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夜无俦,没有刻骨铭心,亦不算心意相通,然则,她不厌恶他,他也有些许欢喜她的罢?他们之间,各取所需,很公平。若要再给这平淡的婚姻生活加上点儿点缀,日后还有大把的时光供其或暧昧调情、或生死大爱。
她隐约觉着离皇城越近,自己离身后安逸的日子便越发远了。
上一世恪守严谨,星夜操劳。这一世难得上天眷顾给了这样一个“花瓶”身份,怎么也要活出一个安逸来。到了权利角逐的风口浪尖,并非你想安逸便可如意的。那姑奶奶我就自己开辟出一条安逸的路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装傻充了愣,一问三不知,我便不信还不能明哲保身,换来十数年的周全!
瞧着八王夜无非现下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太子夜无尚卫冕自身权位,虽则被动,却是人心所向。七王夜无俦,选择这一敏感时期婚娶,定然是磨刀霍霍向皇权。昭昭夺嫡之心,人尽可知。
这三人,究竟谁是将来的嘉靖?抑或都不是?卿君是为寻觅嘉靖皇帝而来,更稳妥点儿说,是为了寻觅嘉靖的陵寝而来,自然是要对天下局势洞悉明察。通向现代文明的丝绸之路,那玄之又玄的安全入口究竟藏匿何处?
卿君蒙着红盖头在轿子内沉思了许久,终于吐出了口沉重的闷气,唤了子衿、子佩来轿内。三人继续着当日从青川前往平陵时的聊以卒日打发时光的“勾当”。
寂静了片刻的花轿上又继续闹腾起来。卿君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猜着子佩手里的瓜子是单还是双。子衿输了,被卿君贴上了张画了乌龟的纸条。自然卿君脸上也被贴上了不少的乌龟。一轿子的喜乐,穿梭在苍山之上,回荡在这西京雄浑苍凉的空气中。
突然,花轿停下了,轿门被打开,出现了那张卿君惊艳过、思念过的脸——夜无俦,用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在这最猝不及防的时间。
突然比忽然冒失。忽然有一种疏忽惊喜的浪漫,突然则是硬生生一个晴天霹雳。
委实没有料到这般毫无征兆就到“新郎”面前了?电视剧里面即使寻常人家成亲也定然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怎么自己成了个亲,还是嫁给皇帝的儿子竟然这般萧索?瞧这四周环境,半点儿也没有皇城或王府的气派,简直荒郊野外的节奏!神马情况?
子衿、子佩显然也凌乱了,子衿压着嗓子低声询问:“小姐,红盖头何在?”一语惊醒梦中人,卿君从各种不解的状态中清醒,忙满轿子的找那千呼万唤都不出来的红盖头。
七王爷看着花轿中散落了一地的瓜子壳。他的新娘,额间贴着乌龟,霞帔退却了,红盖头不知所终了。须臾,这位倾国倾城的新娘眉头开了,从一堆瓜子下面找出了那只盖头。
卿君拿着那粘了三两颗瓜子的盖头,如释重负。终究没有成为史上第一个丢了红盖头的新娘。
七王爷的声音悠悠飘进花轿:“本王竟不知,近来女子额间尚贴附神龟,而不喜点朱砂了么?”
七王爷眼中的揶揄,卿君看的分明。她将脸转向子衿,并使了个眼色。子衿明了,迅速为其整理的妆容着装。
卿君从盖头下偷偷看着,七王爷从容伸出了手,修长且骨节分明。
“过来。”他说,一如初次见面。
盖好盖头的新娘,在子衿、子佩的掺扶下,步步生莲。抖落了一地的瓜子,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令人尴尬的清脆声响。
卿君“且伸削葱手,且跨凌波步”。夜无俦熟稔地盈盈一握新娘的纤纤腰肢,将卿君抱入迎亲的花轿内。卿君明显感到自己心动过速,肾上腺素飙升。幸好有着盖头挡着自己红霞翻飞的脸,否则岂不堪堪教人耻笑了去。
卿君任由自己被夜无俦抱着,她听的他在耳畔,说着:“目前皇城局势非常,暂且委屈阿卿,于此敝邑,完成仪式,日后……日后本王定当奉送千倍万倍尊容偿还阿卿今日所受屈辱!”他不确定什么是她想要的,七王正妃的尊容,或许,她会中意。
听闻这里是西京边郊的一处宅子,是叶扁舟名下财产,如今无偿贡献出来供夜无俦用作新房。虽则暂时的场所,倒也不随意凑合。虽则没有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的盛况,倒也布置的温馨喜庆。
屋梁、阑干、窗棱、回廊,处处缀着绛红锦缎,大门前檐下悬着十六张喜字宫灯,各门各窗也是张贴着双喜窗花,竟连随行的一众千余将士此刻也是人人头上皆缠上了绛红锦缎,四处一派红光映辉,喜气盈盈。
这几日,他竟是先行了一步,到这儿来布置了这一切吗?
“虽则现下给不了你繁盛风光,这区区十里红妆,本王自当尽心筹措,绝不失了礼数!阿卿可还满意?”
卿君几乎盈眶,频频点头,哽咽嗔怪道:“你如今局势仓促至此,竟还不务正业做这些。你我婚约左右不过一明目,既已求仁得仁,何必张罗如此细致入微。我不看中什么排场,想必王爷亦不是骄奢之人,非常时期,还是能免则免……”
“西凉谁人不知本王骄奢?七王妃当真以为熟稔了解本王?何以有此‘能免则免’一说?”卿君那句“你我婚约左右不过一明目”虽是事实,却着实刺耳。夜无俦盛怒。
卿君说的是理解感念的大实话,论理夜无俦即便不欣慰自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也断然不该盛怒。
萧卿君无所谓的态度,触犯了夜无俦的禁忌。马不停蹄赶赴来叶扁舟的别院布置,只为看她一展芳颜,而她,却回敬他“何必”?
他宁可她贪图无厌,不愿她无欲无求。她一定有所求,只是他从来猜不透。
卿君执夜无俦之手,踩着自脚下延伸开来的红毯,进了喜房,千孙帐,百子被,绛红床幔,妖娆喜庆。抬眼望向夜无俦,还没有从盛怒的情绪中走出来。刚刚忿忿挑开盖头之后,便没再看她。
卿君暗自腹诽。他对自己本便不纯粹,之前在平陵即便有些许暧昧,一旦牵扯焚琴,她便要靠边。比如他当日应承自己晚上过来,结果爽约。当日江浸月同自己道别,若他果真在意自己,也断无不闻不问之理!当初那样,如今这般又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