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渊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箭枝,心头微沉,他忽觉手中握着的纤瘦上微带湿热,却是宁萱在一旁,紧张的手心沁出汗来。
宸渊与她对视一眼,笑道:“没事的。”
待看到他平和如水的眼神,宁萱面上的一丝紧张也化为了一抹绝丽笑颜。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紧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放箭!”诸葛炎一声令下,箭枝如雨点般袭来,宸渊眼中精光闪烁,真气释出体外,形成一层白色光罩,将他与宁萱保护在内。
那漫天箭雨落在光罩之上,尽皆跌落在地,没一会儿,他们二人脚下已然堆满了箭枝。箭雨似乎永无休止,第一轮射完,第二轮紧接跟上,如此循环。宸渊也只守不攻,他只怕自己若一进攻,难免露出破绽,被诸葛炎寻着机会。如此僵持不下,一直静静伫立的诸葛炎忽的动了,手持啻天,人与剑化为一道金芒,直刺向宸渊。
宸渊看他刺来的方向,面色微沉,诸葛炎在一旁观察半晌,终是找到了自己防守相对较薄弱的一点。他这一剑散发的剑气将周遭一应事物尽皆摧毁,周围的士兵有的受不住这剑气的威压,七窍生血,昏死了过去。宸渊亦知这一剑就要分出胜负,他竟在此刻松开了宁萱的手,双掌凝在胸前。“镇魂!”一掌正拍在那金芒势头上,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再无人能看清场中情势。
张羽远在郊外林间,只听得京都城中发出惊天震响。整个京都上空都被金白两色光芒所掩盖。他心中更加担心林巧儿,然此时林间一支暗箭袭来,正中他肩背,他眉头紧皱,似乎极为痛苦。
“发现他了!诛杀叛贼!”身后立时有人叫了起来。
若在寻常,这些士兵断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能射伤他,但他身体此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是随便来个人,一根指头可以要了他的命。他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将自己包围起来,刀枪林立,终是不再挣扎。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站在那,那些士兵见过他在高台之上露出的身手,虽见他面色憔悴,浑身鲜血,但仍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僵持半晌,终是有人按捺不住,一枪直刺张羽胸口。张羽缓缓闭眸,他便是连这简单的一刺也躲不过去了。想象中的痛楚没有来临,他睁开眼看去,只见一鹅黄衣衫少女架住了那枪,她此时背对那名士兵,面对着张羽,眼带笑意。
张羽再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涩声道:“凌姑娘……”
这少女正是凌灵。她随凌霄与红衣少年离开高台后,心中不知为何,总是跳的厉害,她放心不下,寻了个要在林间小解的由头,撇开了凌霄与红衣少年。独自沿林间小道折返回去,她沿途听见士兵琐碎的脚步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正看见地下的血迹,一路找来。
凌灵笑道:“你要道谢也等摆脱他们再说。”
说罢,她纤手微使劲,那柄长枪应声而断,接着她一掌拂中那士兵腹部,将那士兵身子打的撞在其他人身上。众人一时反应不及,凌灵一拉张羽的手道:“跟我来!”
她带着张羽在林间左拐右拐,张羽此刻已神志不清,只任由她带着乱转。殊不知她带着张羽转悠了半身,忽的停了下来,她看着张羽,俏脸微红,竟是缓缓解开自己衣带,用衣带将他嘴角鲜血擦拭干净。又将在他肩膀上的箭伤处擦了擦,轻声道:“你要是想活命,就麻烦你这血少留点。”
张羽自是听不到她的自言自语,她做完这些,扶着张羽躲在一侧的草丛中,静静等候什么。不一会儿,追兵沿着血迹寻到此处,却是再不见血迹。他们正疑惑之际,忽见不远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声,立刻朝那里赶去。待他们走后,凌灵扶着张羽从一旁草丛中探出身子来,她抛着手中的石子,轻轻笑了笑。随即扶着张羽向相反方向逃去。
凌灵带着张羽快步走出林间,沿着京都山道一刻不停的走着,李旬为了追捕张羽,在这方圆内布下包围圈,京都她是不能回得了,只得拣偏僻地走。沿途隐隐有火光,那些追兵还在山中兜着圈子。但他们不消一会儿便会发觉,所以她须尽快带着张羽远离这是非地。
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托着张羽一路疾驰,她终觉体力不济,不由弯着纤腰,微微喘息。她瞥见身旁只要她一松手便会倒下的张羽,不由急声道:“喂,你不会死了吧?”
