景钰揭下盖头,却被东方律惊到了,原来,他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他用毛毡盖住了大腿及以下。他脸色惨白,气血虚弱,标致的五官,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
瘸子!还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瘸子!
“饿了吧!吃点东西。”
如果不看他的下半身,他的笑充满了阳光和活力,景钰肚子确实有几分饿,东方律又是如此亲和的模样,也没那么紧张。
抓起桌上的糕点,吃起来,不由得,变得大口大口。东方律竟然哈哈地笑起来,“没想到你们相府的小姐,也是性情中人!”
“饿了就得吃,哪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规矩!”
东方律无奈地点点头,“你我都是同类人,只是我的身子已经有半截在土里,而你却还有大好年华!”
“我想你看错了,曾经有神医指点我,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说着说着,二人竟成为了知己。东方律的双腿是儿时被马车碾断的,如今只是安了一个能看不能用的义肢。景钰的大大咧咧,不循规蹈矩,也让东方律大为吃惊!
天南海北,二人谈到半夜,景钰从来没说得这么开心过,把各种稀奇事都想和他说一遍。可东方律最后又严肃道:“钰儿,以后在我面前可以这样,可是在爹娘哥嫂面前,还得委屈你了!”
“这个自然,我是收缩自如,能屈能伸!”
东方律很尊重她,她也很尊重东方律。东方律身上所散发的淡泊气质,让景钰很羡慕,正如他所说,他已经是半个身子在土里的人,如何还能看得这么开?
这段虚伪的政治联姻,却让景钰得一知己,果然是世事无常。
“这么晚了,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敬茶。”
一铺床两个人,尴尬的局面。
“钰儿?会铺床吗?”东方律本以为景钰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哪知她是个历经磨难的孤儿呢?
景钰点点头,“当然会!”
“那麻烦你铺地上,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景钰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睡床上,身体不好怎么能睡地上?我还想很你多说几年话!”
“可是你也不能……”
景钰当然没打算睡地上,只是床那么大,干嘛非得一人睡地上!“我也睡床上,这么大的床,我们一人一半!……嗯……你睡外边还是里面?……还是外边吧,这样方便一些,我又爱滚床下去……”景钰一直在那自言自语。
东方律想想也是,竟然这点问题也想不开,他从来都没想过伤害景钰,睡一张床又何妨?要是怕坏了她的名声,可他们也早已有了夫妻之名,又何妨?
“你不怕吗?”
景钰帮忙把他扶上床,笑道:“我们那有个叫柳下惠的君子,为了救一位觉得寒冷的女子,把女子抱在了怀里,也丝毫没有做出越礼之事!我觉得律哥,你就是像柳下惠那样的君子,我要害怕什么?”
“钰儿,你真的是位奇女子,此生可以遇上你,无憾。”
景钰打了一个哈哈,“嗯……我也要睡了……”
“钰儿……时间久了,你会烦我吗?”东方律在这边枕着手臂,默默说道。
景钰在床的那头,翻了一个身,喃喃:“……到时候再说吧!”
无尽的寂静……
睡着了,睡着了可以暂时忘记,明天怎么过,那也是明天的事情!
这是两段荒唐而滑稽的婚姻。这边,景钰含着泪睡了。那边,絮扬抓着衣角,坐在床头,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是娇美的容颜。
絮扬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郁琮过来,欲伸手揭盖头,还没撩起,心里又矛盾了!还是让他来吧……
门被推开,郁琮走得东倒西歪,絮扬心里一紧,却嗅来了扑鼻的酒气,柔声嗔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郁琮在她旁边坐下,揭开了她的盖头,含笑如花。郁琮就坐在那,絮扬低着头,他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眼角的泪止不住滑落。
絮扬吓坏了,只看着他一直落泪,也不吭声,“阿琮……你怎么了?”
原来一个男人哭起来比女人更动情,一行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到下颔,滴在了他的衣襟。絮扬用手帕替他拭泪,“阿琮……不要吓我……”
絮扬抱住他,他不动。絮扬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嘴角吻了一下,“休息,明天就好了……唔……”
总是觉得他的体温是那么的冰冷,絮扬就像是感觉自己永远无法靠近他,就算是此时此刻她被郁琮搂在怀里,就好像自己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他。这就是一种悲哀,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
不过,絮扬还是抱着一种必胜的决心,她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不管是他爱景钰爱的有多深,肯定也是经不过时间的洗礼,只要自己可以忍耐,可以等下去,迟早,郁琮还是子阿基的,他不是别人的,他是属于枕边人的,自己的一颗炽热真心难道还不足以打动他吗?
“郁琮,你看着吧,你等着吧,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絮扬看着,枕边的男人,甜蜜地笑着,紧紧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
“钰儿……我要陪你一生捣药……”
感受不到他的体温,絮扬才知道郁琮刚刚的吻是多么的冰冷可怕!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把眼泪一点一点往肚子里咽,真的好苦涩。
熟睡的郁琮一遍一遍唤着钰儿,在絮扬的脑海里就像一个魔咒,挥之不去,“钰儿……钰儿……”景钰很早就起来了,没想到东方律起得比她更早,她懒懒地坐起来,一个粉裳女子在服侍他洗漱,他依旧坐在轮椅上,用毛毡盖住了他修长的腿。若是他能站起来,他的腿定是要让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