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村之长,说的话多少还有些效果,围观的人见此,均是直摇首,缓缓散去了。他又转身对张羽苦笑道:“让二位看笑话了。”
张羽道:“这彭城究竟发生何事?”
赵村长道:“还请二位进来说话。”
“张少侠,这是犬子,赵匡。”进得屋来,赵村长拉着赵匡道:“匡儿,还不叫张大哥?”
赵匡叫了声张大哥,又看见他身旁的林巧儿,喜道:“还是这位姐姐生的好看!”
“小孩子胡说什么!”赵村长瞪了他一眼,赵匡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言语。林巧儿微微一笑,见这孩子机灵非常,生的又颇为俊朗,心中不由对其平添几分喜爱。
“赵村长,这彭城究竟发生何事?”
张羽如今还是想知道那彭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真的叛乱了,那恐怕自己要上京都,真的只得绕道了。
赵村长拉着赵匡坐下,随即道:“二位也坐。”
二人坐下,却听赵村长轻叹一声。“张少侠,说起来,这件事的起因,全因一个人。”
“一个人?”张羽更觉好奇了。
“不错,一个女子。”赵村长缓缓道:“约莫两年前吧,在彭城这儿,有一对极为恩爱的伴侣,他们隐居山间,对于世外的事情并不过问,只在隐居的村中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林巧儿羡慕道:“那该是十分美好的。”
赵村长颔首道:“不错,说来这对伴侣,那男子生的俊朗非常,更是才高八斗,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至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林巧儿听他语气,颇有敬佩之意,不由含笑道:“如此说来,那女子定然也是十分漂亮的了。”
赵村长道:“不错。看姑娘天仙般的人儿,那位女子比起姑娘来,也是不遑多让吧。”
林巧儿听他赞扬自己的外貌,却也不觉有什么欣喜,她在那等红尘场所待了那么久,哪个男人不是冲着她的外貌来的?是以只微微一笑,再不开口打断他。
赵村长道:“只是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前,皇帝在各地挑选秀女……那位女子本是陪着她娘亲去彭城置办嫁妆的,原来那男子与女子情深意浓,在征得女方父母同意后,已然决定在一个月后成亲,却不料出了这等事……哎……”
“发生了什么?”张羽尚不明所以,却听林巧儿接道:“莫非……那女子被当做秀女选了去?”
赵村长颔首道:“林姑娘冰雪聪明,她在街上被官府的人抓了去,她的娘亲哪里肯依?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只盼着这个女儿一生幸福安稳,对于荣华富贵并不在乎,可这被选去做秀女,大违那女子的本意,老太太直追着那官兵,求他们放过自己的女儿。”
“岂有此理!就算是从地方上挑选秀女,也该是从各地的豪门贵族中来选,且是有意向报名的才行。他们这般,与强抢有何不同?”
林巧儿听到此处,心中薄怒,料不到天下间还有这等道理。
张羽却是对这些一概不知。他自小便待在西南的深谷山村中,久不与外界接触,而后村中一夕变故,又被师尊所救,在昆仑山潜修三年,说起来,他这小半生,过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日子。
赵村长轻叹道:“便是强抢又能如何呢?只是可怜了那女子的娘亲,那些官兵见这老人家追着自己好几条街,又哭又恼,心中厌烦,竟是动手驱打起来……”
他说到这,停了停,接着道:“也合该那女子命里悲苦,自幼失了父亲,如今又失去了母亲……”
“你是说……”林巧儿掩唇,满脸的不可置信。
赵村长颔首道:“那些官兵下手哪有轻重之分?老人家本就年过七旬,哪经得起他们的殴打,终是双腿一蹬,闭眼去了。”
“什么!”张羽又惊又怒,想不到这些所谓的官差,竟然如此目无法纪。
“那些官差见光天化日打死了人,也觉不妥,便随便寻了个地儿,将老太太的尸首烧了,可怜那女子便是连为母亲送葬都不行……”
他看了眼张羽道:“少侠年纪轻轻,不知这些年来各地百姓的疾苦。那女子的未婚夫听得这个消息,自是又悲又愤,他命人为老人家立了墓,可惜那墓中空空如也,老人家的尸首早都被烧成灰了,还能上哪寻得?男子虽然心中悲愤万千,但面上却似没事人儿一般,只是终日都坐在房中弹琴,琴声忽高忽低,承转启合,有时低绵如流水,有时又高亢如奔马……”
林巧儿精通于琴艺,听他这么一说,当下叹道:“他这是将满腔的情绪都附于琴弦之上了……”
赵村长道:“而后如此过了一个月,男子终是从屋中出来,他未留一语,便独自收拾行囊,出了村子……”
“他去哪儿了?”张羽问完,便恍然道:“他去彭城了?”
赵村长道:“不错,那儿附近离着最近的城池便是彭城,男子去了彭城后,再无音讯。又过两个月,便从城中传出彭城起义的消息……”
张羽道:“如此说来,那起义的人,该是那男子了?”
