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
“皇上驾到!”尖细的嗓音响彻毓秀宫楼宇。
殿内韩昭仪一惊,可毕竟是心智过人,转瞬便恢复如常。连忙起身迎出殿门。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韩昭仪娇笑盈盈,莲步微动,娇媚姿态行到龙宇翔面前拜下。
“平身。”龙宇翔收拾起内心翻江倒海的恼怒,握了握拳头压制住想要一掌劈了她的冲动。面无表情的淡淡应了声。
“皇上今日怎么想起来到臣妾这里坐坐了。皇上快请进。小金,给皇上沏茶。”韩昭仪笑着引龙宇翔进屋,忙不迭的吩咐小金。好像是闺妇盼了多年终于盼来了自己心中想念之人,脸上的欢喜与热情,让人看了有点不适。
“爱妃还记不记得朕有多久没来了?”龙宇翔温雅的笑着,一双凌厉的眼睛睨着旁边娇媚做作的女人。
“记得,臣妾当然记得。”韩昭仪故作委屈的一撇嘴,“自从皇后娘娘进宫之后,皇上就从没有留宿过毓秀宫。皇上有了然妃娘娘和贤妃、淑妃那样的美人儿就瞧不上臣妾了。臣妾好委屈……”说着就扑倒在龙宇翔怀里,呜呜做声哭了起来。
龙宇翔心下冷笑,可还是伸手轻轻拍着韩昭仪的肩头给予抚慰。
“爱妃委屈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朕看了都心疼了。”龙宇翔伸手为韩昭仪抹下眼泪。顺便再她脸上印上一吻,伸手将她圈在自己怀中柔声道:“爱妃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臣妾哪敢忘记呀。”韩昭仪像只温顺的小猫蜷在龙宇翔怀里,抽了抽鼻子,破哭而笑,“四年前,臣妾还是个在画舫里卖唱的小女子。那时候,皇上贵为太子,偶然的机会,皇上与王爷还有其他一些贵族子弟到西湖去游玩。阳春时节,鸟语花香,景色秀丽。西湖畔桃花开得正好,娇艳欲滴,踏青春游的人们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当时,皇上就在湖中游船上与其他大人们喝酒对诗,臣妾恰好就在另一艘不远的画舫里弹琴卖唱。是皇上说臣妾的琴声歌声好听,想要臣妾登船为大人们献唱,可是有一个富家纨绔子弟也要让臣妾去他们的游船献唱。你们两下坚持,臣妾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臣妾当时想,是你们先开口要我的,臣妾自然应该先为你们唱。臣妾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臣妾就跟那个纨绔子弟说,要先上你们的船,然后再为他们唱。可是他霸道不听,还蛮不讲理。气急败坏的命令他家家丁将臣妾的画舫砸漏了,还狠狠的打了臣妾一顿,最后将臣妾丢进西湖中了。还好,当时有皇上在场,皇上奋不顾身跳进水里将臣妾救上来。之后,皇上说喜欢听臣妾弹唱,就将臣妾留在了太子府。再后来……”韩昭仪两靥绯红,娇羞难耐,掩口娇笑一声,继续道:“再后来有一日晚上,不知什么原因,皇上好像不太高兴。你在房间里喝闷酒,说想要听臣妾弹琴,臣妾就去给皇上弹琴了。皇上喝的微醉,夜深了也不让臣妾退去。再后来……再后来,那晚皇上就宠幸了臣妾。臣妾身份卑微,皇上当时又是太子,所以,皇上就只能赐给臣妾一个侍妾的身份。后来先皇驾崩,皇上登基接位,臣妾也就跟随皇上进了宫,皇上封臣妾为七品昭仪。”
韩昭仪不紧不慢说得一五一十,头头是道。一脸的小女儿神态,有迷醉、有怀念,妩媚娇艳,姿态撩人。
“没想到爱妃记得这么清楚。”龙宇翔自叹一声,低头望了望韩昭仪,“朕记得曾经爱妃跟朕说过你不是京都人?”
韩昭仪目光一沉,心中警觉。略一停顿便笑道:“是的,臣妾确实不是京都人。臣妾曾经跟皇上说过,臣妾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到京都来的。是画舫的嬷嬷收留了我,教我技艺,让我在画舫中卖唱,为画舫拉客。”
“那爱妃老家是在什么地方?”龙宇翔挑眉问道。
“皇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韩昭仪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的望着龙宇翔。
“哦,没什么。朕只是随口问问。”龙宇翔讪讪一笑,转而道:“爱妃自幼在画舫中卖唱,自然是精通各种乐器。不知爱妃会不会使用这种乐器?”
