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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元儿见南绮说时娇嗔满面,眼睛红润,大有伤心欲位之势,不禁着起慌来,忙接口道:“南姊千万不要生气,小弟还有话讲。”一言未了,南绮已是含怒站起身来,说了一声:“谁还再信你的鬼话?”径往前山走去。元儿连忙跟在后面,口中不住央告。直跟到那日南绮起坐室中,南绮自向云床上坐定,玉颊霞生,低着云鬓,目望旁处,一理也不理元儿。

元儿好生过意不去,怎么劝解也是无效。最后想了想,万般无奈,只得说道:“小弟并非薄情寡义,实因家师教规至严,师门心法不敢私相授受。南姊说我重剑不重人,我也无从分辩。好在这铸雪、聚萤两口仙剑并非家师传授,自入青城以来,原打算将这两口剑炼到同一功用。既是南姊这般说法,小弟拼着师父责骂一顿,将此剑赠送于南姊一口,以赎前葱,且明心迹如何?”南绮仍微愠道:“你愿将剑送我,让我消气,也好。那么你便拿来,看你舍得么?”元儿见她渐有喜意,高兴道:“实不瞒甫姊,此时除教小弟去犯师父教规外,漫说是一口剑,为了南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一道银虹闪处,一口铸雪剑业已出匣,双手捧递过去。

南绮接过,仔细看了看,赞道:“果然是件仙家至宝,无怪你把它那般珍奇。有此一着,足可看出你对我的情意。双剑联壁,岂可失群?剑仍还你。既说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是传我人门口诀吧。”元儿又慌道:“南姊怎这般固执?小弟对南姊情逾骨肉,日后受点罪责,原无什么。不过师门难违,师父性情特异,万一与授同科,岂不反倒害了南姊?”南绮见元儿急得满头是汗,不禁失声笑道:“我试着你玩的。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早从怀中取出一封柬贴,递与元儿。

元儿接过一看,乃是紫玲所留。大意是说:二人婚姻,已与追云叟白师伯和朱师伯说了。朱师伯起初原无允意,后来又经峨眉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再三向朱师伯说:一则前缘注定,不可强违:二则是异日有许多要事,均须元儿夫妇身任其难。朱师伯如允此一段姻缘,将来元儿身应三劫之时,定亲自赶往,助他夫妇脱难。朱师泊起初原因想到异日道成飞升,元儿道浅,难御灾劫,故意托词不允,经妙一真人一语道破,便也没有话说。当下由白师伯派自己至长春仙府传谕,就便考察虞氏二女性行,便宜行事。自己那日到了万花山,代二人解围之后,细察虞家姊妹虽在旁门,俱都根基深厚,品端行洁,甚是高兴。因知南绮父母遗留法宝虽多,本身道行尚浅,元儿不久剑一炼成,朱师伯便会飞剑传书,命他下山积修外功,南绮到时必须同去,如不能和元儿一样驾着飞剑遁光飞行,岂非不便?特此留书给二人,命元儿传授甫绮坐功口诀。南绮平时坐功已有根底,稍一改正,勤加修炼,便可与元儿并驾齐驱,仅止所用之剑稍弱而已。虽然朱师伯在凝碧仙府炼宝事忙,不曾亲命,有了白师伯和妙一真人法偷,也是一样,只管传授无妨。

元儿看完,料知无有差错,不由心花大放,喜道:“既有此柬,南姊不早取出给我看,却教小弟作难了好一会。”甫绮笑道,“不是这样,我怎能试出你的心迹?师门心法,不可妄传外人,我岂不知?气的只是你说假话罢了。”元儿因时已不早,还要赶回山去做早课,便催南绮早些学习。南绮笑道:“你总是忙,你此时教完了我回去,反正也赶不上,何如传了我,就在这里一同做完早课,到了午后再行回去,岂不大家都好?我已承秦姊姊指点过了,不过峨眉、青城派坐功微有不同之处,你只要和我一说,就明白了。”元儿原也不舍回去,因恐过时受纪登数说,不好意思。见南绮坚不放行,心想有秦紫玲书信为凭,便也不再言语。将自己所学一一传给南绮之后,随着一同用起功来。

二人做完早课,天才近午。南绮又领了他到处游玩,直到未申之交,二人均觉不便再留,才殷勤订了后会。由南绮采五个朱果,先逼着元儿吃了两个,将余下三个塞入元儿怀内,又将紫玲的信与他带好。然后施展梯云链,送他上路。

元儿飞抵青城,见脚下红光尽在金鞭崖上回翔冲突,却似冻蝇钻窗纸一般飞不进去。正在惊疑,忽然一道光华闪过,脚底红光敛处,人已落在观中。陶钧正站面前,笑道:“你怎到了这时候才来?我从早上便在观外去等你,直到正午,纪师兄因飞剑将成,用千里传声,唤我进去相助。我知观已封锁,你如来时仍用梯云链,必难降落,我又不能分身。正在着急,纪师兄炉火纯青,功行将要圆满。我正要出去,便见你在观顶盘旋。幸而此宝另有人在远处施展,不能由你心意;否则你如道力稍高,定然任意降落,一中师父仙法埋伏,轻则被擒,重则受伤,岂非冤枉?”

元儿便将前事说了。又问纪登提过自己没有,自己过时不归,可曾知道。陶钧笑道:“你还当我不说,他便不知道么?你适才刚一走,我便接了师父的飞剑传书,说起你与虞南绮订婚之事。命纪师兄将那十二口飞剑炼成之后,每隔三日,传你一回剑法。不特准你婚事,并令你随时将纪师兄所传转授南绮。此后由你自在来往,三四月后,即可下山积修外功。除纪师兄一人在山中留守外,连我也要下山,不过去的方向不同罢了。”元儿闻言,益发喜出望外,便和陶钧去见纪登。

进了丹房一看,纪登正坐在一座丹炉前面,两眼望着炉内,一瞬也不瞬。炉中的火苗已现纯青,不时涌起一朵朵莲花,由少而多。约有半个时辰过去,十二朵青莲随十二道火焰一齐升起,俱有三尺多高下,低昂如一,亭亭静植,动也不动。同时炉中便起了金玉交鸣之声,琤琤琮琮响个不住。又有顿饭光景,纪登猛地睁开寒光炯炯的双目,口一张,一道白气喷向炉中。只玱玱连声,炉中青莲光焰敛处,十二口明如电、洁如雪的短剑,整整插在那里,剑锋俱都出匣,约有寸许,纪登先下位,向着丹炉叩拜了一阵,将剑取在手上。一一仔细看过还匣,收入一个铁匣以内,用咒封固。封了丹炉。然后与二人相见。