赵村长道:“少侠不知,那位男子实有大本事,只是生性淡漠,于功名利禄并无所求,一生最爱的两件事,其一便是抚琴,其二便是那女子。那女子这般被人夺去,她的娘亲又是如此枉死,男子纵然性子再淡薄,也是忍不了的。”
林巧儿听罢,只道能用三个月的时间便让占据了彭城这么一座大城,其心机与手段确实可见一般。
她想到这儿道:“既然如此,义军大举招兵,自是有意愿之人去参加,断不会强行征召,村长你又何必不让我门从那儿走呢?”
赵村长道:“我这也是怕两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况且现在彭城守卫极严,我又见张少侠负剑在身,只担心你们惹上麻烦。”
“爹!那你为何不让我们村里的人去!”赵村长刚说完,他身边的赵匡便忽的从凳上跳起来,满脸激愤。“有这么好的机会,爹你怎么能让我们忍气吞声!”
赵村长见状,板着脸道:“你小孩子懂什么!这起义岂是好玩的事情?弄不好,是要搭上性命的!”
赵匡叫道:“与其在这儿饿死,我宁可死在战场上!”
他说着,便跑向内室,再不理会他爹。赵村长见他如此无礼,十分气急,但奈何当着客人面又不好教训他,只好暂时任他去了。
张羽听得那赵匡之前所说,不由疑道:“赵村长,什么饿死?”
他见这村中村民安居乐业,不说多么富庶,但也不至于饿死吧。
赵村长道:“哎……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巧儿十分好奇,似乎这其中有着一个很大的故事。
赵村长眼中露出一丝追忆,似乎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概五年前吧。匡儿的母亲生下他的第八个年头,村中闹饥荒,死了很多人……”
张羽皱眉。“这里离彭城如此之近,莫非朝廷没有开仓赈灾吗?”
赵村长苦笑一声,摇首道:“朝廷赈灾?少侠可知为何村中闹饥荒?”
张羽道:“愿闻其详。”
赵村长缓缓道:“那年的雪很大,大雪封山,许多地方都没有吃的,那些金陵,江都这样的大城中尚且路有冻死骨,更别说无数的小村庄了。小地方上的人便想着去大城中避难,讨得一碗饭吃,哪晓得各个城都是人满为患,况且富人们尚且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更何况那些贫苦的平民呢?”
林巧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五年前那场大灾我却是知道的……”
赵村长颔首道:“那时我们村中的粮食其实还算富余,一来是因为村里的人丁本就不多,二来村中年年有余,余下的粮食足够村中人吃的了。”
他说到这里,忽而面上闪过一抹悲愤。“可谁知当地的官府见我们村粮食富足,竟是强行抢去!他们是官府衙差,我们只是平民百姓,哪里敢反抗?本想着他们拿走一些粮食也没什么,谁知他们贪得无厌,竟是将村中的储粮尽数抢去了!”
张羽见他神色悲愤,料来所说为真……想不到便是江南这一块也是乱成这样……赵村长兀自道:“他们将粮食全拿走了,我们还能吃什么?那时又天寒地冻,村中不知死了多少村民,其中又不知有多少老弱妇孺,匡儿他娘,也是在那时活活饿死的。”
林巧儿“啊”的轻叫了一声,随即面带歉意。“对不起……”他们贸然问起别人伤心事,却是不妥。
赵村长摇首道:“两位不必道歉,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如今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只盼着将匡儿抚养成人,自己便是死也瞑目了……”
张羽见他神色微露萧索,想来是赵匡要去征兵一事令他很是苦恼,当下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与林姑娘先行告辞,村长你也早些歇息。”
赵村长微微颔首,起身道:“我送送二位。”
“张公子,还不睡么?”夜空繁星点点。
林巧儿站在张羽身后,轻声道。
张羽微微一惊,转过身道:“林姑娘?”
林巧儿看着他的眼眸,轻轻一笑道:“公子可是在想赵村长所说的事?”
张羽微微点头道:“只是觉得这其中还有不明之处。”
林巧儿笑道:“例如公子就在想,这一个小村的村长,何以知道那么多事?”
张羽被她道破心思,也不掩饰道:“他似乎与那位故事中的男子很熟一般。”
林巧儿道:“依我看啊,这村长谈吐不凡,料来身份不该是个村长那么简单。”
张羽微一沉吟道:“既然彭城有变,我们恐怕只得绕道了。”
林巧儿含笑道:“怎么,公子莫非不想看看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羽道:“彭城已叛,定然城防戒严胜于往日百倍,我们恐怕连城都进不去。”
林巧儿微感失望。“我还想见一见那村长口中的男子,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羽没有说话。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要么是白痴,要么就是极有本事的人。
张羽与林巧儿在此住了几日,期间赵匡见张羽身负长剑,当他是习武之人,缠着张羽教他一些拳脚。张羽性子淡漠,但对孩子也是无可奈何,在经过赵村长同意后,终于教了他一些基本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