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暗昏黄。秋风瑟瑟话不尽事态之悲凉。时已入子时,繁华热闹、火树银花的皇城也渐渐沉寂下来,遁入休眠。
然,御书房灯影憧憧,孤影独彷徨。
“启禀皇上,三千左护军找遍了皇城各郊区均没有发现皇后娘娘的下落。属下也带领一队右护军将皇城各条大街小巷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娘娘的踪影。”卫崖诚惶诚恐又焦急万分的跪在龙宇翔面前,他怕皇上雷霆大发也担心皇后苏小夜的安危。
“没有找到?”龙宇翔语气阴沉,寒澈的眸子一顺不顺的盯着匍匐在地的卫崖,他恍然失神良久,陡然跌坐在御座上,神情怅然。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夜儿,你对我太、狠、心!”龙宇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的精元,虚软的瘫坐,神情凄哀悲痛。他知道,现在找不回来怕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三日断肠’最狠毒之处便在于它竟然不给人留下尸骨,那么大的一个人便会凭空消失、踪影无寻。
“皇上节哀顺变。娘娘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皇上如此伤神,皇上龙体珍贵,万要保重。”卫崖看着这样的龙宇翔蓦地有一种悲凉感由心而生。
“将御林军全数调回来吧,不用找了,找不到了……找不到了……”龙宇翔眼神涣散,神情颓败至极,对卫崖无力的挥挥手,“下去吧,朕累了,朕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卫崖不敢多耽搁,知道此时皇上心里一定悲痛万分,说什么劝什么他也不会听,倒不如留给他一个人一点空间和时间去接受这个现实。于是,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在跨出门框的那一瞬,卫崖不经意的转头,却看见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冰冷无情的帝王剑眉深深颦起,薄如剑锋的嘴唇紧紧抿着,大滴的泪珠自他紧闭的双目中无声滑落。
卫崖心中被狠狠的撕痛了,那个坚如磐石的景辉帝君在众臣叛乱、血染皇殿的时候都不曾皱过一下眉,他又何时这般脆弱过,何时这般泪流满面……
苏小夜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凤仪宫一干宫人此时急得焦头烂额,在宫中转悠来转悠去,时不时的翘首向宫门口盼望,企盼那个潇狂清贵的身影会蓦然出现在视线中。
“皇上?”远远地,青儿瞧见龙宇翔拖着沉重的步子出现在宫门口。
一干宫人一拥而上,慌忙拜见,忙不迭的便询问:“皇上,可有娘娘的下落?”
龙宇翔面无表情,一双寒澈的瞳眸血丝涔涔,夜幕下,那双如千年寒潭的眸子此时更加黯淡幽深,深不见底,像是一个能力强大的漩涡,随时都有可能将一切吞噬。
龙宇翔根本无视跪了一地的宫人,他始终一言不发,径直一步一步缓缓地、沉稳有力的向皇后寝室走去。
他走得仿佛很用力、很用心,犹如每一步都倾注了他全身的精力。秋风卷起他明黄的龙袍,翩然翻飞,丝丝青发凌空飞舞,留给宫人们一个落寞,凄绝的背影。
宫人们面面相觑,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呆呆的跪在院中,只觉得一颗心在不断地下沉、不断地坠落,像是要沉掉了一般,坠得内脏生疼,不禁蜷缩起身子,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才感觉舒服那么一点。
龙宇翔走到寝室门口,缓缓地抬手推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映在屋内的自己的影子被昏暗的月光拉的很长、很细。
他一步一步走到烛台前,擦亮火折子点燃一盏燃烧了多半的红烛。房间内顿时充满了光亮,昏黄的,带点落寞的烛光,让屋内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压抑。
龙宇翔静静地站在房间中,缓缓环视着屋内的每一件物品。桌椅,凤榻,妆台,书桌,书架,壁画,帘幔,屏风……物是人非,望之徒添悲哀。
龙宇翔不易察觉的轻吁一口气,转身窗前的软榻上坐下。目光落在旁边的矮几上,上面还放着一盏白壶四只白瓷玉杯。
龙宇翔伸出手,取出一只反扣的茶盏,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拈起沁凉的白瓷茶盏,冰凉的感触让他不禁想起那双常年冰冷的纤细有力的玉手。
龙宇翔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晃了晃手中的液体,竟然是菊花茶。花茶?龙宇翔神情顿时一晃,脑海中浮现那个清贵英俊的月白少年,“月华公子……”龙宇翔失声喃喃,蓦地一惊,回过神来自嘲一笑,怎会又突然想起他?