纪登问陶钧道:“适才飞剑传书之事,给裘师弟说了么?”陶钧答道:“说了。”纪登便对元儿道:“我入门五十年,师父才准我下山积修外功。你到此还没多少时日,三四月后便奉命下山。固是师父见你根赋特厚,降此殊恩,一半也因为你有虞南绮相助之故。否则师父自成道以来,从未受过挫折,门下后辈出去也没给本门丢过大脸,你道行尚浅,岂有如此容易受命?自明日起,我便传你身剑合一之法。仗着你那两口剑俱是仙家奇珍,你又如此颖悟用功,两月工夫,便可练成。下山之后,虞南绮的法宝甚多,寻常异派,当非敌手,在此期中,我每传授你一次,你学会以后,便去教给南绮,以便分头用功。不过你二人年纪大轻,阅历更是没有,日后下山,遇事固须审慎;如遇异派敌人,更要度德量力,以免做错吃亏,给师门丢脸。我连日勤于炼剑,将全观封锁,没顾得查看那日妖人踪迹。据我观察,那妖人法力甚浅。既敢来此,必然奉了师命,不是为了本山仙草,便是另有所图,仍须防他再来才是。曾闻陶师弟说,你以前有一结义弟兄,那日鬼老派了两个门下来此盗草,内中有一生魂,被他遁去。此时你正站在崖前,看去似他,想来此人必已投入鬼老门下。异日无心相遇,务要留神。鬼老门中,有许多极恶毒的妖法,一个骤不及防,吃他暗算,悔之晚矣!”

元儿躬身应了。因为适才纪登正在一心注视宝剑,不敢插话,见纪登诸事已毕,才将怀中朱果取出献上。陶钧笑道:“闻得长春仙府奇花异果甚多,怎么我开一次口,才带这么一点来?我们这位将来的师弟妹,也太吝啬了。”元儿闻言,暗悔观星时节,石桌上异果甚多,怎忘了带些回来?正觉不好意思,纪登道:“你怎贪心不足?这朱果产自玉灵岩,自从李英琼、周轻云剑斩妖尸,已然绝种,我还不知长春仙府也植得有。此果服了,不但返老还童,还可生灵益智,增长道力,功效并不在千年首乌之下。这是多大人情,怎的看轻了它?你我各服一个,还剩一个,想是元弟的,怎不在生源之所当时摘服,却带了回来同服则甚?”元儿道:“小弟已然吃了两个,这一个是救红儿的,因为要先见师兄,还没顾得给呢。”陶钩笑道:“这个不用再操心,红儿连服师父灵丹,今午走过鹤栅去看,已然痊愈,只神态还有些委顿,日内定可复原。还是你吃了吧。”纪登道:“既允了它,岂可失信?此果如给有灵性的异类服了,比人还见功效。裘师弟此番奇缘,多仗红儿,仍然给它,以酬劳苦吧。”元儿领命,便同陶钧到前院鹤栅,去寻红儿,与它吃那朱果。

那红儿原与雪儿相依相偎在一起,见元几手持朱果走来,便舍了雪儿,一声长鸣,振翼飞起,迎上前来。元儿手中朱果一抛,被它一口衔住飞开。雪儿见红儿得了朱果,也飞鸣追去,似想向红儿抢夺。红儿见雪儿赶来,忙伸长颈,吞入腹内。雪儿没抢到口,便啄了红儿一下。红儿也回身反啄,二鹤竞争斗起来。陶钧、元儿俱恐两伤,连声喝止。二鹤各自昂首长呜,仿佛互诉委曲。元儿笑道:“你看那日红儿中了妖人暗算,雪儿何等悲愤。适才还见它们那般俯傍亲热。竟为了这一个朱果争斗起来,可见畜类终不比人,纵有灵性,也是不知礼让。”陶钧道:“灵药难求。你不知嫦娥偷药,后羿也和她拼命么?何况这是两只公鹤。红儿终是强横,只顾自己,也不念雪儿这两天看护它的情义。就分点给雪儿,又有何妨?”说罢,雪儿益发向着陶钧长鸣不已,颇有理直气壮之慨。二人觉着甚是可笑,互相调了一阵鹤,各自回屋用功不提。

第二日课前,纪登传了元儿练剑之法。元儿自服朱果,灵智大增,除功夫略欠纯外,一学便能通晓。由此每隔三日,便往长春府去教南绮。好在有那梯云链,来去又快又便利,千里云程,无殊康庄。二人本有夙缘,过从一久,情感益密。

自从舜华随了秦紫玲走后,一直没有回来。南绮一人独在山中,与鹿鹤为侣。起初舜华也常出门,南绮寂寞惯了,并不觉得。及和元儿订交以后,不知怎的,格外感到索居无聊之苦。二人相聚之时固然极乐,每到分别之时,总是难受万分,恨不得元儿常在一处聚首才好。偏生元儿向道心坚,难与南绮情同两好,对于自己的功课,丝毫也不敢松懈。常劝南绮:“如今已奉师命,不久一同下山行道。异日禀知父母师尊,正了名分,虽然事前彼此约定,不似世俗儿女有那燕婉之私,但是地老天荒,久无穷尽,正如鲍葛双修,同注长生,并传千秋佳话一样,何必只图这暂时聚首,耽误功行呢?”南绮也不是不能理会此意,无奈元儿一不在侧,便觉惘然,如有所失。幸而做功课时尚能放开。等到功课做完,心无所寄,依然一样。于是由情生魔,由乐生悲,几乎送了元儿性命。

当元儿第二次往长春仙府时,已有妖人日夕在旁窥伺。只因元儿与陶钧交厚,每值起行,总有陶钧在侧相送,再加梯云链来去迅速,妖人一直无法下手。偏巧元儿第三月上便将剑炼成,不但能发能收,居然能够驭气飞行,只是不能飞远,同时南绮的剑也炼得和他相差不了多少。二人自是高兴。

这日元儿又往万花山,南绮因自己飞剑相差仅止一点,便留元儿不要回去,且住两日,同在一处练习。元儿自是不肯。南绮本爱闹个小性,见元儿剑已炼成,还是那般固执,不由生起气来。未后越说越僵,竟将梯云链强要了走。

元儿自近两日将剑炼成之后,本想作一次长路飞行,试试自己道力如何。因陶钧劝阻,说是此时御剑飞行,近处还可,如往远处,漫说有时遇见强烈罡风,禁受不住;再如飞行起来,有那剑光和破空之声,容易招惹异派仇敌。虽然日后下山行道,终是难免相遇,现在本基未固,能避免时,还以慎重为是。元儿又想起自己剑遁法不如梯云链快,去迟了,南绮又要絮叨。好在不满一月便可下山,任意所如,无须忙在一时,也就作罢。及至梯云链被南绮索还,出言又极强硬,意思好似说:你剑已炼成,要走只管走。用我的法宝则甚?明明藐视自己耐不了罡风,不能远走高飞。心里一赌气,决计到了时候,不用她的梯云链,偷空一走。以前骑鹤尚能飞来,这时剑已炼成,正可一试,免得被一女子看轻自己。

