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心头一震,又听宸渊道:“你若真顾念那五百个性命,就该振作起来。如此一走了之,当真令人寒心!”
他说罢,再不言语,兀自走了出去。
张羽微微闭眸,复又缓缓睁开,心道:“他说的不错,我张羽顶天立地,匡儿与五百将士因我而死,我怎能一走了之?”
当下追出帐外,看着宸渊道:“你要打苏州城?”
宸渊点了点头。
张羽道:“你不是一直愁没有破城之法么?”
宸渊看向他道:“你有?”
张羽点了点头。“我有!”
彭城郊外,张羽看着眼前墓碑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墓碑上,刻着,赵匡之墓四个字。
“张大哥,你要去打苏州?”
远处走来一人,却是燕行。他看着墓碑,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悲痛。张羽点头。
燕行咬牙道:“我要随你去!”
张羽愣了愣,却也没有阻止,只是默然点头。
“反正我说了啊,你去哪我都跟着你的。”帐内,林巧儿看着张羽,柔声笑道。
自那日后林巧儿细心照料张羽伤势,又陪他度过了一段消沉的日子。此时二人的关系较之以往,更为浓厚。
张羽摇头道:“这次不行。”
林巧儿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危险万分。但我还是要去,你是不能阻止的。”
张羽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妥协。
“老弟,你看,这就是苏州。这苏州城墙极高,城下又有护城河,若是这城桥不落下,我们连他的边都沾不着。”王朗站在一处山岗上,指着不远处的苏州道。张羽道:“若只是围而不攻呢?待城中粮草断绝,自可轻易取之。”王朗摇头道:“老弟有所不知了。这苏州极其富裕,城中粮草充足,便是守上半年也没有问题。你也知道,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时间。”张羽微一沉吟,并未说话。
回到帐中,张羽却是颇为苦恼,那苏州城却是固若金汤,他之前与宸渊所说的破城之法,也不知能否有用。他正苦恼之际,却见帘幕被轻轻拉开,却是林巧儿走了进来。“公子,还在想破城之法吗?”
张羽听着她温婉的声音,摇首道:“方法虽然有,但不知能否成功……须知若是失败了,只是凭白牺牲将士的性命……”
林巧儿道:“既然有法子就要试一试……只要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
张羽知她在鼓励自己,但听到那句只要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时候,还是感到一抹怅惘。他加入义军,一来寻李旬复仇的机会更大了些,二来为了照顾赵匡。那第二点自是不用说了,如今赵匡没保护好,反而为自己送上性命。便是那第一点,难道他真的要为自己一己私仇,掀起战乱,看着许多人颠沛流离,妻离子散,这难道真的好吗?可说到底,这场起义,也不是他挑起的,只是他如今帮助宸渊,岂不等同于自己掀起这场战乱?莫非真的要颠覆整个天下,才能大仇得报?
林巧儿见他忽而沉默不语,只是呆望着空气不说话,不由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公子,别想那么多了……”
张羽骤然碰到她软弱无骨的手,心中如遭电击,欲要抽开手去,但不知为何,感受她掌心上的温腻,竟有一丝不忍,就这般被她握着,摇首道:“说的是,如今想那么多也无用,我若就此退缩,匡儿泉下有知,也会瞧我不起的。”
林巧儿柔柔一笑,轻声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公子。”
张羽听她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由心中微微荡漾道:“你认识的我……是怎么样?”
林巧儿看向他投来的目光,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是那个不畏强权,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救我护我的公子……”
张羽对上她盈盈如水的目光,只觉这双眸子中凭白多了份异样情愫,当下心中一惊,急忙偏过头去,再不言语。
林巧儿见他忽然眼神躲闪自己,心中微觉失望,但面上也不表露出来,只是坐在他身旁,静静的陪着他。
又过三日,张羽左右计较之下,终是决定将这破城方法告知宸渊,至于能不能成,且看宸渊怎么说。
“破城之法我有,但需要大军为我掩护。”大帐中,张羽缓缓道。
宸渊笑道:“说来听听。”
张羽道:“我只需王大哥率大军正面佯攻,一应攻城器械均不可少,士兵于城外擂鼓呐喊,声势一定要大,把对方城楼上的守军注意力吸引过来。”
宸渊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张羽道:“我还要三百悍勇不畏死的士兵,臂力要大,隔着护城河,将无数干草投到苏州的四个城门下。”
王朗皱眉道:“干草极轻,怕是不能投那么远。”
宸渊淡淡道:“干草不行,那就大量的木头吧。无需太大的,能燃起火的就行!”
张羽见他已然猜到自己意图,也不隐瞒。“大军作为诱饵,为那三百士兵争取时间,只要柴火数量足够,我可令苏州燃起大火三天三夜不歇。”
宸渊点头道:“王朗,你即刻起率大军无分昼夜,在苏州城外只管呐喊叫骂。一律攻城机械即便打不到城楼,也给我不要命的放。那三百士兵,在深夜着夜行装,将木头扔过去。”
张羽补充道:“只要掷到对岸就好。”
王朗点头道:“我即刻去办!”
