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马车停在了宁远侯府气派的大门前。
高高的石阶,鎏金飞兽的门楼,旁边蹲了两只威武的大石狮子。
原本是一副闲人莫近的威势,此刻却显得有些诡异。
平日里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看门小厮们却一个个的都猫了腰、微微的垂了头,就算是偶尔动上一动都是蹑手蹑脚的样子,仿佛怕自己发出门什么动静来惹了大麻烦一般。
而且,原本肃静、不准闲杂人等靠近的宁远侯府正门,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群看热闹的人们,一个个都探头探脑的向着府里张望着。那些门口守卫们的护院、家丁们竟然也没有向往常那样挺直了脊背乜斜人家,粗声粗气的赶人了。
以至于堂堂宁远侯府正门前竟然聚集了不少路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等待着,似乎是一直兴旺的宁远侯府摊上了什么大事一般。
李婆子首先下了马车,看到了侯府门前的这副景象,她不惊反喜。她知道这是夫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提前把势造了起来。
如此情境之下,只要那个满脸晦气的阮青鸾一露面,不用她们在多说什么,那些好事者自己都会联想许多呢。
京都的人们吃的饱、穿得暖,他们最喜欢豪门世家的那点子八卦。不出半天的时间宁远侯府门口发生的时候就会涨了翅膀一样的传遍整个京都呢。
阮青鸾这一次死定了!
李婆子嘴边噙着一抹残忍的冷笑,挥手打发了凑过来的那些内府软轿,扭身冲着还在车上的阮青鸾大声招呼道,“二小姐,咱们到家了,您该下车了。”
一边大声的说着,李婆子的目光带着隐隐的兴奋扫过了宁远侯府前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心头暗自得意不已。
宁远侯府的夫人可不是任由揉搓的阿猫阿狗,宫里的贵人又如何?只要她略施小计,顷刻间就会让阮青鸾那个丫头身败名裂!到时候就算是宫里想抬举她,怕是也不得不改变主意了。
一个被毁了名节的大小姐,任你长得再倾国倾城,也是废子一颗,只有任由着夫人拿捏的份了!
就在李婆子正在做着美梦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吸气之声。
李婆子对这种动静并不算陌生,每当她陪着宁远侯府的嫡出三小姐阮云俏出门上香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听到这样的动静,这是那些凡夫俗子们对于阮云俏美貌的惊叹。
李婆子微微的一皱眉,按照夫人的安排,三小姐是不会这个时候到前院来的啊。宁远侯府的二小姐行为不端,三小姐是应该痛心疾首的哭倒在自己的闺房里,然后哭着求侯爷、老夫人再给这个‘可怜’的二姐姐一个机会,让她继续留在家庙的庵堂里的啊?
难道是计划有变?夫人来不及通知她了?
李婆子困惑的向着大门内望去,看到的却是阮家仆役们一个个惊叹的表情,而且是对着门外的,就好像他们的大门外来了什么绝世的美女一般。
李婆子心头一动,心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迅速的转过了身去,李婆子顿时被自己眼前的一切惊得长大了嘴巴,顿时也就明白了之前的那些惊艳吸气声是怎么回事了。
明眸善睐,笑容清雅又从容。
她的眼前是一张比宁远侯府三小姐阮云俏更加倾国倾城的脸,是她和夫人辛辛苦苦的藏了十几年的明艳动人脸。而且,这张脸上没有她刚刚还看到的死气沉沉的麻木、绝望和万念俱灰。
这么一张倾尽天下苍生的脸,偏偏还带着那样的笑容,怎么会不引起大家的轰动呢?
李婆子叫苦不迭,心头更加的困惑不已。
她可是亲眼看到草草梳洗、一脸晦气的阮青鸾上的马车,一路上马车都没有停过,怎么马车里出来的阮青鸾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容光焕发了呢?一点也没有了刚刚被人夺取贞节的羞愧和难堪?