元儿主意打定,也不说破,仍然言笑如常。南绮哪知元儿心意,只当他不会走,也就回嗔作喜,依旧亲热。一同做完功课,互相炼了一次飞剑,元儿便问南绮:“那日你所说的凉露,做好也未?”那凉露乃是南绮近日无聊,因元儿酒量有限,又爱吃甜,便采集本山各种花上的露珠,再和各种仙果的汁水掺匀,照酿酒之法制成,取名叫作万花凉露。一盏山泉,只消滴上两滴,饮到口中,便觉甘芳满颊,凉沁心脾。原准备二人飞剑炼成,一同下山时,带在路上饮用。这时南绮听元儿问起,以为思饮,笑答道:“没见你这人说话,总是出尔反尔。那日我采露时,你直拦我。说修道人在外云游,山行野宿,饥食粗粮,渴饮泉水。这次出门积修外功,原为多历辛苦,怎还带上这样美好的东西?累赘不必说,也太费事,有这闲心用点功多好。你说了,还没等到十天,露还没酿成,前日先给你尝了那么一点,今儿就想吃起来,怎又不怕我麻烦费事了哩?”元儿道:“以前南姊正在动手,我怕你费事分心,才那么说。如今已然制就,事已费了。本是为我,就乐得享受了。”

南绮喜道:“今儿早起,那露的香色比那日更好了。因等你来,没舍得尝新,原想等你到了同饮。谁知一到便和我顶嘴,你若本提,我也懒得拿出来。这东西,我先后费了半月工夫,方只收集得两玉瓶。我嫌瓶不好带,又寻出了两个葫芦,盛了一个,另一个用来盛山泉。余下凉露藏在家中,等功成回山之时再用。省得人间烦热尘嚣,怎能不备一些清凉东西带去?告诉你说,你有我做一路,要享福多呢,还尽这般不知好歹。你拿这晶杯到下面去盛溪泉,我到后山给你取露去。”说罢,兴冲冲往后便走。

元儿见她嫣然一笑,薄怒悉蠲,软语柔声,深情款款,不觉心移志夺,竟有些不忍再和她赌气,拿着两只晶杯,正在发呆出神。忽见前面南绮回眸笑道:“你怎还不走,莫非你练的飞剑,这么点路还嫌远么?”一句话又将元儿提醒。暗想:“听师兄传师父之谕,说南绮是自己的终身仙侣,日后借助于她之处甚多。她平日性情娇惯,说一不二,近来相处日久,更是大小事都得从她。此女虽较自己年长,却也丝毫不通世故,憨然一片天真,凡事任性而行,不论轻重。日后出山,不比在山中修道,应变处事稍一失当,便成大错。照这样迁就下去,她的性情势必越发骄恣,万一在外闯出祸来,岂不误了功果?适才她将梯云链强索了去,所说之言明明看轻自己。大丈夫岂能受一女子挟制?还是暂时狠心,丢她一回,压她的盛气为是。”

元儿想到这里,再看前面峰角衣袂闪处,南绮已然转过峰后。便将手中晶杯放下,用手指醮了点水,在玉案上写了几句。大意说:“自己和她天长地久,远行在即,功课要紧,明知天风凛冽,也要御剑飞行回去,请她宽恕,不要生气。词句虽然委婉,隐隐也寓箴规之意。匆匆写毕,恐南绮回来,看出追赶,竟然运用玄功,驾剑光往青城山方面飞去。

事也甚巧。南绮制藏花露的所在,原在后峰侧面仙厨之内。如照平日,南绮惟恐与元儿不能多聚,遇上有事,或取什么东西,不是拉了元儿同往,便是忙着赶回,元儿想走,如何能够。偏生今日因梯云链已然不在元儿手内,新练飞剑不能远行,自己用强将他留住,虽然称了心意,可是当时元儿脸上神色颇不好看,知他着恼,未免歉然。一听要饮花露,面带笑容,正好借此与他消气。好在人已留住,有三二日欢聚,便不忙在顷刻。到了仙厨,南绮从百丈地穴寒泉中将盛凉露的玉瓶吊起。揭开瓶封一看,颜色碧绿,一阵奇香立时布满全室。南绮为讨元儿喜欢,益发刻意求工,将元儿喜吃的果脯装了一大盘,又去采了一枚朱果藏在怀中。一手端盘,一手持着玉瓶,兴冲冲走向前山。这一耽搁,元儿业已飞出老远。

南绮满心高兴地回向原处,见元儿不在室中,万没想到他会负气私行。先还以为汲取溪泉未回,后又疑他和往日一般在花田中赏花。正待凭栏相唤,忽然一眼看见案上有许多水印,娇嗔道:“看这个人罗,等我这一会都等得不耐烦,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无缘无故拿水在案上乱画。”说时,顺手一拂,等到看清是字时,元儿所留的数行别语已然抹去了一半。连忙纵身飞出,口中连唤元弟,一直追出谷口。

到了前山一看,碧霄万里,鸿飞冥冥,哪里还有丝毫踪影。南绮知道元儿飞行已远,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暗恨自己日前不该图元儿来去方便,恐他有时不约而至,恰值自己不在前山相候,劳他久等,无法入谷,便将人谷口禁法传授了他,以致被他逃走。早知他也如此固执,更不该任性强将梯云链索回,招他烦恼。不久就要一同下山,何必忙在一时?他日前剑法虽已练成,陶师兄说火候仍然未到,难御高空罡煞之气,远行更是气力不济。这般长路,低飞还可,偏偏本山又高出云空。又听说前回青城山去的妖人还在左近窥伺。他没有梯云链,不能直达,罡风高寒,冻坏了他,固是于心不安;万一遇见敌派妖人,欺他道行浅薄,中途加以侵害,如何得了?

南绮只管自怨自艾,越想越放心不下。后来暗想:“自己和他一同练剑,除剑不如他外,功候相差不了多少;单论别的道行本领,俱比他强;再加带着护身法宝,也比他能耐高寒。他如今动身,还没多时,行至途中,气力不济,必定被迫降落。正好追上前去,舆他赔个小心,一同回来,如其不肯,再将梯云链送他,岂非两全?”南绮主意打定,决计追赶。无奈事出仓猝,有许多法宝俱未带在身旁,只得又赶回仙府,匆匆取了几件法宝。将那面阴链放在修道室内,用法术镇好。带了阳链,准备万一出事,也可急速逃了回来。又将谷口封锁。然后运用玄功,驾剑光往前途进发。这一来不由又耽误了些时候,若再迟须臾,元儿便无幸理。这且不提。

元儿刚起身时,心中还惦记着南绮,恐她知道烦恼,怪自己薄情。转瞬飞离万花山境,渐渐往下降去。此时顺风飞行,凭虚御空,大地茫茫,白云片片,成团成絮扑面飞来。上览苍字,下观山河,只见晴空万里,高旻无极。峰峦起伏,川流如带,素青绕白,气象万干。先时并不觉得疲乏高寒,因为初试飞行,目光所至,无远弗届;不比用梯云链来去,周身一团光雾,什么也看不见。因此高兴到了极点,连爱侣娇嗔全都忘怀。及至越降越低,飞行愈远,渐渐觉着罡风凛冽,有了寒意。仗着生具仙根仙骨,多服灵药,并不怎样难禁,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自己剑法已成,从此上下青冥,飞行绝迹,更无须假借人力,多么称心适意。