宸渊看向张羽。“成败就在此一举!若苏州攻不下,凭彭城,枣庄,宿州三处,断然无法久持。”
张羽道:“我有一个疑问。”
宸渊笑道:“请说。”
张羽看着他道:“两个月后,便是选秀大典。就算你攻下苏州,要在两个月时间打到京都根本不可能。如此,你如何救宁姑娘?”
宸渊嘴角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轻轻一抚琴弦。“你可知,我什么时候计划着起义的?”
张羽道:“一年前?宁姑娘被带走之时?”
宸渊笑道:“我根本不需去京都。”
他继续道:“你知道这苏州和与江都二城有多少权贵?”
张羽想到那李旬的侄子李德明,不由皱眉道:“你是说?”
宸渊按着琴道:“以这些权贵换那皇帝老儿一群秀女,不知那皇帝同意还是不同意?”
张羽道:“你在赌他同意?”
宸渊拂袖笑道:“他不得不同意。这些权贵大多都是朝中大将老臣们将他们的家属送来享清福的。其中有他们的父母,儿女。若那皇帝不同意,你说会怎样?”
张羽道:“兵变?”
宸渊点头道:“正是如此。别人不说,那李旬的亲戚在江都作威作福已久,四下权衡,那皇帝不敢不同意。”
张羽皱眉道:“但若他暗中漏掉几名秀女。”
宸渊淡淡道:“去年选秀一共三百一十名秀女。漏掉一人,我便杀一人。若宁萱不在里面,我便杀掉整个苏州与江都的权贵。”
张羽默然。宸渊轻按眉心道:“所以,这苏州至关重要。苏州一下,江都旦夕可破。”
张羽听他语气,昂然道:“我愿立军令状。”
宸渊摆手道:“不必。我信你。”
此刻的苏州城一片歌舞升平,太守府内,苏州太守潘超身旁正有美人相伴,桌案前更是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想如今叛军已在城外叫骂,他却是稳坐如山,恣意纵乐,好不快活!
他座下一将领道:“太守,反贼已在城外叫了一天一夜……”
潘超从盘中捏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面上尽是不屑。“任他们叫去吧。我这苏州城坚如磐石,他们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说罢,一手揽住身旁侍女,脸上尽是淫邪笑容。
那将领还待再言,忽听一人疾步走进来。“报!城外……城外起火了!”
那人语气慌张不已。潘超一下坐了起来道:“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张羽隔着护城河,挥手间,无数火舌涌向城下堆积的无数柴火,冲天的黑烟熏得人城楼上人再无法站立。张羽见时机已成,脚下凌空踏步,沿着城墙,身子如同一只飞燕,闪掠上了城墙。若非这黑烟,他只怕还没上城,便被乱箭射死。就算他有火劲护体,也抵挡不住如雨点般的箭雨。
张羽纵身上城,一掌击毙一人,如虎入羊群。潘超正疾步赶上城楼,恰见一黑衣少年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当下心神巨震。张羽一眼瞥见潘超,飞身一下扣住他的咽喉冷声道:“下令!落桥,开城门!”
潘超哆嗦道:“少侠有话好说!”
张羽手上一用劲。“下令!”
潘超颤声道:“这开城门与杀了我无益啊……”
张羽淡淡道:“看到城外的大火了么。你不开城门也是死,怎么死你自己选!”
城外大军鱼贯而入。
“宸渊大人有令!潘超太守识时务,顺应天命归降,特令他继续担任苏州太守一职!”潘超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他本以为他是必死,却不想非但没死,还可继续做这苏州太守。张羽轻阖双眸,他知道这是宸渊做给别的城看的。
“好啊!老弟,这次你可是头功!”酒宴上,王朗隐有醉意。
张羽摇头道:“是大家的功劳。”
王朗摆手道:“老弟你什么都好!就是你这人谦虚的厉害,叫我极为不喜!这有功就得赏,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啊!”
场间一时沸腾了起来。
宸渊坐在首席,微笑道:“攻破苏州,确是大功一件。张羽,听令!”张羽躬身。“封你为平南将军,十日后随我出征江都!”
张羽推辞不得,沉声道:“遵命。”
“这么快就要打江都了?”
酒宴散后,张羽回到营帐内,将过几日攻打江都的事情说与她听。
林巧儿却是面上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张羽道:“时间紧迫,宸渊想必等不及了。”
林巧儿想了想道:“那苏州城中的一干权贵,他怎么处理的?”
张羽道:“他砍了一人的首级,派人送往京都去了。”
林巧儿俏脸微变,叹道:“这人手段极为厉害。希望以后不要与我们为敌才是。”
张羽看向她道:“你怎么这么想?”
林巧儿摇首苦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其实她只是看宸渊这人为达到目的所用的手段极为厉害,不禁有些忌惮。
林巧儿看着他,又道:“江都打下后,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