仰头咽下一口茶水,冰凉的感觉,带着苦涩。这壶茶应该还是苏小夜中毒前泡制的,据今日至少也该有两天了,茶味早就散去了,这壶中仅剩的无非只是一些变了质的茶水,入口苦涩难咽还带有一丝怪味儿。
龙宇翔微微颦了颦眉,抬眼不经意瞥见案上的一架古琴,二十七弦琴。他定定的盯着那把古琴,神情开始恍惚。脑海中渐渐浮现往日与苏小夜一起品茶弹琴的情景。
那时候,他慵懒自得的斜靠在软榻上,手拈茶盏,惬意的品味盏中冉冉升腾着暖气的蜜茶。而苏小夜正坐在对面凝神抚琴。她弹琴的样子极为俊俏和优雅,眼眸清泠如水,眉目如画,神态闲淡清贵,如月华般高洁、如幽兰般静谧。
二人很少言语交流,只是静静地沉浸在美妙空灵的乐声中,常常如此,一晃就是一整个下午,直至窗户透过血色的夕阳,直至屋内的景物都模糊了轮廓。
那时候,龙宇翔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内心如一湖春水般清明隽透。仅仅是不言不语的默默凝视着那个清贵高雅的倩丽身影,他便能将世间所有的烦恼全部忘却,取而代之的是直抵灵魂深处的恬淡舒畅。
“夜儿……”情到浓时,龙宇翔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去抚摸静坐在对面凝神抚琴的苏小夜。可是迷蒙微醺的眼神蓦地一惊,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僵在了半空。
对面哪有那个清贵无暇的身影,那架古琴前的长凳上空无一人……
龙宇翔赶紧收敛一下情绪,微仰起头,深深地闭上眼睛,同时也阻断了即将滑落的泪珠。
他不自觉地攥紧手中沁凉的茶盏,仿佛是抓紧了那双冰凉的纤手,此生此世要给她温暖绝不放开!
夜儿……为什么等到你走了之后我才认清自己的心?为什么等到你我阴阳两隔、生死无话的时候我才发觉,其实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给你听,一辈子都说不完、说不倦、说不厌……
夜儿,你真的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去了吗?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也不管不顾了吗?我知道夜儿你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也知道你不拘小节,狂放自若。你的冰冷、你的淡漠和狠决其实都是为了掩饰你内心的清雅、淡泊和大爱大善。
夜儿,这些我都知道的……
夜儿,其实我一早就看透你了,否则我不会将牵控宇拓命运的军队完全放心交给你,置后宫所有事都不管不问;也不会在狩猎场中看到你深得军心、意气飞扬、其气势压倒我这个正牌帝君之时感到由衷的欣慰和高兴,更不会在朝堂之上宁愿激起叛党弑君也不惜许你特权。
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那人是你,是你呀……是你苏小夜呀……
夜儿,我这番良苦用心你该明白的吧,我不说,你应该明白的吧……
我现在才深刻的意识到,那种与你安静相处在一起的感觉是什么——那是爱,是灵魂深处的爱恋,是食髓知味、刻骨铭心的爱!
可为什么,等到我彻彻底底的想要用一辈子、用我的全部来爱你的时候,你却不在了?