又飞了一阵,风向忽转。元儿猛觉出高寒还可禁受,只是风的压力绝大,虽然照旧飞驶,却觉有些力不济起来。算计前途还远,照这样下去,一口气怎能飞到,这才着起慌来,方悔不听陶钧之言,不该和南绮赌气。心里一乱,元神微散了散,那两口宝剑又非凡物,竟有些驾驶不住。知道再勉强支持,倘有闪失,如何是好?只得沉心敛神,稳住势子,缓缓往下降落。打算觅地少息,养一养心神,将气调,再行飞走。

元儿落地一看,乃是挨近雪山的一座荒山,看去甚是眼熟,也不管它。还算平常机警,知道自己势孤力薄,恐遇恶人,特地择了一个僻静所在,打坐调神。因为勉强飞了很远,元气略有损耗,起初心神颇难调匀。过有一会,好容易才将气机调纯,运用自如。心想久在这里,终不是事,决计谨慎前进。至多中途多歇两次,好歹也在当日回转。于是二次又复准备起飞。那降落的所在,距离青城路径还有三分之二,元儿不过飞行了一小半。如在此时往万花山回路走,并无须经过前山,不过受上南绮两句埋怨,不会遇险。偏生元儿性情高做。以前未动身时,还恐南绮生气,有些不忍。既已起行,又留了字,再中途回去,岂不益发让南绮轻看自己?这时虽还未知前山伏有妖人,危机密迩,一触即发,却也料知前途遥远,艰难甚多。不过势成骑虎,羞于反顾罢了。此时如果南绮追及,也可无事,偏生所用的剑不如元儿聚萤、铸雪比较容易驾驭,加之力量稍弱,飞行自缓,所以元儿歇息之时,未曾追上。也是元儿该有这场大难,以致阴错阳差,全不凑巧。

元儿因为头次飞行猛速,几乎吃了大亏,二次起飞时节,便不敢再为大意,只将玄功运用,贴着峰腹往前行进。行不多远,忽见一峰刺天,阻住去路。峰上赤石嶙峋,寸草不长,形势甚是险恶。元儿有了戒心,不愿再升往高处,去冒那凛冽的天风。见那峰虽高,并不甚大,便打算绕将过去,再行前进。飞行迅速,刚一绕到峰的前面,竟是丛林密莽,甚是繁茂,迥不似那一面山峦光秃秃神气,不禁往下多看了两眼,一路浏览前行。忽闻水声潺潺,低头一看,脚底峰脚下现出一条深溪,水流汹涌,激石怒鸣,因为山势雄险,回音震荡,恍如万马千军,奔腾驰骤一般。

眼看飞过,猛听下面有人呼唤。定睛仔细一看,先见溪旁磐石后有一黑影,闪了一下不见。磐石上站定一个黑衣少年,正往空中招手,连呼元弟不置。元儿看出是甄济,至亲至好,异地重逢,一时高兴,顿忘机心,把纪、陶二人的叮嘱全都付诸九霄云外,忙按剑光降落下去,先握手欢呼了一阵,甄济便邀元儿坐下,谈别后之事。

元儿坐定,刚要开言,猛想起适才听见甄济呼唤时,还见有一人往磐石下面隐去,及至下来,见那磐石孤立溪侧,除甄济外,并无第二人。便顺口笑问道:“你还有一个同伴呢?何不请出相见?”说时,又往石后看了一眼。甄济本怀着满腹鬼胎,因见元儿已能御剑飞行,道行法术必已不弱,再听他这一问,疑是行迹已被他在空中窥破,不禁愣了一下,仓猝问答不出话来。元儿也甚机警,只因一时情感所动,忘了危险。先见甄济穿着那般怪的装束,面容苍白,目光冷淡,虽然随着自己欢呼,并不显出怎样亲热。适才那黑影本未看清,自己只是无心一问,见甄济那般变脸变色,回答不出,心里一犯疑,这才想起纪、陶二人之言。

元儿刚刚有了戒心,准备借故飞去,忽见甄济狞笑道:“我孤身一人,出死人生,苟活在此,哪有什同伴?你如今拜在矮叟朱梅门下,飞剑业已练成,仙福不小。可还记得当初结拜之盟,将老大哥也携带携带么?”甄济原是一时忸怩,答话不出。又摸不清元儿的深浅,适才和同类所商诡计,不知用哪一条好,存心拿话试探。元儿却听出他说话不伦不类,迥非自己弟兄语气,更明白了一大半。暗忖:“你如不在鬼老门下,我与你久别初见,怎知我青城学剑之事?不过自己和他既是至戚,又是同门至友,已然相遇,他人歧途,倘如劝得他转,改邪归正,将来小弟兄几个俱得正果,也不在当初结拜一场。”主意打定,决计先说破他,再行苦口劝诫。

当下元儿正色道:“大哥,你我份属至亲,又是同盟结拜弟兄。那日你我被困荒山,夕佳岩绝粮,眼看饿死。是小弟无心中拾着明弟所用的暗器,断定方、司两家必在近处,死中求活,冒了大险,去探古洞。走到尽头,为晶壁钟乳所阻,不得过去。后来仗着双剑,虽从九死一生中攻穿数里路长的晶壁,到了那面,洞顶却忽然坍塌。身受鳞伤不说,还几乎被明弟暗器所伤,坠崖惨死。幸得铜冠叟恩师用药救治,才得活命,与诸位弟兄见面。不久我便上了金鞭崖,拜在朱仙师门下。未拜师以前,寻你两次。一次同了众位弟兄,重开来时故径,为晶沙所阻,不能过去。第二次恩师制了独木舟,前往夕佳岩,在洞壁上见你留字,才知你已拜在鬼老门下。有一次你的生魂同一妖人到金鞭崖盗朱仙师的仙草,我在下面连喊不应,在自代你着急。想舅父母膝前只你一个独子,前听恩师说,虽仗爹爹进省,用巨金营救,得免罪刑,但闻你出去,每日思念,已然成病。你如入了左道旁门,异日有什么差池,岂不更叫二老伤心?拜盟时节原约同共祸福。如今小弟入门未久,已然练到身剑合一地步,不久便要下山行道。其余诸位弟兄,除方二哥在家奉母外,明弟、环弟俱已同拜仙师。只大哥一人尚在迷途,岂不可惜?以前无门可入,现在总算有了门径。务望大哥急速回头,同登彼岸,随小弟往金鞭崖暂住。等仙师回来,哪怕小弟为了大哥多受责罚,也要将大哥引进在仙师门下。那时弟兄们不但可以常聚,还可同参正果,岂不是好?”

