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立在原地,见祐珉恶狠狠一掌劈来,便看准掌风力道,待他手掌触及衣衫那一刹那让内力充盈体内,抵挡那一掌的同时让身体猛然向后飞去,就势卸去已加在自己身上的大部分掌劲。在众人眼里,都觉得沾衣确是结结实实中了这一击,只见她一路撞坏若干桌椅,直撞到后墙上跌落下来,嘴角流出一道鲜血,不禁为她紧捏一把汗,只有乔公公冷眼旁观,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祐珉根据反弹的力道,觉得自己这一掌确实重重打在沾衣身上,见沾衣如断线风筝一样从空中摔落,心下洋洋得意,暗想:“早知这娘们这等没用,我便省着用几分力道了。”
其实沾衣是佯装受伤,咬破舌尖喷出鲜血而已。众人见她艰难支撑着从地上起身,抹去嘴角血迹,摇摇晃晃扶墙站定,不由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祐珉大笑道:“本王只道你身手不凡,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这第二掌,你且仔细接着!”说罢直冲过来,呼地挥出第二掌。这第二掌乃双掌并发,来势更为凌厉,沾衣不由暗暗叫苦,她背靠墙壁,若要脱身,只能换另一个障人耳目的法子。正思忖间,祐珉那一掌已到眼前,无奈之下,沾衣只好暗运内力到双手,正欲翻掌抵挡,突然觉得劲风扑面,自己与祐珉之间插进一人,那人一手揽住沾衣,另一手单掌拍出,与祐珉双掌交接,直震得祐珉连连后退,祐珉暴怒道:“莫沾衣!你胆敢还手!”突然看清眼前之人,不由瞠目结舌:“三弟?”
来人正是祐骋,他顾不上搭理祐珉,径直搀扶沾衣坐下,眼神满含关切。沾衣看见祐骋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思念多日的心上人,如今活生生就在眼前,积累多日的爱恋几欲喷薄而出,她努力强迫自己按捺下去,然而悲喜滋味已然翻腾上来,化成满眼晶莹的泪水,滢滢欲坠。
祐珉起初甚为惊诧,顷刻便恢复满脸骄矜,冷笑道:“三弟,你不镇守军营,跑到这里做甚?莫非是看为兄管教下人有方,前来讨教几招?”
祐骋愤然道:“大哥,你身为堂堂皇子,竟对一弱女子下如此重手,不怕辱没了身份?”
祐珉嘿嘿笑道:“我这做主子的管教不懂事的奴才,怎的你如此紧张?莫不是看中了这小妞的花容月貌?你这样不分尊卑的怜香惜玉,倒不怕辱没了你这皇子的身份么?”
祐骋气得目眦欲裂,正欲发作,忽然听得门外响起一声怒喝:“放肆!”只见皇上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怒容满面,登时举座惶然,黑压压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皇上跨进门来,见沾衣跪在那里,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有淡淡血痕,不禁疼惜万分,温言道:“沾衣,你身上有伤,起来坐着罢。”回头吩咐小全子传太医,这下莫说祐珉,就连祐骋都深感意外。随后皇上一脸愠怒盯着祐珉,说道:“骋儿所言不差,朕没想到你竟忍心下如此狠手,若不是骋儿及时制止,你必铸成大错!”
祐珉神色尴尬,讷讷道:“儿臣不敢……这么晚了,父皇怎么会来这里?”
皇上怒道:“观止园曾是朕爱妃的寝宫,贤妃灵堂设在这里,朕来不得么?朕倒要问你,这么晚了,你来此处做甚?”
祐珉忙答道:“父皇息怒,有刺客夜闯禁宫,儿臣恐刺客伤害父皇,所以极力追拿……”
“追拿刺客?朕今晚明明在上书房,你怎的背道而驰,追到观止园来了?”
祐珉只好硬着头皮道:“因那刺客逃进观止园后便销声匿迹,儿臣认为那刺客应是观止园内的人,而观止园会武之人仅莫沾衣一个,所以……”
“所以你就擅自逼供?”皇上气得浑身发抖,“就算莫沾衣真有嫌疑,也该由刑部处置,轮不到你自作主张!雍贤妃才出殡,你便把此地搅得乌烟瘴气,今日若不是骋儿从军营回来,听到雍妃的丧讯前来拜祭,你怕是要把这观止园给拆了!”