为什么……
龙宇翔只觉得心中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疼痛的心脏都抽缩成一团了。他用手紧紧地抵住心口,弯低上身,艰难的喘着气,每一个呼吸吐纳都好似能将心脏扯裂撕碎一般,他疼的额汗直流。
“皇上……”青儿小心翼翼的凑到龙宇翔面前,探身试问。
待看清龙宇翔苍白的脸色,以及无限哀痛、黯淡无神的眼眸时,她小小的心脏竟然剧烈的颤了一下。
究竟是怎样的爱才能造就这样的痛?究竟是怎样的生死别离才能让一个坚不可摧的铁血帝王这般生不如死?
青儿说不清道不明,她根本就不知道,也难以知道。
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哽噎在喉间再难向前滑动一星一点。她只能站在龙宇翔面前,微张着嘴巴,盯着龙宇翔痛苦异常的神情呆呆发愣。恍惚间有股股热流滑落脸颊,抬手去拭擦才恍然惊觉早已经泪流满面。
院内。
“好公公,皇上可是在殿里?”暗影犹如鬼魅一般蓦然出现在好利来身旁,倒吓了他一大跳。
“是,皇上就在皇后娘娘的寝室中。”好利来点头应道。
暗影略一颔首,径直进了门。
“主上,属下查出新情况。”暗影进门抬眼一扫龙宇翔,神情一顿,转瞬正色禀告。
“说。”龙宇翔神色一顿,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冷冷的俯视着跪地的暗影,此时他依然是那个冰冷高傲、威严冷酷的君王。
“属下在灵犀宫废园中的枯井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可是这具尸体已经快要腐化殆尽了,属下确认不出究竟是何身份。”
“灵、犀、宫。”龙宇翔一字一顿,一股寒气袭向青儿,让她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尸体现在何处?”
“在刑部停尸阁存放着,仵作已经验过了,尸体有毒,尸首腐化就是毒药所致。但是究竟是不是中毒而亡此时已经断不出来了,因为,尸体几乎已化成脓水,就连衣服也已经腐蚀的破烂不堪,快要认不出来了。”暗影干脆果决的回道。
“中的什么毒?”龙宇翔凝眉问道。
“三日断魂。”
“什么?”龙宇翔与青儿一起惊呼。
“‘三日断魂’怎么会出现在灵犀宫中?莫非然妃娘娘就是杀害皇后娘娘的凶手?”青儿大惊失色,顺理成章的推算出结论。
“那……那具尸体该不会就是皇后娘娘吧?”青儿一惊,惊惶的脸上就有泪珠子滚下来,“娘娘,我要去见娘娘!暗卫大哥,你快带我去刑部,我要见皇后娘娘!”青儿疯了一般,扑到暗影身前,拉扯着他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暗影为难的望向龙宇翔,龙宇翔此时眼神复杂说不清究竟是喜还是悲。找到了?死了?
“速速前往刑部!”龙宇翔不敢耽搁,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夜儿还活着,一定还活着,那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深更半夜。
刑部因龙宇翔亲自驾临而略显紧张忙碌。
“微臣拜见皇上。”刑部侍郎王大人正在那句含有剧毒的尸首前与众人商议处理对策,听见皇上驾到,慌忙跪拜行礼。
“免礼。”龙宇翔风风火火的冲进停尸阁,来不及正眼瞧一下跪地的众人,风一般旋到了所剩无几的尸首旁。
他一双晶亮的寒眸定定凝睇着放在案上的尸首。与其说是尸首,倒不如说是一滩脓水和变形软化的几根骨头以及几条污秽失色、破烂如泥的衣片。
夜儿,是你吗?
龙宇翔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呆愣的微张着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他的内心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汹涌澎湃。
如果这真是苏小夜,要让他怎样去接受这个现实?那个清贵无暇,风华绝代的女子,就落得这样一幅下场吗?尸骨全无?肮脏不堪!