说时,愉看甄济那一张灰沉沉的脸时喜时愁,知道有动于衷,良心还未丧尽,还想再说几句沉痛的话去打动他,忽听磐石后面起了吹竹之声。回顾并无人影,方疑是虫舅的鸣声。忽见甄济面容陡然一变,对元儿冷冷地说道:“我此时心里很乱,别的话少时再说。适才我见你飞行时所用剑光有青有白,可也是朱梅给你的么?”元儿听他又喊自己师父的名字,简直不似有甚悔意,好生不悦。盛气之下,冲口答道:“仙师炼的十二口仙剑,准备要诛鬼老和他的党羽,还没到给我的时候。这便是我在夕佳岩延羲洞中所得到的那两口短剑。小弟不但已练到身剑合一,还能诛斩妖人于数十里之外,由我心意指挥了。”

甄济闻言,方要答话,元儿忽觉脑后微微有一股阴风吹来,心里一动。忙即回身一看,又似有一个黑影,在石后一闪即逝,和适才空中所见仿佛。元儿先前对于甄济,本已起了疑虑,只因为同盟之交,情切友谊,不忍见其长此堕落下去,闹得身败名裂,永堕轮回,所以再三苦口相劝。及至发觉黑影二次隐现,想起适才问甄济可有同伴,他是那般言词闪烁,形迹可疑,更知必有诡诈,当时本想驾起剑光飞去。暗忖:“自己不久便要下山积修外功,日后在外不知要遇见多少异派能手,怎么初次见人就胆怯起来?佛道两家俱重度人,如度化得恶人归善,更抵得许多外功。难得对方又是至亲至友,初人旁门,恶行未著,焉能一劝不理,即如路人?纵然他那同伴埋伏在侧,有甚不利自己的举动,但见那躲躲藏藏不敢出面神气,也未必是个能手。自己原会护身法术,只须暗中戒备,多加小心,即使有甚不测,再用飞剑遁走,也来得及,怕他何来?”

元儿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便朝石后喝道:“这厮休要鬼头鬼脑,你当我还没有看见你么?只管出来相见,我定看在甄大哥面上,不用飞剑斩你便了。”说罢不见应声。忽听甄济道:“我并无甚同伴,你怎这般多疑?适才我听你说,你现在所用飞剑,便是那日你在延羲洞壁中所得之物。我记得是一匣双剑,甚是晶莹锋利。如今经你用法术练过,想必更为神妙。我们至好弟兄,何不取出与我见识见识,也不在结拜一场。”元儿这时对于甄济已是逐处留心,一听他要看自己所用双剑,又拿结拜情谊来说,想起铜冠叟那日所见题壁之言,断定他不怀好意,怎肯上他的当,可是心中还不忍就此舍去。正在想话回答,忽听吹竹之声又起,甄济脸上神色益发显得难看,目光闪烁,不住朝自己身侧注视,仿佛有人在暗中操纵他一般。猛一回头,又见黑影一闪,连忙将身距离远些,以防暗算。

起初元儿说了几句诈话,不见人出,还在疑信半参。及见这许多异状,料知甄济陷溺已深,必更有恶党在侧暗中监察,一时半时万难悔悟。敌暗我明,处境甚险,万一有甚变故发生,一个抵敌不住,便要束手待毙,想来想去。还以暂时退去为是,免得遭人毒手。

元儿主意打好,便答道:“我那双剑的妙用,适才我在空中下降时,你不见过了么?这双剑已与我练得与身相合,大哥要看,就这么没甚看头,且待我试演一回,与大哥解解闷,再下来作长谈如何?”说罢也不俟甄济答言,径自运用玄功,双肩摇处,一青一白两道剑光连身飞起,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对甄济高叫道:“大哥,你看玄门正宗的剑法高妙么?你还是急速悔语,早脱迷津的好。小弟且在青城山金鞭崖相候,相见有日,恕小弟少陪了。”

说罢,正要高飞,忽见下面甄济猛然颜色一变,怒骂道:“小贼竟敢哄我,快将那剑还我,饶你不死!”一面说,一面双手一扬,便有两股黑烟往上飞起。元儿见他原形毕现,幸而抽身得早,那黑烟来势比起自己剑光来势迟缓些,尽可避免,便不愿再招惹他。正想催动剑光赶回青城,忽听来路上起了一阵破空之声。刚待回头,猛觉眼前千万道黑丝飞来,鼻间也闻着一股子奇腥恶臭。连忙运用剑光护身时,身上已沾了一点,立时头昏眼花,神志一迷,往下坠去。昏惘中觉着身才着地,倏地又凌空飞起,不一会,便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元儿醒转一看,已卧在南绮修道室内床榻之上。南绮正坐在床前,握住自己一只右手,满脸俱是悲愁苦痛之容。神志初清,先疑是在梦中。刚想坐起,南绮忙用手按住道:“我见你不辞而去,恐途中出事,连忙追去。偏追你迟了一步,等到快要追及,你已为妖法所伤。我远远望见你从空中下坠,一时情急,也没顾到利害轻重,飞身迎上前去便抢。就在这时,空中忽有一道金霞闪过。那伤你的一个妖人,本从你坠落之处追下,竟然怪啸了一声,不知去向。你的身子也将达地面。我恐跌伤了你,刚刚一把将你抱住,没料到下面磐石旁还有妖人的同党,正往你落处奔来。见我将你救去,竟乘我不备,朝我一扬手。我立时觉得浑身冷战,又酸又麻,知道中了暗算。所幸心神未乱,去时带了梯云链,早就留好退路。一见情势危险,连忙将你抱紧,行使用法,飞身便起。我又气那厮不过,起身时节,百忙中匀出手来,给了那厮一火云梭,也不知打中了没有。等到回至仙府,我已支持不住,一落地,便与你同时晕跌在地,只是心中还算明白。

“起初我本不知妖人用的是五阴手,不知解法,甚是着急。后来想起我周身难过,与你那日所说红儿鹤仙受伤情形相似。恰好给你取万花凉露时,为讨你喜欢,采了一只朱果带在身旁,勉强取出,吃了一半。想起你还未苏醒,当时你又面如金纸,牙关紧闭,东西吃不进口。看你受伤可怜,又是伤心,又是恨你,只得挣扎起身,将你扶卧榻上,用玉簪先将你嘴拨开,将剩下那半只朱果弄碎了,与你送进口去,又喂了你几粒丹药。待了一会,我除身上有些酸麻外,比起先时果然要好得多,渐渐行动自如,才跑出去又采了两个朱果,取了些仙露。与你分吃之后,见你朱果人口,虽然已能自然下咽,人仍未曾醒转。心想:你年纪虽轻,根赋比我还厚,如所中妖法与我一样,怎的会比我要重得多?心中奇怪。见你老不好,急得实无法想,便把我母亲给我留下的许多法宝,只要有驱邪破祟灵效的,都用来试了试。未后用这少阳离火扇轻轻给你扇了一下,才将你身上邪气驱退。但你仍不曾回生,法宝业已试尽,正在心焦,你却醒了。这柄扇儿,乃纯阳离火之精英所萃,专能驱除邪毒。照此看来,你中的乃是一种迷魂邪术,并非五阴手之类了。我曾见你在空中盘旋不去,才引得妖人上来害你,想是看下面景致,路遇的了。”

