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声而去,在一堆蹦蹦跳跳、不时尖叫的女生后面站定,眯着眼向场内看。
篮球架前,一个身材颀长的男生正高高跃起投篮,闪亮的眼眸、汗湿的黑发、矫健的姿态,一切仿佛就此定格,他就是世界的主宰。
女生们愈发兴奋,丁小柔心中暗暗唏嘘,搞得跟偶像剧似的,还是年轻好啊……
她随即觉得不大对劲,她们喊的是什么?“皇甫”?听上去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那个“皇甫”又成功投中了一个三分球,向队友们做出一个帅气的“V”字手势,笑得满脸灿烂。看清他的模样,丁小柔辛苦修炼的优雅形象顿时毁于一旦,她吃惊地张大嘴巴,那,那是,皇甫臻?
皇甫臻却并没有注意到她,打完最后一节,他拒绝掉师姐师妹送上的毛巾饮料,和队友们说笑着离开,对一旁满眼红心的女生们视而不见。
丁小柔目送他潇洒远去,忍不住在心里酸溜溜地想,三年不见,这小子好像长得更顺眼了……
混在女生堆里向外走,丁小柔悄悄竖起耳朵,捕捉着关于皇甫臻的消息:“师姐,那个帅哥是谁啊?”“那是皇甫臻,今年刚考进来的博士。”“还有这么帅的博士?他学临床还是学基础啊?”“临床,而且是陈主任的徒弟。听说陈主任可器重他呢。”“陈主任?腺体外科的陈浩陈主任吗?哇……”
望着女生们快要晕倒的样子,丁小柔的嘴角颤动了几下,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心机全无,这样的人,想必是众女欲推榜的NO。1吧。
再次与皇甫臻正面交锋,是他自己主动送上了门。
一个寒冷的雪夜,熄灯之后,照例巡查的丁小柔发现208寝室的Rebecca没有回来,这让她颇为头疼。在她的印象中,Rebecca是所有女留学生中最用功也最腼腆的一个,以前也出现过做实验或者写报告晚归的情况,但都会提前上交假条。
按规定上报吧,这个不良记录难免会影响到Rebecca的测评总分,不上报吧,要是被其他老师发现,或者真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负不起这个责任。
思来想去,丁小柔决定先自己找找看,便穿好棉外套,裹上厚厚的大围巾,踩着咯吱作响的白雪外出寻找。
刚走出不远,丁小柔就发现了目标。宿舍区外不远的小花园里,经雪景衬托愈发幽深的天幕下,一对恋人正紧紧相拥,她一眼认出女生脚上那双带有独特金属挂饰的翻毛小皮靴,不禁吐了吐舌头,这下事情大条了,不但夜不归宿,而且还是跑来谈恋爱……然而眼前的一幕如此唯美浪漫,到底管还是不管呢?
正在犹豫,事情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只见男生将Rebecca轻轻推开,低头说了几句什么,Rebecca摇了摇头,忽然踮起脚尖,匆匆在男生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害羞地飞快跑开。
丁小柔只觉脸上青筋直蹦,好小子,干嘛啊,怂恿人家姑娘出去开房过夜啊,这个Rebecca也真不得了,还知道打一巴掌揉三揉……
和丁小柔走了个头碰头的Rebecca显然吓了一跳,但她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甜蜜中,只是红着脸轻声说了句“Sorry”,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宿舍跑去。
男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也向这边看来,丁小柔看清他的样子,先是惊讶,然后满脸黑线。闹了半天,这厮根本不是对女生无感,而是筹划着伺机出口哪,从当年的少不更事到如今的中外通吃,岁月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皇甫臻却显得异常惊喜,他睁大眼睛,伸出手来指着丁小柔:“是你?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
丁小柔懒得再去理会,她自动向后转,刚迈出两步,猛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欠这家伙一百块钱呢!
摸摸口袋,刚好还有一张百元大钞,丁小柔掏出来转身递给皇甫臻:“给你钱。事先声明,我不是不还,只是忘了而已。”
皇甫臻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丁小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心吧,我这个人嘴很严,不会把刚才的事说出去的。”
皇甫臻听了更加着急:“什么啊,你误会了,我……”但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语句,丁小柔已经扬长而去。
打着手电又在宿舍楼里转了一圈,丁小柔缩手缩脚地回到自己一楼的住处。学校的暖气一直烧得不好,出门前她特地灌了两只热水袋一头一尾地塞在被窝里,此时正好熨帖惬意。钻进被子的瞬间,她忍不住舒服地叹息了一声,想起皇甫臻刚才的样子,先是抱着肚子“哈哈”地笑了一阵,随后又有些怅然。有多久不跟人斗嘴了?有多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了?妈妈去世之后,她就像生活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
那天之后,丁小柔又有好久没有见过皇甫臻,倒不是因为他就此销声匿迹,而是因为她进一步缩小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反正天冷,就当猫冬。
但饭总是要吃的,高校食堂又偏偏是各类信息的集散地,因此,有关皇甫臻的消息还是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什么他这次基础考试又是年级第一啦,什么他的清创缝合技术赢得了好几位科主任的赞许啦,什么他的英语口语好得不得了啦,什么他又拒绝了哪个女生啦……尤其是再次拒人的讯息,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仿佛整个Q医的女生都排成了长队,前赴后继、大义凛然。
这让丁小柔深感无力,有几次她差点站起来大喊:“醒醒吧姑娘们,你们心目中的男神其实超穷超小气好吧,男人呢,最要紧的是大方,大方!”
冬去春来,再开学时,Q医迎来了建校九十周年大庆。为了办好这次校庆活动,校方专程邀请了很多已经成为知名专家的老校友来讲课座谈,其中有几位还是某些专业领域泰斗级的人物。
这样一来,接待工作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连身为无名小卒的丁小柔都接受了为期三天的礼仪强化培训,整天对着镜子练习假笑和鞠躬,直累得嘴唇打颤、腰酸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