“娘娘!娘娘……”青儿一眼望见这具令人作呕的尸首,挣扎着就要冲上前扑过去,幸好被暗影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放开我,我要娘娘!让我过去!不能将娘娘一个人扔在那里,娘娘会寂寞的,我要带娘娘回宫!让我过去!”青儿声泪俱下,硬是要拼命挣脱暗影的钳制。
“闭嘴!”龙宇翔怒喝,这一声像是要将长久压抑在心中的那口闷气发泄出来,震得众人心中一惊,青儿顿时傻眼了,再也不敢大声哭闹叫唤了,只是望着那具尸骨,眼泪簌簌往下落。
龙宇翔深深吁了一口气,握了握衣袖下的拳头,步若千钧的向那具尸首迈去。他站在尸架旁,嘴唇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你们能确认这是皇后吗?”
众人倒吸一口气,仵作颤颤巍巍的上前道:“回皇上,尸首已经变成这样,小的确实难以辨出身份。究竟是不是皇后娘娘,小的,小的不敢妄下结论。”
“主上,属下以为这具尸首应该不是皇后娘娘。”暗影皱着眉瞥了瞥那滩脓水,“皇后娘娘挟持西门圣主出宫了,怎么可能又潜回来呢。就算是皇后娘娘折了回来,神志不清,但凭娘娘的本领,又怎么会失足落入灵犀宫的枯井中?娘娘回来了,为何不见西门圣主的影子,圣主究竟又去了哪里呢?按理说,如果娘娘没有将圣主杀了,那么圣主是断然不会将娘娘丢下不管的。他们必定会在一起。怎么枯井中只有一具尸首?”
“对。”王大人附和,转而望着龙宇翔:“皇上,影护卫分析的有理。微臣也觉得有些蹊跷。这具尸首十之八九不是皇后娘娘。”
“不是夜儿,宫中又会是谁也中了‘三日断魂’,而且中毒时间与夜儿相差无几?”龙宇翔拧着眉,心中也不承认这尸首就是苏小夜。
“皇上你看,这是在这具尸首中搜到的东西,不知能不能以此确定尸首身份。”王大人用一块白布包裹着一块玉坠和一对耳环递到龙宇翔面前。那玉坠是上等的白玉雕刻而成,做工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像一滴露珠,格外美观。
“这玉坠……是朕赏赐给夜儿的。”龙宇翔一看便认得出,这是苏小夜刚进宫时,龙宇翔为了走走形式,赏赐的礼物。因为,这块玉在宇拓极为罕见,是临边小国进贡的贡品。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难道这具尸首就是皇后娘娘?
“不对!”青儿一把夺过王大人手中的玉坠仔细的看了看,“这块玉坠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可是娘娘从来没有佩戴过。娘娘一直将它放在首饰盒中,前不久失窃了。”
青儿与苏小夜最为贴近,每日伺候她的饮食起居,自然对苏小夜身上的饰品一清二楚。
“这么说,这具尸首还是个偷盗皇后娘娘首饰的盗贼?”王大人指着那句尸首说道。“凤仪宫戒备森严,怎么会出现盗贼呢?”
“外贼进不去,可不代表没有家贼!我现在知道盗取皇后娘娘玉坠的是什么人了!”青儿瞪着那双碧绿的耳环忿忿说道。
“是何人?”