元儿闻言,才知是南绮深情追赶,方得救了自己胜命。适才强留,也是好意,不该负气不辞而别,几乎身遭毒手。一摸身后,双剑仍在匣中,并未被妖人夺去。不由又感又愧,便忸怩着把前事说了。南绮气他不过,本想着实埋怨他几句,见他所受委屈,又觉不忍出口。故意问道:“你耽误了这么多时候,你的二位师兄必在金鞭崖上悬望。真是我任性不好,害你生气受苦。你如觉着复原,又不想在此调养,梯云链在此,拿了走吧。省得少时私自逃席,又去吃苦。”元儿见甫绮已然转了面容,炯炯星眸注定自己,若喜若嗔,隐含幽怨。一时愧感交集,无话可说,忸怩着把南绮拉着自己的那一只手就势拉将过来,捂在自己的脸上,说道:“好姊姊,你还怪我吗?”

南绮没有留神,吃他陡地一拉,身子往前一扑,人未十分复原,本也觉着懒倦,便顺着势子卧倒,与元儿同睡在一个枕上。见元儿仍用自己的手捂脸,便夺过羞他道:“自己做事对不起人,却拿我手给你遮羞,连我都怪臊的,到底现在走不了呢?”说罢,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元儿这时与南绮并肩共枕,益更亲密。见她云鬟低亚,肌理莹洁,真个丽质仙根,其秀入骨。加以香息微闻,春纤在握,又值患难之后,哪不令人爱而忘死。就算身已复原,康健如常,也不忍拂她意思,径自归去。何况全身委惫,暂时实难行动呢。便笑答道:“姊姊只要不怪我,我便不走。”南绮笑道:“这就奇了,走不走,其权在你,怕我怪则甚?这不是多余么?再说我与你虽是名头夫妻,也得顺着你一点才是呀。”元儿见她又暗点前事,便央告道:“好姊姊,我认错就是,你不要再提了,我下床给你负荆请罪如何?”

南绮听他不走,已是心喜,随话答话,并不存心。见他惶急,益发生怜,忙又拦住道:“我随便一说,并非故意讥嘲。论起来,我也有不是之处。你为长久打算,不在一时,道理原对。也是知道明走我必不肯,又不愿我遇事任性,才不辞而别,怎能怪你?我天生这般喜聚不喜散的脾气,现已几乎惹出大祸,还是不舍你走。我想你在此调养,比在青城总要强些。上次听你说,除功夫未纯外,剑法已尽得纪师兄所传,并不是非回山用功不可。只是你此次出来,计算时刻,下方已是两天一夜。来时未和二位师兄说明,也不知你受伤之事。少时待我用你口气,代你修下一封书札,由本山仙鹤送去。说明你回山之时,想练习长路飞行,路遇妖人,受了重伤,如今虽然救转,还得养息多日。请那位纪师兄允准,俟人复原,我二人把飞剑一同练成,再回金鞭崖向纪师兄请命如何?”

元儿此时对于南绮已是无不惟命,便点了点头。喜得南绮也不再理会身上酸痛尚未痊愈,径自纵起,将书信依言写就,与元儿看过。走向室外,曼声长啸了两次。不消顷刻,便有一只白鹤展翼飞来,降落前面。南绮嘱咐了几句,那鹤将信衔好,径直冲霄飞去。南绮依然回房,坐向榻侧,陪着元儿谈了一阵。又去将那万花凉露取来,与他服用。二人喂喂情话,恩好无间,虽然没有燕婉之私,却也你怜我爱,柔情款款,其乐无极。

过有几个时辰,二人连服许多灵药仙果,南绮固然全好,元儿除精神稍弱外,已能离榻起坐,行动自如。二人正站在窗前并肩闲眺,待鹤归来,忽见一道青光从谷口飞将进来。南绮刚欢呼了一声:“大姊回来了!”那青光已然穿窗而入,到了二人面前落下,现出一个青衣少女,正是舜华。南绮、元儿忙即见礼。刚要开口述说经过,舜华先说道:“我同紫玲姊姊一同下山,走了好些地方。昨日游到黄山,谒了餐霞大师。路上又遇一位名叫廉红药的道友,紫玲姊姊因旧居不远,便邀往紫玲谷闲坐。廉道友说起她日前从岷山经过,看见下面一个极危峻的山谷之中宝气上腾,直薄云际,看出谷中藏有宝物。及至降下寻找,宝气忽然隐去,只有一片五彩毒雾弥漫谷间,好似有甚极恶毒的妖物在那里盘踞。因为起初在甘肃铁鹰嘴吃过大亏,见毒气太浓,未敢招惹,打算找了帮手,再行前往查看。紫玲姊姊一听,因大家都是奉着师命,出外积修外功,左右无甚一定要事,便约了大家同去。

“刚刚飞近青城山境,便见元弟的师兄陶钧和青螺峪怪叫花凌真人的门下陆地金龙魏青,同驾剑光往万花山寻你。紫玲姊姊看出是自己人,忙赶上前去相见。大家降落一谈,才知昨日神尼优昙大师路过黑蟒山赤水岭,看见一个矮叟朱真人的年幼弟子,正为鬼老门下妖法所伤。行法的一个,已为大师飞剑斩断了一臂逃走。下面还有一个鬼老的门徒,想是人门未久,无甚本领,并未看出同党断臂逃走,正在仰面向天,准备害那受伤落下的敌人。大师当时本要降落下去相救,谁知就在此时,又飞落一个少女,所用剑光也是朱真人家数,一到便径去抢救那受伤降落之人。大师暗忖:“朱真人怎会收有女徒?”默运灵机一算,才知因果,这一男一女便是你和元弟。大师因那下面妖人道行甚浅,不比断臂逃走那一个已得鬼老心传,你一人足能应付。仅在元弟落地时,略提了一把,以免震伤内脏,故没有降落,谁知那小妖人竟学会了鬼老的五阴手,乘你抢救元弟之时,给了你一下。大师见他如此可恶,想用飞剑将他除去,再行解救你和元弟时,你已用梯云链,抱了元弟,飞了回来。大师见你虽为五阴手所伤,仍能使用法宝救人,知无妨碍。再一细看那厮,虽然妖气满身,恶迹还未大著;加以原来秉赋尚好,异日如能悔悟,并非没有自新之路;又吃你临飞起时,打了他一下火云梭,险些中了要害,已然受伤不轻,足可示做。便不愿再开杀戒,径自飞走。

