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飞机上的夏之歆还在纠结与矛盾当中。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答应易已然这个疯狂的提议。她已有两年没有联系过自己的父母,也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而这一次回家,就是向父母拿户口本,然后与易已然登记结婚?
更令她自己接受不了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躲开唐尧,还是自己真的期待与易已然在一起?
她看了看坐在身边安然看杂志的易已然,而易已然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来冲他一笑。
易已然还是那个易已然,永远淡定平和,永远对自己微笑。即使有失态和失控的时候,也能很快调整好。
“怎么了,不舒服?”易已然伸过手揽住她的肩膀。夏之歆第一次以“未婚妻”的身份坐在他的身边,他第一次感觉如此充实,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拥有她。
“为什么?”夏之歆看着他细长的眼睛,认真地问。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为什么在知晓了一切之后,还是选择与她结婚?仅仅是仗义吗?仅仅是帮自己躲避唐尧吗?像以前一样,无条件地帮自己渡过难关?
“因为想跟你在一起啊。”易已然说,“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但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可是唐尧……”夏之歆不无担心。唐尧不可能会因为夏之歆已婚,就会停止对她的眷念。一点点道德的禁锢,禁不住唐尧的。
“我跟你一起面对。放心,我想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会找他谈的。”易已然拍拍她的手。
夏之歆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但此刻,她说不出口。
当易已然和夏之歆手拉手出现在机关大院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夏之歆当初被卷入周正东事件中,几乎人人都知道。随着她的消失,这件事慢慢褪色,但不会被忘记。因此当她一出现,几乎所有的人都立刻回起了当年的事情。
“我还是走了吧。我不想回去了。”夏之歆能感觉得到向他们打招呼的人群中不怀好意思的暗笑和背后的指指点点。她退缩了。她不在乎别人,但她在乎自己的爸爸妈妈。如果爸爸妈妈依然对她冷言冷语,她怕自己无法接受。
“别怕,有我在呢。”易已然拉着她的手不放,“去我家吧。我已经给我爸爸妈妈打过招呼,也给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让他们去我家等着,我给他们惊喜。”
夏之歆眼红红地说:“就怕是惊吓……”
“怎么会呢?”易已然拍拍她的手,“其实这两三年来,我几乎每个月都去看望夏叔叔与夏阿姨。他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再说了,都是亲闺女,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夏之歆,你也别这么倔强了好吗?夏阿姨经常念叨你的,说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冷了还会念叨你会不会爱美不加衣服。夏叔叔呢,就是个口硬心软的,每次都是嘴巴上说说你,骂骂你,可是你没有看见他眼底里的悲凉……”
夏之歆难过得眼泪都下来了。
电梯停在了易已然家的那一层。
夏之歆停在门口,犹豫着,手紧紧地抓着易已然:“要不,还是算了吧。伯父伯母一定不会同意的……别闹到两家人关系不和,那我就又成罪人了……”
易已然扶着她,笑着说:“没关系。要娶你的,是我,而不是我的父母。我会说服他们的,好吗?”
说完,他扭了扭钥匙,把大门打开,把夏之歆拖了进来。
正在客厅兴高采烈聊着天,喝着茶的双方父母此时完全惊呆了。
易已然无视他们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淡定正常地打了招呼:“爸,妈,我回来了。夏叔叔,夏阿姨,你们都在啊。”
夏之歆一直躲在易已然背后低着头,此时易已然把她推了出来,一直推到沙发边上,正对着四个老人。夏之歆无奈地低声叫道:“爸爸,妈妈……易伯伯,易伯母……”
“好个夏之歆,你总算回来了!”夏妈妈首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气乎乎地指着夏之歆,涨红了脸想骂,却又不知道骂什么,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却已经唰唰往下掉。
易妈妈赶紧扶住夏妈妈,劝慰道:“回来不就好了嘛!你看你,天天念叨着这闺女不回家,这不是回来了嘛,你还不高兴啊?”
易已然连忙推着夏之歆说:“快,快给你妈妈认个错啊。”
见夏之歆呆呆的,易已然赶紧代她说:“夏阿姨,之歆在外面其实一直都很想你们的,她也是天天念叨你们二位老人家的,她其实也非常想回家的,这不就——怕您二位还生气嘛?我都常劝她,一家人,哪有结仇的,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易妈妈在一边附和着:“就是嘛,都是一家人啊。亲闺女呢!”