“你们看。”青儿晃了晃脑袋,将自己的耳环晾给众人看。
那是与王大人手中那对耳环一模一样的耳环,碧绿的,翡翠的。
众人愕然。
“这两对耳环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一对赏给了我,另一对赏给了秀儿!这个盗贼就是秀儿,这具尸首也该是秀儿。怪不得,皇后娘娘中毒之后秀儿就失踪了,没想到,竟然是秀儿暗中对皇后娘娘下毒,害了娘娘!”青儿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架上那具尸首燃烧殆尽。
“秀儿一个小宫女怎么会有‘三日断魂’这样的剧毒呢?秀儿对皇后娘娘下毒,她自己又怎么会中毒身亡呢?”王大人道。
“杀人灭口。”暗影接过话,“但凭秀儿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她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策划谋害皇后。其后必有主谋。然而,当秀儿得手之后,主谋又怕秀儿泄露她的身份,便将秀儿杀了灭口。”
“如此推算过来,那这个主谋就该是——然妃娘娘?……”王大人话一出口便一惊。妃子谋害皇后的戏码在历朝历代中是屡屡上演,这个悲剧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哇。
“尸首在灵犀宫找到,就算不是然妃,她也脱不了干系。”龙宇翔阴阴的说着,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犹如地狱修罗,饮血啖肉般妖异。
“将然妃逮捕起来,拘押刑部听候发落。”冷血无情,堪比千年寒冰。
卯时。
灵犀宫正沉浸在甜美的梦香中,丝毫没有察觉一场大祸已经降临在自己头上。
“砰砰砰!”灵犀宫的大门被砸的巨响。
“谁呀?天还未亮是谁竟然敢惊扰然妃娘娘清梦,你们不想活了?”一道骄横怨恨的声音自院内响起,值班的小宫女揉着朦胧的睡眼,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不情不愿的前去开门。
“啊!”打开大门完全惊呆了,皇上面色阴鸷的冷冷站在门外,刑部侍郎王大人在其旁边,其身后庄严肃穆的立着十来个侍卫,面容素整,气氛诡异。
“皇,皇上?”小宫女此时惊得睡意全无,脸色煞白,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啊。敢对皇上如此说话,那可是要杀头的!
“然妃娘娘好大的气势呀,朕来打扰她美梦,也是不想活了吗?”龙宇翔阴阴的笑着,此话听在小宫女耳朵里无异于是一道催命符。
“不不不……皇上,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是您驾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哼。”龙宇翔冷冷一哼,径直进了宫门,在院子里站定,望着张嫣然的寝室,如寒星般的眼眸在黑夜中泛着亮光。
“将然妃抓起来。”不带有一丝情感的命令,让众人从脚心凉到头顶。
“是。”
侍卫们冲进寝室,将酣睡的张嫣然拎了起来。
“啊,你们在干什么?大胆!竟然敢对本宫如此无礼!来人!快来人呐!放开我!”张嫣然迷迷蒙蒙中感觉被人拎了起来。睁开微醺的眼眸,定睛一看,顿时惊了。
“然妃娘娘得罪了。这是皇上的指令,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为首的侍卫语气冰冷的说道。边说着边讲张嫣然拎出了被窝。
“放开我!快放开本宫,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了本宫。你们不想要命了吗?敢这么对待本宫,小心本宫要了你们的脑袋!”张嫣然发丝凌乱,时值深秋,黎明的天气很凉,张嫣然只穿了一件中衣。一左一右被侍卫架着出了门,她身体悬在半空中,双手紧紧地扒住门框,死活都不肯放开。
侍卫们使劲的掰开张嫣然的手指,她纤细的手指被搓得通红,门框上的小木刺扎进皮肉,血丝在隐隐的渗出。
“皇上,然妃娘娘已经带到。”侍卫首领走到龙宇翔面前说道。
张嫣然惊慌中一看龙宇翔自此,神色一顿,慌忙拼命的挣脱左右侍卫,一下子扑到龙宇翔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质问:“皇上,皇上您为何要让他们来抓我?臣妾犯了什么罪,您要这么对我?”