“大师飞没有多远,便遇见陶道友前往峨眉领训,当下唤住,告知此事。陶道友原是奉了纪道友之命,前往峨眉凝碧崖大元洞,呈验那十二蕉叶仙剑。当时拜别大师,到了峨眉呈剑之后,并向朱真人陈说元弟飞剑已成;你虽然剑光稍弱,也已差不多,再练些日,便能运用纯熟。并说路遇伏昙大师,得知元弟为鬼老门下妖法所伤,被你救回山去等事。请示二人痊愈以后,是否要朱真人回去后,再行领命下山。朱真人闻言甚喜,说自己还有些时日耽搁,不但准元弟在一月之内自行下山,还因你剑法不如元弟,特降殊恩,准元弟从今以后便与你同在我们这里修炼。直到月终,再行同赴青城,与纪、陶二位辞别,一同下山积修外功。那时必有后命,用飞剑传书,转由纪道友告知元弟。

“陶道友领命出来,遇见魏道友来取还九天元阳尺,回转青螺峪。陶道友和他,以及还有一位也在凌真人门下名唤俞允中的,俱是旧交至好,许久没有相见,陶道友想借往我们这里传命之便,顺路绕道青螺峪去,探望俞道友叙阔。便邀道友先同往金鞭崖见了纪师兄,然后一同起身,打算到了万花山见你之后,再行转赴青螺峪,偏巧又和我们在云中相遇。紫玲姊姊因魏道友带的那柄九天元阳尺乃天府至宝,妙用无穷,再三相劝纪、陶二位同去岷山除怪寻宝。又恐你二人尚未痊愈,命我代传真人口谕,并带了两粒上次凝碧仙府群仙所炼的灵丹,舆你二人服用。你二人之事,我已尽知,如无甚别的话说,我还有事相托紫玲姊姊,此时赶去,或者他们也刚得手呢。”

南绮笑道:“话倒没有什么。我因不久下山,你何时回来呢?”舜华刚道得一声:“至多半月之后,这家不愁没人看的。”说罢,一道青光起处,已往谷口外飞去。

舜华刚走,那送信仙鹤也便飞回,口中衔了纪登的回信,大意与舜华所言相同,南绮拍手欢喜道:“单大姊说,还怕你不信,这总是你纪师兄亲笔写的吧。”元儿也是欢喜非常,连说:“哪有不信之理?”二人在阶下一同遥叩,谢了师恩。由此每日同在一处练习,加紧用功,静候到日奉命下山不提。

且说元儿和南绮在长春仙府努力练剑,闲来时便往后山顶上观星群出现,饮露餐花,戏泉斗果。加以情深患难,无嫌无猜,其乐真有胜于画眉,连日月全都忘却。只等到了时日,舜华回山,便即起行往青城去向纪登拜辞请命。

光阴易过,不觉过了一月,舜华仍是信音沓无。二人也不知到了日期,只是悬念而已。这日元儿与南绮练完了剑,觉出已能运用纯熟,随意所之,甚是心喜,并肩携手,正在山亭闲话。南绮忽然一眼望到谷口外光华乱闪,喊声:“有人!”便飞身出去。元儿跟着,飞往谷口外一看,正是陶钧,已为封谷烟云围着,一道剑光护住全身,似电驰星飞一般乱闪乱窜。元儿忙喊:“南绮,快快收法,陶师兄来了。”南绮连忙收了法术。陶钧也将剑光收去,与二人相见,元儿引见过了南绮,便即拉了陶钧的手一同入内。到了山亭落座,南绮便去搬了酒果出来,殷勤相劝。

陶钧笑对元儿道:“你还没成仙,就在这洞天福地享受清福。本门连师叔那一面算起,同门许多师兄弟,谁能比得上你?你真是第一个福人了。”元儿笑答道:“日前听舜华姊姊说,她在中途与师兄相遇,说师兄同一位姓魏的道友往青螺峪去访友,为秦紫玲师姊约往岷山除妖。今日到此,可是从青螺峪回转么?”

陶钧道:“你真是在做梦呢,今天都是几时了,我还刚从青螺峪回来?我自和秦师姊岷山除了毒蛇,秦、廉二位各得了一样宝物,便分了手。我和魏师兄径往青螺峪,见了凌师伯,交还九天元阳尺,只住了一日,便即回山。那害你的妖人已打听出来,正是你的表兄甄济和一个同党,因各已受重伤,也未再敢往青城窥伺。我和纪师兄在山中候了一月,你一直未归。今晨接到着师父从峨眉来的飞剑传书,着你与师弟妹即日下山。先回青城,读了恩师法渝,辞别纪师兄后,先往滇黔一带行道。师叔门下还有几位师弟,也在那里办一件事,见面自知。静等明年奉了师父法谕,那时方可回山,随了师父同赴妖人之约。纪师兄说你今日必归。我因你无音信,恐忘了日期,误了师父之命,特地赶来,催你回去,就便观光长春仙景。不料你果然还没准备起行,我如不来,岂不误却?”

元儿闻言,惶恐道:“我们因与舜华姊姊约定,等她归来,便是行期;这里昼夜常明,也不知日月,所以忘却。既有师命,我们就即刻回转青城吧。”甫绮笑道:“师父有命,自然应该就走,这家交给谁呢?大姊真气人,一出去,便不想回来。为今之计,只好我把谷口封锁,由它自去吧。”

言还未了,忽见一片彩云从谷口飞来,落下两个女子:一个正是舜华;一个穿着全身红衣,背插双剑,身容美秀,英姿飒爽,却不认得。舜华分别见礼。又给引见道:“这便是日前所说的那位廉红药姊姊。我昨日见已到了月终,正想赶回,紫玲姊姊偏邀我到青城山红菱瞪去,代餐霞大师办一件事。廉姊姊又要我绕道,伴往巫山神女峰去,取些应用东西,准备同我到此游玩。所以来迟了一步。”甫绮抢道:“大姊回来正好,我们已奉了朱真人之命,即日就要往青城山金鞭崖去拜别纪师兄,领命下山行道。陶师兄也是为此而来。如无甚事,我去后面取了应用法宝,就动身了。”舜华道:“我不久也要下山去寻紫玲姊姊,她已答应将我引进到玉清大师门下。邱氏夫妻事也办完,我已命他二人再隔半月来此,代我们看守门户。你们不可误了大事,只管先走吧。”南绮道:“这丫头回来,千万叫她把借我的那口剑给留下。”

说罢,匆匆飞回修道室内,将法宝藏入囊内,把其他应用之物也打了一个包裹,便飞回亭中。元儿听舜华说起归途曾往红菱蹬一行,猛想起方环、司明二人在彼。因舜华、红药俱和陶钧叙阔,不便插嘴询问;及至南绮取了宝物回转亭内,陶钧便催速行,始终也未得问。便和南绮随了陶钧,向舜华、红药作别,同驾剑光直往青城山飞去,这次飞行不比上次,元儿和南绮功力业已大进,凭凌大虚,迎着罡风前进,丝毫也不觉力乏寒冷,自是心喜非常。便是陶钩,见二人小小年纪,为时无多,居然练到这等地步,也是赞羡不置。