没有人回答她。凌灵一把他脉搏,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只觉他的脉象微弱,时隐时现。她蹙眉,从衣衫内里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颗药丸来,这是凌霄给她的,回阳丹。这丹药乃凌霄取千年人参亲自炼制而成,他一共就炼了两粒,这其中一粒,便是给了凌灵。这丹药能激发人体内在的生命力,虽无起死回生之功效,但却是能令濒死之人转危为安。凌灵将药丸送入张羽口中,待他服下后,左右看了看,寻着一块岩石让他坐下,她坐在他身后,手掌轻轻按在他后背上,将真气缓缓渡入。
张羽原本枯竭的生命力得这回阳丹相助,有所起色,再加上凌灵以真气为他压住体内伤势,他渐渐恢复了意识。却不知运功疗伤最忌有人干扰,他们此时在这野外疗伤,无人护法,若追兵发现,打断二人,两人都有性命之忧。好在追兵尚被凌灵的疑兵之计牵制在山中,而现下正直夜晚,也没有什么行人在此荒郊野外。
皎洁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凌灵缓缓睁开眼眸,眼中隐有疲惫之色。
“多谢……”张羽虚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野外轻轻响起。
凌灵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张羽此刻背对着她,并未见到她隐含喜悦的面庞。只听她冷冷道:“既然醒了,便自己运气疗伤,省的我还要渡真气给你。”
张羽沉默半晌,方道:“凌姑娘,可否将我肩上箭枝拔去。”
凌灵蹙眉,冷声道:“你自己没手么?”
张羽微微摇头。“我一点劲也使不上。”
凌灵闻言,看着那插在他血肉中的箭枝,方要伸手拔出,又缩回了手,复又伸出手,再而又缩回了手。如此反复,她面上的犹豫神色越来越重。张羽并没催促,只是静静等着。凌灵知这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很麻烦,当下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决心,她握住那箭头,一闭眸,将箭一下拔了出来。
张羽身子颤抖了一下,再无声响,他竟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凌灵甩开那箭,只觉自己的手还在颤抖。她看着那箭伤处不断流下的鲜血,一犹豫,将先前衣带拿了出来,当做绷带扎在张羽肩上。她最后系结的时候用劲极大,似是在发泄之前淤积的怨气,张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凌灵冷冷道:“一个大男人这点痛忍不了?”
她说完,见张羽身子微转,似是要转过身来,不由急道:“你就这么坐着,不准转过来!”
张羽闻言,怔了怔,不明所以。
她俏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她此刻衣带用来为张羽包扎伤口,衣衫宽松,模样甚是狼狈,她自是不愿张羽见到的。
“你若敢转过来,我……我挖了你的眼睛!”
她又恶狠狠加了一句。张羽本是想当面道谢,却不料她如此反应,当下也只由着他,二人就这么坐着。
凌灵看了眼天色道:“喂。”
张羽头微偏道:“什么?”
凌灵看着他后背上凹陷下去的骨头,那正是李旬裂山拳所致。
她沉吟半晌道:“你真是傻的可以。”
张羽不解其意,便没有答话。她继续道:“人没杀到,自己还差点搭了性命,值得么?”
张羽摇头道:“有些事,无关值得与不值得。”
凌灵道:“那关乎什么?可以性命都不要?”
张羽道:“我只知道,我若不这么做,我会抱憾终身。”
凌灵默然,睁着美眸,缓缓道:“就似那日在金陵你救下那位女子一般?”
张羽听她提起林巧儿,心头微暖,缓缓点了点头。
凌灵却是冷哼一声,淡淡道:“差不多也该走了,不然那些追兵该找来了。”
张羽道:“我要回京都去。”
凌灵娥眉微蹙道:“你这样还怎么找李旬拼命?去白白送死?”
张羽摇头道:“巧儿被我留在京都,我必须回去找她。”
凌灵俏脸中隐含怒意,冷冷道:“现在京都周围戒严抓捕你,你怕是还没进城就被乱箭射死了。”
张羽颔首道:“所以还得劳烦姑娘了。”
凌灵冷声道:“我可没本事把你这个头号要犯弄进京都。”
张羽道:“姑娘若不愿,我亦可自行想办法。”
凌灵薄怒道:“你……”
她话到嘴边,却是收了回去,淡淡道:“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先寻一处人家歇一宿再说吧。”
张羽颔首道:“多谢姑娘。”
凌灵不耐道:“别姑娘姑娘的,我没名字吗!”
张羽怔道:“凌姑娘……”
凌灵摇头叹道:“真是个木头……”
深夜,御书房中,皇帝放下手中奏折,看了眼诸葛炎,只听诸葛炎躬身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皇帝摆了摆手,他冷峻的面庞上多了丝倦容。“城外突然多出三万叛军,我们竟毫不察觉?”
诸葛炎默然,他原本已然刺伤宸渊,不料城外守军忽然来报,离京都相距三十里地,出现一支军队。诸葛炎也不明白,这支军队究竟是从何而来,莫非从天而降?但那支军队人数有三万,意图很明显,就是来救宸渊的。照往日,诸葛炎自是不会忌惮这三万人,但当时极乐宫上情势不明,皇上尚在郊外,叛军若强行攻城,京都必乱,乱必有祸。这次冥绝宗宗主与炼魂教教主都来到此地,这二人危险非常,他不得不再三权衡。
诸葛炎想了想道:“叛军应是从彭城出发,走芒砀山一带,绕过邺城,绕了个大圈,避过沿途城池,所以我们才没收到探报。”
皇帝淡淡道:“三万人,就算绕道而行,也不可能毫无动静,这些地方官员,好日子过的太久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