张嫣然当真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睁开眼便看见自己被侍卫们毫不客气的拎着出去。
“犯了什么罪,你自己不清楚吗?”龙宇翔冷冷的睨着狼狈不堪的张嫣然,幽幽说道。
“臣妾真的不知道。臣妾没有罪。皇上,皇上您一定是弄错了,您这是干什么呀?三更半夜的皇上怎么派人来抓我呢?”张嫣然真的急了。惊惶的扫视了一圈神色怪异的侍卫们。
这漆黑的天,他们打着灯笼带刀佩剑、恶势凶凶的前来,连个原因都不说,直接抓人。任谁心中都会忐忑不安,惊慌失措。
“你还敢狡辩?张嫣然啊,你好歹毒的心啊,皇后被你害死了,你还想抵赖?”龙宇翔眼眸中寒光四溢,冷冷的直视着矮自己一头的张嫣然。
“没有!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毒害皇后!皇后娘娘中毒之事与臣妾一点关系都没有啊!皇上,您不能冤枉了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张嫣然大惊失色,连连摇头,慌忙抓着龙宇翔的衣襟,苦苦哀求,眼泪吧唧吧唧的往下掉。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灵犀宫废园中那口枯井你该清楚吧?”龙宇翔危险地眯起眼睛,以手托起张嫣然的下颌,冷冷的对视她。
“呃,是,那口枯井臣妾是知道。怎么了,皇上问这个干什么?”张嫣然花容失色,满脸的泪痕。她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样的惊吓,此时早就六神无主,龙宇翔问什么她就只能像个玩偶一般,惊恐的回答什么。
“承认了就好。带走!”龙宇翔懒得跟她耗费时间。既然证据确凿,他就绝不会对她手软。
这个女人一直都骄纵蛮横,在后宫中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她平日里干的那些小把戏,别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以为,她的那些雕虫小技无足轻重,不值得他去费心过问。可是,这一次,她竟然敢做出这等凶狠毒辣的事情,平日里嫉恨苏小夜也就罢了,而这次竟然敢毒害她,这样蛇蝎的女人,他龙宇翔留着何用?何况,她毒害的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这个罪责是绝不可避免的!
“不!皇上!臣妾有话要说!皇上您不能抓我!臣妾是冤枉的!”张嫣然挣扎着,死死地拉住龙宇翔的衣袖,哭的像个泪人儿。
“朕哪里冤枉你了?刑部的人在你宫中搜出凤仪宫侍女秀儿的尸首,还有皇后所中的毒药‘三日断魂’。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龙宇翔冷冷说道,嘴角噙着邪狞的微笑。
“皇上!不可能!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皇上你不要被她们蒙住了双眼,臣妾是清白的,臣妾冤枉啊!”张嫣然大哭小叫,灵犀宫所有宫人惊恐万分的跪在院子中,自己的主子睡了一觉后便变成了谋害皇后的凶手,这件事情确实令他们震惊、惶恐!
“你是被陷害的可有证据?”龙宇翔挑眉问道。
“臣妾……臣妾……”张嫣然快要被逼疯了,眼睛瞪得圆大,面对咄咄逼人、气息冰冷的龙宇翔,她心里在颤抖,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没有是不是?一切证据都是指向你利用秀儿对皇后下毒,然后又杀了秀儿灭口这个事实。张嫣然,你以为朕平日里对你恩宠有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朕真的是喜欢你,看上你这张脸蛋、你这副身子了吗?”龙宇翔有力的手指捏着张嫣然尖俏的下巴,力道之大仿佛下一刻便能将她的下颌捏碎了,疼的张嫣然龇牙咧嘴,秀眉深凝。
“皇上,臣妾虽然不清楚那些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我灵犀宫中。可是臣妾对天起誓,臣妾真的没有毒害皇后娘娘啊!皇上,你要明察啊!皇上,臣妾虽然也嫉妒皇后娘娘比臣妾长得漂亮,也曾嫉妒苏小夜位居后宫之主,可是嫉妒归嫉妒,臣妾真的没有想要她死啊!皇上,一定是有人嫉妒臣妾受宠,所以才想出这个歹毒的伎俩嫁祸给臣妾,皇上,臣妾真的没有,你要相信臣妾!”张嫣然哭得梨花带雨,死去活来,死死地抓住龙宇翔的衣服不放,整个人都要贴到龙宇翔的身上了。