夏妈妈怒道:“我能不气吗?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外面,连电话都没几个,从来不着家,我能不生气嘛!”
夏之歆倒听出来了,妈妈这是担心自己啊。这次见面都没有提周正东的事情,令夏之歆紧张的心弦松动不少。或许是自己太敏感,太不相信自己了。或许父母对那些事,早已放下了呢?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夏之歆终于泪流满面,扑倒在妈妈怀里。
夏妈妈这几年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把女儿抱在怀中,几度以为自己在做梦,顿时两个人哭成一团。
夏之歆挣扎着起身,看着犹如还在梦游中的父亲又说了句:“对不起,爸爸……我回来了……”
夏新国也从最终的惊愣中回过神来,对女儿的怨恨与担心也在这一刻放下了。他眼睛红红,还是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易爸爸与易妈妈是很乐见此时的情景。夏之歆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在心中的地位也如同女儿一般,这几年来说一点也不担心那也是假的。
一时间,气氛非常融洽。他们谈论着打听着夏之歆这几年在外面的情况,谈论着她的工作,谈论着与易已然的工作,谈论着这些年来家乡的变化。
这个气氛是如此温馨,夏之歆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不忍心破坏这种氛围,当易妈妈和自己妈妈去厨房忙活做两家人的饭菜时,她小心地跟易已然说:“要不,那件事,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吧。”
易已然故意问:“哪件事?”
“结婚的事。”夏之歆急切地说。
“你要悔婚?”易已然反问。
“易伯伯与和伯母肯定不会同意的。”夏之歆低着头说。
易已然问:“我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是,夏之歆,你同意不同意?”
夏之歆抬起头来,看着易已然,他目光柔和,但坚定。
“夏之歆,我们撇开其他所有的外界因素,撇开所有别人的反对的声音,你只管问一问你的真心,你愿意吗,你愿意这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吗?”易已然轻柔地说着。
夏之歆低下头,眼中带泪。“还有一件事……或许会成为我们之间的一道坎……”
易已然轻轻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夏之歆,对不起,那件事,之前我没有选择相信你。但是,知道了你和唐尧之间的事,也就相当于知道了你的心路历程。因此,我相信你,我不再是因为爱你而不在乎,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根本不在乎。”
夏之歆听见自己的心中某处有“咔嚓”的锁打开的声音。她笑了,她闭上眼睛,眼睛一大团雾,一大堆人。慢慢地,雾气散去,周正东不见了,云想容不见了,苏为轩不见了,唐尧含着泪消失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不见了,易伯伯与易伯母不见了。唯有易已然,依然留在原地,目光坚定柔和望着自己微笑。
她同样坚定地点了点头:“易已然,我愿意。无论前面有什么,我都愿意。”
易已然明显地感觉到夏之歆的心靠得自己更近,更近了,从来没有这么近过。易已然眼珠子一转,说:“好……那就这样吧……”易已然啪啦啪啦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夏之歆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会不会是欺骗他们……”
“不会……只是我们先隐瞒了而已,晚一点就会说啊……”
“好吧……”夏之歆说,“那我们就说要办护照吧……”
“对不起,夏之歆,我一定给你补办一个超豪华的婚礼……”
夏之歆摇摇头:“我不在乎那些……真的。”
易已然却说:“不,夏之歆,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娶了夏之歆,并且,我很幸福!”
当晚夏之歆随爸爸妈妈回了家。夏妈妈担心这个女儿一个不小心又飞了,因此而夏新国商议,过去的事情绝口不提,因此就像上次被调查那件事一样,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夏之歆踏进了三年未曾踏进的自己的房间,看见光亮如新一切都如同自己走之时的房间,心中感概万千。不管发生什么事,父母都会是无条件爱你的那个,只不过有时,他们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爱而已。
这一晚上睡得特别香甜,第二天,夏之歆就提出了要户口本外出。
夏妈妈在上次夏之歆带走自己的身份证离家后对这件证件就特别敏感:“你要户口本干什么?”
“办护照啊。”夏之歆脸不红心不跳,“公司最近有国外的业务啊,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为了办护照,然后到国外出差的。”
夏妈妈喜笑颜开,女儿事业有成她是开心的。于是她痛快地交出了户口本。
“什么时候走啊。”妈妈终究是有些舍不得女儿的。
“估计是明天吧。今天应该能办好护照和签证吧。”夏之歆继续说着,只是心中突然有些舍不得。
“这么快啊……”夏妈妈果然是有些伤心的,并且很担心。
此时易已然敲开了门,跟夏妈妈打了个招呼又问:“夏之歆,你准备好了吗?”