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李婆子脑中飞快的想起了一直没有消息的内应花翎以及疯疯癫癫的跑出气的丫头九曲,她狠狠的跺了跺脚。
顾不得再去细想阮青鸾如何变得如此美丽倾城和端庄大方,李婆子哦抬腿就想往内宅跑。
情况有变,她必须赶紧去通秉夫人和三小姐去,不能让事情出了大的纰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在拢翠庵的时候阮青鸾如此任由着张婆子摆布,忍到了马车上菜匆匆梳洗,她为的就是稳住李婆子,稳住她别给严氏漏了风声。
眼瞅着事情就要成功了,她怎么会由着这个婆子从眼前跑掉呢?她们主仆可是早就卯足了劲了呢。
“李大奶奶您去栊翠庵接了二小姐回府,一路上辛苦了。”绿珠恭顺着说着,和赤丹一起一左一右的围了过来,一边一个搀扶起了李婆子的胳膊,殷勤的说道,“李大奶奶,咱们扶着您老进去吧。”
李婆子心头一凉。
可是,偏偏是她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方才的时候,她以为一切顺利,为了让围观的人们更加清楚的看清阮二小姐凄惨的模样,她是果断的把内院的软轿给打发走了的,而外院的这些人根本进不了内院的垂花拱门。
她想找个人给夫人和三小姐送信,根本就找不到人。
心头着急,双臂更加的用力,李婆子就想挣脱了绿珠和赤丹的搀扶,嘴里大声的呵斥道,“没有规矩的下贱坯子,你们不服侍着你们的主子进府,在我身边磨蹭什么啊?”
绿珠和赤丹是早有准备,岂容李婆子轻易挣脱。
两人合力死死的架住了李婆子的胳膊,嘴里却些惶恐的说着,“李大奶奶您息怒。咱们家大而小姐说了,李大奶奶是夫人身边的大忙人,还专程去家庙里接而小姐回来,二小姐很感激您,所以吩咐了奴婢们好好的伺候您的,您坐了一路的马车,腿累酸了吧,奴婢们帮您捶捶吧。”
一边说着话,赤丹作势就要蹲下身子,似乎是要给李婆子捶腿。
李婆子被绿珠和赤丹两个丫头缠住,眼睁睁的看着阮青鸾端庄的进了宁远侯府阮家的大门,转过影壁之后,快步的奔向了内宅。
李婆子心头大急,扫了一眼蹲在她面前的赤丹,抬脚就狠狠的踹了过去,嘴里还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奴才作死啊,还不赶紧给我让开!?耽搁了我的大事,仔细你们两个身上的皮!”
绿珠她们等的就是李婆子发怒动手,只要她一动手,她们就有了更加的发挥余地,拖住她给二小姐争取时间就更容易了。
赤丹灵巧的一个闪身,让李婆子的脚贴着她的身侧踹了过去,她的人却顺势一扑,扑到了李婆子的身前,双手结结实实的保住了李婆子的双腿。
“李大奶奶您息怒,李大奶奶您息怒啊,奴婢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了,请李大奶奶教导啊,……”
绿珠和赤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手上却抱的更紧了,无论李婆子怎么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两个丫头的辖制。
就在李婆子被绿珠和赤丹缠住的时候,阮青鸾已经快步的穿过了前院,在侯府那些仆役的惊艳的眼神中,从容的拐进了内宅的垂花拱门,熟门熟路的直奔后宅的内书房。
内书房是今天这一场戏的关键。
严氏虽然费心的安排了这么多,可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她会请了宁远侯爷阮仲泽出面唱‘白脸’。她作为继母,只会是扮演那个同情二小姐的角色,只是在合适的时候添油加醋一番,哄的耳根子软的阮仲泽自己下令处置了他的嫡女。
至于,那个蛇蝎心肠、柔善外表的阮云俏更是不会放过这个表演的好机会,在众人的眼里,阮云俏一直是最善良的,会为了玷污了门楣的二姐哭泣、求情的呢。
上一世的时候那一对母女就是这么骗过了阮仲泽,也骗过了失魂落魄的阮青鸾,让她浑浑噩噩的成为她们的棋子的。
想起了上一世的种种,阮青鸾的心口胀得生疼,整个人几乎都要炸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阮青鸾抬腿转过了那处玲珑别致的假山。
一切都不出阮青鸾的意料。
远远的,就看到那个蛇蝎阮云俏在内书房的门口垂泪呢。
在一众丫头婆子的见证下,阮云俏一边伤心的用精致的帕子揩着眼角,一边装作心痛的喊着,“姐姐,我的好姐姐啊,我可怜的二姐姐啊,……”
见识了阮云俏疯狂、残忍的蛇蝎真面目之后,在看她如今的惺惺作态,阮青鸾很想吐她一脸!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啊,她这个‘二姐姐’就成全了她这一回。
阮云俏一直是很会演戏的,在大家眼中她不但是美丽的,还是善良的,是大度的,是对姐姐和妹妹们都很上心的,是没有任何缺点的京都第一世家小姐,是完美无缺的。
已经熟知了阮云俏的把戏,阮青鸾算准了惯会惺惺作态的蛇蝎女子会当众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会在这里猫哭耗子的等她‘落魄归来’。
不作死就不会死。
阮云俏还是那个阮云俏,阮青鸾已经不再是那个阮青鸾。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