过有两三个时辰,落到金鞭崖上,纪登已含笑在观前相候,元儿忙和南绮上前叩拜。见礼之后,同入观中,纪登取出朱梅法谕,二人先遥遥叩祝了一番,然后起立恭聆训示。书上所说,前已表过。只元儿因离家日久,思念父母,此次下山,意欲先往环山堰去省亲二老。再往且退谷去拜见以前恩师铜冠叟、方母和方端、雷迅等人,然后起身入滇。间纪登可能允准。纪登道:“师父法偷,原命你五月夜前赶到云南省城,别的事可便宜行事。思亲归省,原是正理,只管先行前走,遇便我代你禀明师父便了。”元儿连声称谢。又由纪登给了数十粒灵丹,带在身旁,重与南绮向纪、陶二人辞别,出了观门,径往青城山麓环山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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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千鸾小童鞋带着神奇的体质降生在晋潜大陆啦。她没有遗传到父母强大的修炼基因,虽然有着完美的五灵根,奈何资质为零,简称——废材。她快乐、她潇洒、她善良、她是他黑暗人生的一抹亮光。爱上命定的敌人,是她的劫,亦是他的劫。她说:今生你不能爱上我,那我把来生也许给你,可好?他说:或许只有死在你的剑下,我才能够逃脱这宿命的纠缠。神女降世,她带着怎样的宿命来到这世间?又要经历怎样的劫难方能飞升上神?她与她,如何续写他们的前世今生?如何了却尘世的情缘?爱与不爱之间,不过是千年的弹指一挥。美丽的眼眸始终落在他的心上。终究,我还是爱你胜过了自己。本文乃是修仙爽文,剧情后面会有一点点小虐啦,不过大家放心,阙阙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值得期待的结局的,一定要看好神女千鸾的寻爱之路哦!
  • 好莱坞制作

    好莱坞制作

    新书《最佳娱乐时代》已发布,请大家多多支持!普通大众挚爱有加,影评人深恶痛绝——杜克便是这样的导演。他执导的卖座影片,拥有炫目的快速剪辑,永无止境的爆破和打斗,以及百分之二百的视听享受,总是无限制的刺激观众的肾上腺素。影评人不喜欢他,“杜克不关心你的灵魂!他就是一个虐待狂!疯狂的虐待你的眼睛和耳朵!”“我尽我所能的努力工作,我很高兴看到除了影评人之外观众都喜欢这部电影。那就让我们无视那些影评人吧。我拍电影就是为了让观众喜欢。”杜克如此说道。这是个给全世界男性注射了一剂雄性激素的导演,是被誉为在彗星撞击地球时出生的男人。有人爱他,有人恨他,却无人能忽视他。
  • 撒旦少东的前妻

    撒旦少东的前妻

    十年前他赐给她的痛,她早已埋进心间。本以为早已忘却的疼,在面对他时却又时时撕扯她的心。为何不能忘啊,忘了不是会更好吗?嫁他非她所愿,当知晓他就是那个他时,她默然。新婚之夜,他给她立了三条规矩,让她签下一份协议。不许出门,不许和别的男人来往,不许管他的事。七年之内如果她主动提出离婚,她将一分钱也得不到。她答应,因为,本来她就没有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心,不想与他有一丝的纠缠,这样是否就再也不会痛?却奈何,天不肯放过她,一场酒醉,他在她的肚子里留下了一粒种子。因为这粒种子,她不由自主的开始关注他的生活,他的所有,明知道他不会有心,却依然让他的样子再次入了她的心。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从不曾为她或是这个孩子打开过心。他的无心,渐渐冷下了她温热的心。从此,收了情,锁了爱,认真的做起了‘闲’妻良母。却不想她一再的忍让,换来的却是他的变本加厉。现在到好,他的女人居然敢找上门来向她示威,示威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动她的宝贝女儿。我靠,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挥手,毫无留恋的签了那份离婚协议,轻飘飘的带着女儿离开他的范围。什么?让她回去?她冷笑,当她是什么?让她走就走让她回去就回去?我听你在放……废气。他,是黑道上有名的撒旦,白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嗜血总裁。他冷酷,他无心,他无爱。女人在他心里就是贪婪与愚蠢的代名词。她嫁他,他娶她,只是一场戏。他不曾关注她的一点一滴,在他心里她可有可无。却不想,有朝一日这可笑的女人居然敢对他有要求了。那好,他会让她一无所有,看她还敢不敢对他有所要求。结果,她居然爽快的把离婚协议书给签了,而且动作干净利落得让他瞠目结舌。难道是他看错了她?当他回家面对着一室的冷清,突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心有点空,这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存在的家。纵使这样,也休想他会认错,他没有错,错的是她。再一次巧遇,却发现她变得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她有那么好的身手了?居然一脚就能把人踢飞。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吗?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面?什么?拒绝?反抗?不回来?我靠,你有种。竟敢不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你小女人厉害,还是我暗夜撒旦厉害。什么?她居然是她?这怎么可能?愤怒、暴躁、嗜血的情绪一瞬间冲出肺腑。天地间立刻风起云涌,只因撒旦要夺妻。本文很俗,如果看不惯请直接点右上角的红X关掉。不要看了再说一些无聊的话。视频地址1:视频地址2:?pstyle=1新文《婚后试爱》在结婚前一天,看到自己的未婚夫与别的女人在她亲手布置的婚房内抵死缠绵,她该怎么办?哭喊,愤怒,揍人,还是要死要活?这些她都做了,可换来的是什么?“你就是死,也别死在我面前。”面对未婚夫无情的怒吼,泪潸然落下。他说喜欢温柔可爱的女孩,所以她磨平自己的棱角,收起骄傲的自尊,只为,可以在他眼中有她影子,可现在她得到是什么?背叛,羞辱。“其实,只要你还像以前一样,我还是愿意娶你的。”听着他冰冷的话语,她压制住将要狂涌的泪水,挺直背脊没有丝毫犹豫的掉头、远走。她,从来不是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她有自己的天空要翱翔,没有时间在这里与一只乌鸦废话。望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他难得错愕的晃了眼。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心中某个地方好像空了,空落让他难以喘息。“一个男人而已,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吗?”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声音低哑的问着醉眼朦胧的女人,漆黑的双眼难掩心疼。“嫁给我吧,我许你整个世界。”男人用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坚定。“可是…我不爱你。”她怔怔望着他,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幽暗。“没关系,以后慢慢学。”“你愿意等吗?”“当然。”他侧眼望着她微微笑着,一伸手把她抱起大步跨入民政局。“喂,你不可以这样。”看着他一步步向她逼近,她瞠大双眼步步后退。“我们今天已经结婚了。”男人笑的如一直优雅的猎豹,垂涎着自己的猎物。“可、可是…。”“你说过婚后会试着学的,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如何?”说罢,不等她有所反应,双腿一跃扑了过去。推荐本人旧作:《老公太温柔》这是我第一次写的文,写的不好,勉强可以入眼,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我的圈子地址:http://m.pgsk.com/,用你们自己的会员账号就可以登陆进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