夏妈妈问:“已然,你也要去啊?”
易已然说:“当然啦,你也知道,夏之歆是我的下属。这次的到国外出差,是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所以我也要跟着一起去的。”
夏妈妈知道夏之歆是与易已然一起出差,不再担心,也不再有其他疑问,高兴地把两人送出了门。
护照是一定要办的,要不然回家没法交代。幸好今天人不多,很快办好。接着两个人又来到了民政局。
夏之歆深吸一口气,问:“易已然,你决定了吗?”
易已然笑着说:“我一直以为,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才比较合适。夏之歆,你决定了吗?”
夏之歆笑了,说:“嗯,决定了。不后悔。”
繁琐的手续在心情大好的两个人面前都变得如此可爱。
当两个人拿着大红的本本走出民政局时,感觉这世界顿时美好起来。
旁边正好有个旅行社,易已然拉着夏之歆的手停在了旅行社门口。
“易太太,”易已然说,“我们报个团吧,出个国,度个蜜月吧。反正我们跟家里人也说要到国外出差的,做戏要做全套嘛。回来了再跟他们坦白吧。”
夏之歆被这个称呼逗乐了。好嘛,既然要躲,就要躲到底。一不做,二不休,度蜜月去!
于是两个人报了个团,手拉着手就回家了。
下了车,两个人还是很有默契地把手分开,虽然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夏之歆的心里还是有些刺痛。
她假装乐呵呵地说:“已然,你看这些人,他们是忘记不了我那些破事的了。你就不怕被人在背后说吗?毕竟都是几十年的邻居和咱父母的同事们。”
易已然不在乎:“从小到大,我从来不会去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管做我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况且,歆歆,我已经决定了,以后就在A市发展,那边的机会比这边大得多。我们可以在那边买房子,定居在那里!可以把咱父母都接过去住!”
夏之歆有些犹豫:“就怕他们不同意,毕竟……在这里生活工作了这么久,也有一定的感情。我们把那些人言的压力都转移给了他们……不太好。”
易已然劝道:“只要我们过得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回击。我们耐心地慢慢地向我们的亲人们解释,而我们过得和和美美的,最终,他们会相信,你的清白才是最终的真相。”
夏之歆感激地笑了。
他们各回各家收拾东西。
易妈妈一边帮着易已然收拾一边说:“已然,你没跟上次那个相亲的姓云的姑娘来往吧?”
易已然奇怪地问:“你是说云想容?没有啊,很少跟她联系,怎么了?”
易妈妈放心地说:“没有就好!”
云想容和夏之歆都同为那件事的受害者,易已然此时心中有些不快,他耐心地说:“妈,其实云想容和夏之歆都是那个周教授的学生,她们只是会偶尔去他那边请教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她们与周正东的关系,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她们是清白的,无辜的,她们是受害者。我不喜欢云想容,是因为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并不是因为她被牵涉到那件事中去。就好比夏之歆,我把当是最好的朋友,但就算她无辜被牵扯进去,我还是一样当她是朋友,不会因此而看低她,非议她。因为我相信她。”
易妈妈奇怪地说:“你想得太多了吧,怎么还扯到夏之歆去了?那件事的真相是什么,我们怎么会知道呢?我只知道是件麻烦事,最好躲远一点!哎呀,我这老糊涂,讲哪里去了?我是想说,那姓云那丫头的妈妈,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见过她家姑娘,说她家姑娘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手机发过一条短信息,说是去拜访老同学,后面手机就没关机过了!人家还以为她家姑娘来找你来了呢。”
“哦!”易已然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有,她没联系过我。应该不是找我的。”
易妈妈还在唠叨:“说是她们一家都打算移民了。手续都办得差不多啦,就快要走了,这丫头就不见了,说几天后会回来。唉,真不懂事,不知道父母会担心啊……”
易已然无奈地想捂住耳朵。
但当他与夏之歆一起手拉手坐上飞机时,他顿时觉得,听妈妈一个下午的唠叨是值得的,哪怕听上三天三夜都值得。
蓝天白云,水清沙幼,马尔代夫,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