祐珉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兀自心惊胆战。乔公公见势不妙,担心皇上降罪祐珉,慌忙跪行上前求道:“陛下息怒!大殿下也是护驾心切,失去刺客踪影后急火攻心,再加上那莫沾衣对大殿下有少许顶撞,殿下气不过,才有此不当之举。望陛下念在大殿下对陛下的一片忠孝,宽谅大殿下罢。”说完叩头不止。
祐骋见皇上气得面目青紫,恐他身体有碍,便道:“父皇切莫太过动气伤了龙体,大哥也应知错了。”沾衣也离座跪下道:“陛下莫再责怪大殿下,是奴婢出言不逊在先,大殿下教训奴婢,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怜爱地望望沾衣,他根本不信沾衣能对祐珉出言不逊,但见她殷殷恳求,知她不希望他们父子因她而不和,便稍收怒容,言语却依旧严厉,对祐珉道:“罢了,看在故去的雍贤妃面子上,朕今日就赦你无罪。再说骋儿今夜带捷报返京与朕团聚,朕的心情还不错,你先起来罢!”
祐珉暗自庆幸,忙叩头谢恩,起身正欲退下,皇上忽道:“且慢!”祐珉诧异停步。“朕说赦你无罪,可没说免你无事,你夜闯观止园,闹得在世与过世之人都不得安宁,这赔礼,可是断少不得的!”
祐珉脸色发白道:“父皇的意思是……?”
“朕要你先到里面的灵堂向雍贤妃跪叩谢罪,求她在天之灵恕你搅扰观止园。”
祐珉一咬牙:“儿臣遵命!”
“然后以同样礼数向莫沾衣谢罪,求她恕你无礼之举!”
皇上言毕,举座皆惊,祐珉呆立原地,涨红了脸,双拳握得咯吱咯吱响。皇上一蹙眉头:“怎么?你要当面抗旨么?”
沾衣情急道:“陛下,万万使不得,这不是折杀奴婢么?”
乔公公也匍匐在地求道:“陛下明鉴!大殿下千金之体,若向一介婢女跪拜,日后还将有何面目出入宫廷?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上微微一笑,徐徐踱到沾衣面前:“莫沾衣接旨!”沾衣迷惑地瞪大眼睛。“你入宫三年有余,朕见你秉性纯良,品行端庄,贤淑通达,忠君爱主,特封你为惠妃,赐居万昭宫。待雍贤妃七七过后,即行册封之礼!”按宫廷妃嫔等级,自贵妃以下,便是淑、惠、顺、贤,如今皇上封沾衣为惠妃,竟是比魏顺妃还高了一等。
此言一出,直惊得众人面面相觑,祐珉和乔公公则更是呆若木鸡。沾衣万没料到皇上会在此时下这等口谕,一时间头脑里纷纷乱乱,下意识望向祐骋,发现祐骋也望着她,目光满含伤感震惊,不由心头阵阵刺痛,而此刻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万岁旨意已下,众人正在静等她的反应。这一瞬间,沾衣心头涌起很多回忆,却又似乎空空落落,无数念头翻江倒海,思绪狂乱跳跃不止。
“奴婢……谢主隆恩!”沾衣沉默片刻,深深叩首,轻声说道。
祐骋只觉得胸口如同被猛击一掌,教他几乎窒息,眼前金星乱冒,他盯着沾衣,死死咬着嘴唇,生怕牙齿一松,心就会从口中蹦出跌碎在地上,直咬得嘴唇失去知觉,直咬得牙缝间满是咸腥的滋味。
皇上释然一笑,回头又盯住祐珉道:“珉儿,你此刻再跪拜请罪,还觉得委屈么?”
祐珉突然嚷道:“父皇命儿臣向莫沾衣请罪,儿臣自无话说,只是父皇为此而册封莫沾衣,儿臣以为太过草率!”
“住口!”皇上喝道,“你以为朕是一时兴起么?立莫沾衣为妃已得太后允准,再者,朕立谁为妃是朕私房之事,你这做儿子的无须妄加评议!如今莫沾衣也算是你的母妃,你再不谢罪,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祐珉恨恨地看了沾衣一眼,极其不情愿回道:“儿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