“朕后宫佳丽三千,她们取悦朕的手段和方式比你要高明百倍不止。可是朕为什么单单宠幸与你?难道你这个草包脑袋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你除了长得还有一点姿色外,说说你还有什么好?刁钻蛮横,骄纵无理,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最可悲的是,你胸大无脑,蠢得要命!除了会玩些小伎俩、小聪明之外,你还有什么用处?嗯?朕的皇后比你要美上千倍百倍,皇后的才能你及不上万万分之一,你有什么资格跟皇后争宠,你有什么资格嫉恨夜儿?说!你说!你还朕的夜儿来!还朕的夜儿!你这个杀害夜儿的凶手,朕若是不即刻处死你,朕就对不起夜儿!”龙宇翔厌恶的推开张嫣然,越说越气,越说越疯狂,越来越失去了理智。
龙宇翔钳制住张嫣然下颌的手掌滑落道张嫣然脖颈上,死死地掐住她细弱的脖子,眼眸中杀意渐渐聚敛,腥红,恐怖。每想到那个清贵的身影,心口便似有一把尖刀在绞刺,有力的手掌渐渐收紧,手背青筋暴露。
张嫣然此时双手无力的掰着龙宇翔强劲的手掌,眼珠突出,脸色爆红微微有些青紫。仿佛下一刻,她便会一口气提不上来,气绝身亡。
“皇上……您快放开然妃娘娘。皇上您若是就这么掐死了她,左相大人那不好交代呀!”刑部侍郎王大人在一旁看着龙宇翔失控的举动,急得直跺脚。
后宫妃子若是犯了罪一律都是按照刑部的流程量罪施刑。就算是犯了死罪,该当斩,那也不能不经过呈堂审判便被皇上直接掐死的呀。毕竟后宫娘娘身份不同,其身后几乎都有一定的势力。皇上总该给她们娘家人一个公正的交代。
龙宇翔闻言一顿,被杀意蒙住的眼眸顿时清明许多,渐渐松开了手。
张嫣然随即像断了线的风筝,软绵绵的瘫软在地上,双手捂着被龙宇翔勒得青青紫紫的脖子,大口大口的汲取空气。好一阵子,青紫的脸色才渐渐转变过来。显然,她已经在鬼门关外游走了一圈了。
“皇上……”张嫣然抬眸虚弱的凝望着龙宇翔,那眼神是绝望,是凄惨,是怨恨还有一点点复杂的温情。
不是龙宇翔想要掐死她让她心痛欲绝,而是他那字字句句狠决无情的话,犹如一把把利刃,将她的心穿刺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原来……皇上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原来我在皇上心里竟然是这么一个人。原来皇上一直都在利用我,而我却像个傻瓜一样还自以为甜蜜,宁愿沉浸其中。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个骗局。我只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现在我没有任何价值了,皇上就要将我丢弃甚至是处死,不惜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插在我身上。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龙宇翔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我张嫣然真是早就该死了,否则也不用被你当成猴耍!哈哈哈……啊哈哈哈……想抓我,那就来吧!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啊哈哈哈……”张嫣然说着说着,神智渐渐混乱起来,又哭又笑,颤颤微微的站起身子,伸手指着龙宇翔的眉心,森森的笑着。蓦地,眼眸一转,随即又哇哇的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龙宇翔,哭得像个孩子。
“皇上,这……”王大人惊异的望着张嫣然异常的举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算了,找个太医过来给她瞧瞧。若是她就此疯了,就将她囚禁在灵犀宫吧。从此,灵犀宫改为冷宫。若是装得,就以欺君之罪,就地格杀!”龙宇翔忿忿的、厌恶的一把将粘在自己身上的张嫣然推到地上,冷哼一声,拍了拍衣襟,拂袖离去。
王大人呆愣愣的望了望龙宇翔毅然决绝的背影又望了望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像个白痴一样,追赶着被风吹得东奔西走的落叶的张嫣然。王大人无奈的摇着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挥手对侍卫们招手:“撤!”
待来人全都走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地平线,温暖的阳光挥洒在一片败落的灵犀宫。
宫院中,一干宫人呆呆的跪在地上,眼神复杂的盯着追着落叶满院跑、开心的像个三岁孩子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洁白的中衣早就沾染上厚重的露水,此时在地上滚爬着粘上灰土泥泞污秽不堪。披散着粘着枯叶的凌乱发丝遮住了一张泪痕未干的脸,脸色苍白,只是,那双眼睛却格外引人注目。因为,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天真无邪,像极了刚出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