说话间,龙宇翔以眼神示意福公公将他手中的托盘呈上来。
“这是什么东西?”韩昭仪支起身子,疑惑的望了望福公公端上来的一个盖着紫色绸缎的贡盘。
“爱妃揭开绸缎不就知道了?”龙宇翔邪魅一笑,扬了扬下颌,示意韩昭仪亲自去揭。
韩昭仪秀眉微微颦起,眼睛幽深的盯着那块紫色的绸缎,犹豫着就是不愿意去碰触那块绸缎。
“爱妃?”龙宇翔眼神复杂,凝睇着韩昭仪提醒。
韩昭仪像是蓦地被吓着一般,浑身一颤,惊恐的眼神望了望龙宇翔,转瞬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伸手颤颤巍巍的撩开那块紫色妖娆的绸缎,那块绸缎色泽光亮,质感柔滑,紫的诡异而妖娆,像极了皇兄的那双眼睛。
撩开紫绸,贡盘上赫然放着的是流丹御用乐器二胡!
“啊!”韩昭仪一眼望见二胡,脑海中顿时蹦出一幅幅画面:母后神情哀伤的独自一人在冷宫中拉奏《紫眸殇》;母后惨死在父皇与众妃狰狞的嘴脸下,汩汩鲜血自母后唇角流出,死不瞑目;皇宫侍卫毫不留情的将年幼的皇兄与自己一脚踹出宫门,恶狠狠地唾骂,然后重重的关山大门,阻断了他们的血泪模糊地视线,也阻断了他们与那个宫门内、大殿上的父皇的最后一点骨肉亲情;战火熊熊,皇宫中鸡飞狗跳,人影惶惶,哀号哭叫之声不绝于耳,尸山血海,遍地凄凉,她亲眼看着皇兄手中那把森寒的长剑深深地刺入父皇胸腔,她看见那个枯瘦的身体僵硬的倒下,眼睛瞪得巨大,血丝涔涔,她看见皇兄用最后一丝力气爬上早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御座,他虚弱的坐在上面,眼神空洞的望着死尸与火海,内流满面……
韩昭仪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虚弱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紫色绸缎翩然飞下,似是一场杀伐血战尘埃落定,余下的只有悲怆与伤痛,早已经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爱妃?你这是怎么了?”龙宇翔深不见底的幽潭锐利的盯着坐在地上的好似出神的韩昭仪。嘴上虽是这么关切的问着,可是心中早已经得到了答案。
“将娘娘扶起来。”龙宇翔面无表情,顿时一派威严的命令。语气中丝毫不见方才的温柔。
小金赶紧将韩昭仪扶起来安置在软榻上,暗地里对神智呆愣的韩昭仪使眼色,示意她千万不可再失态了。
韩昭仪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闭上眼睛,握了握拳头,手心全是冷汗。直起身子对龙宇翔拜道:“臣妾失态了,请皇上责罚。”
“无碍。”龙宇翔大度的摆摆手,“爱妃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呢。爱妃会不会使用这个乐器?”
“臣妾……臣妾不会。臣妾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敢问皇上,此种乐器是为何名?”韩昭仪脸色依然是苍白,瞥了瞥二胡,眼眸中有一丝龙宇翔看不懂的神色。
“爱妃当真没见过?”龙宇翔挑眉,随即邪气一笑,幽幽道,“爱妃没见过也属正常。此种乐器名为‘二胡’,是流丹的御用乐器,流丹国比较流行。据说他们流丹还有一首名曲,叫做《紫眸殇》,是专用二胡拉奏出来的。音律凄婉哀绝,悲痛断肠,催人泪下。前不久,朕有幸还听过一次。”
“是吗?”韩昭仪神色淡淡,自嘲一笑,“臣妾真是孤陋寡闻,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今日多亏了皇上相告,臣妾才长点见识。臣妾在此谢过皇上了。”
“哎?爱妃何必如此客气。你本就擅长弹琴吹箫,爱极了音乐。朕今日就将这把二胡送给爱妃了。赶明儿朕再找来一个乐师,专门教爱妃拉二胡。以后,朕会常常来此听爱妃拉琴的。”龙宇翔邪魅一笑,寒澈的眸子锁定神情怏怏的韩昭仪,眸光流转,心下又不知生出多少计端。
“多谢皇上赏赐。臣妾一定好好学习,以后演奏给皇上听。”韩昭仪不冷不热的回道。
“哎!”龙宇翔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声。
“皇上为何叹气?”韩昭仪抬眸迎上龙宇翔,问道。
“朕是想起了皇后呀。”龙宇翔故作哀伤的垂下眼帘,“皇后身中剧毒,此时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御林军都找不她的踪影,让朕如何不挂心。”
“皇后吉人天相,自然有神明保佑,相信皇后姐姐一定会找回来的。”一听到有关苏小夜的事情,她就格外感兴趣。她可是她的死对头,关心敌情,那是绝对有必要的。
“可是时间紧迫啊。朕听说爱妃素与皇后交好,想必你们后妃二人感情深厚,那以爱妃之见,皇后此次中毒会是何人所为呢?”龙宇翔眼眸晶亮,凝睇着韩昭仪问道。
“皇上,臣妾虽然常去凤仪宫找皇后姐姐说说话,可是,皇后姐姐的为人,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姐姐低调淡泊,即便是……”韩昭仪故作停顿,瞄了瞄龙宇翔的脸色,继续道,“呃……即便是皇上至今还未宠幸过姐姐,但是姐姐也从不成风吃醋跟后宫宠妃红眼……”
龙宇翔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倒是希望她能够争风吃醋,将后宫闹得鸡犬不宁。至少,那样说明她心里有他,她是在乎他的。
“所以说,皇上若是要臣妾说说是何人暗害皇后姐姐,那还真是有点困难。”韩昭仪淡淡道,话锋一转,“不过,姐姐的地位敏感。中宫之主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位子,自古以来,后宫争斗无非是为了皇后之位和皇帝的宠爱。在这个偌大的皇宫内苑中,明里暗里将皇后姐姐视为眼中钉的人不知有多少。姐姐每走一步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找时机下手将姐姐推下凤位,取而代之。臣妾经常去凤仪宫走动,皇后姐姐待臣妾如同亲妹妹一般亲和,有些事皇后姐姐不方便说与别人听,但是她并不避讳臣妾……”韩昭仪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灼灼晶亮,计上心来。
“哦?皇后有什么话只告诉过你?”龙宇翔好奇的问道。
“皇上,你后宫佳丽三千,身边有那么多美人儿,自然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情寂’。皇后姐姐虽然表面上坚强清淡,对于皇上从不宠幸一事不甚在意。可是,姐姐毕竟是出了阁的女人,嫁入皇宫自然也希望能够得到皇上的雨露恩宠。她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劲儿的。然妃娘娘恃宠而骄,三番两次冒犯皇后姐姐的威严,姐姐一忍再忍,不与她计较。可是然妃娘娘真的做的太过分了,不仅在宫中大肆宣扬说姐姐有意谋杀皇上,属于叛党一族。而且常常的皇后姐姐背后说坏话,诋毁侮辱皇后姐姐。这些事,都是臣妾亲耳听到的。然妃娘娘对皇后姐姐是怀恨在心,怕是早就想要将皇后姐姐除去了。此次皇后姐姐真的出了意外,整个皇宫怕是只有然妃娘娘最开心了。”韩昭仪瘪着嘴,忿忿不平之状,大有与苏小夜同仇敌忾之势。
“爱妃此言之意是说然妃最有可能是下毒凶手喽?”龙宇翔寒澈的眸子忽明忽暗,瞥着韩昭仪幽幽道。
“呃……臣妾只是妄加推测,还请皇上原谅臣妾妄言。”韩昭仪一顿,随即讪讪一笑道。
“凶手究竟是谁,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朕不能让皇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含冤而去。”龙宇翔脸色阴沉,寒星般的眸子晶亮,他稳稳地坐在那儿,浑身有一股子不怒自威、压迫人心的气势。
“是,多谢皇上为皇后姐姐做主。”韩昭仪绣帕掩面,装腔作势假哭两声。
“好了,爱妃莫要伤心了。此事,朕自会还皇后一个公道。”龙宇翔语露决然,抬头望了望屋外,天色已晚,景致朦胧,不知道卫崖有没有苏小夜的消息。
“天色不早了,朕还有事情处理,爱妃好生歇着吧。朕改日再来陪你。”龙宇翔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扫视了房间一周,目光沉敛,果然找不到一件紫色之物。
毅穆莼,待朕处理完夜儿之事后,再来与你好好算一笔账!
“小金,天书送出去了吗?”韩昭仪半眯着眼睛望着龙宇翔消失的方向,幽幽问身后的小金。
“回公主,已经安全送到皇上手中了。”小金点头回道。
“很好。”韩昭仪嘴角勾了勾,“秀儿的尸首你都安排好了吗?”
“全都按照公主的吩咐,将她的尸体和‘三日断肠’悄悄投到了灵犀宫后废园的枯井中了。”
韩昭仪阴森森的笑出来,眼神阴毒狠辣,“很快,龙宇翔就会找到那儿的。到时候,灵犀宫可就热闹了。”
“公主,龙宇翔可不是好糊弄的,他若是起疑心怎么办?”虽说万事都已经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小金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怕,本宫自会从中斡旋,一定要借龙宇翔之手除掉张嫣然。从中挑拨龙宇翔与左相的关系。既然张贵忠那个老贼与右相已经划清了界限,咱们不妨给他做做工作,让其为我所用,这样,咱们就能更好的对付龙宇翔了。”韩昭仪不失为一个杰出的阴谋家,朝堂上的利害轻重,她可是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然于心,运用自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