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九九七年十月十八号,妈妈跟爸爸从香港回台湾的日子。
一整天,我都抱持着一种很期待的心情,很高兴地吃完他做给我的最后一顿早餐,很高兴地到学校去,很高兴地上课,很高兴地放学回家,很高兴地等待晚上的来临,却很不高兴地想起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机场!
这下子糗大了。妈妈打过电话回来,问我们要不要去机场接机,我还很大声地回答:“当然要!”
结果我竟然忘了问妈妈该怎么去机场,这下子可惨了!
我开始打电话问大伯、二舅、三婶、四姨,结果是:
大伯出差去高雄,二舅加班不在家,三婶打麻将中没空理我,四姨心肠最好,但心肠好没用,她不会开车,而我四姨丈去世好几年了。
这下子怎么办?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干着急,我弟则在房间里听〈灌篮高手〉的原声带,连帮我想想办法都不成。
眼看时钟从七点慢慢地走到九点半,爸妈搭的班机十一点十分就要降落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电话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馨慧啊,妈妈再十分钟就要登机罗,你确定要来机场接我跟爸爸吗?”
“确定啊!妈,你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去啦!”
“好,那我们晚点见罗。”
“好,妈妈拜拜。”
挂掉电话,我好面子的心与我的焦虑感在扭打着,天知道我有多爱面子,天知道我有多笨……
没办法了,就坐计程车吧,希望我身上所剩的四百元够付计程车费。
我回到房间,拿出旅游手册,翻找着桃园中正机场的所在地,地图标示得很清楚,明白地告诉我,桃园就在台北的隔壁,所以,应该一下子就会到了吧!
换好衣服,看看时间,九点五十一分,该是出门的时候了。
我拉着弟弟出门,把灯都关掉,把门锁好,走到巷口,开始拦找计程车。
“你们在这里干嘛?”这时有个人在我们身后说话,我回头,是他,林翰聪。
他骑着脚踏车,背着书包,看起来应该是刚放学。
“我们……我们要去机场接我妈啊!”我不屑地应着,因为他的口气没有好多少。
“你们要怎么去?”他问。
“我……要你管!我们用走的、用坐车的、坐飞机的你都管不着!”
其实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凶的,只是我在想,如果我告诉他,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机场,只好选择搭计程车,依他的个性,一定会把我笑个半死,我才不想被他笑呢!
“看这样子你们是要坐车是吗?坐计程车?”他的口气还是一样糟。
“用不着告诉你!”我回过头,不想理他。
“我载你们去吧。”他把脚踏车丢到一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来。”他说完就往另一条巷子跑去。
他有车?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伙子有车?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啊?
从认识他到现在,他的每件事情都令我惊讶,从那双袜子开始,到做早餐,到我妈是他什么乾堂婶,到现在突然间冒出一句:“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来。”这是一个年纪才十七岁的家伙该说出来的话吗?我的天啊!
我真想告诉我妈,我们家住进一个不明份子,可能是贩毒的,应该早早将他鞭数十,驱之别院。
没一会儿,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我们面前,我弟在一旁“哇”了一声,我也跟着“哇”了一声,如果我的汽车知识告诉我我没错的话,那么现在停在我们面前的这辆车是一台雅哥,亮晶晶的白色雅哥。
“上车吧!”他摇下电动车窗,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说。
也不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可能是被那台车给吓昏了吧,我居然没有反抗,乖乖地上了车,还自动系上安全带。
车子里很舒服、很安静,我想我猜的真的没错,因为方向盘上有个大大的“H”,我想,那应该是 HONDA 吧。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只记得我们已经上了高速公路,我才想起要问他,这部车是哪里来的。
“我爸的。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我只记得,在问完话之后五分钟,他才回答了我这一句,之后,我们安安静静地往中正机场前进,连我弟都没有废话一句。
啊!我忘了说一个重点,在我们上车后,他用很严厉的眼神及言词告诉我跟家伟,“这是我第一次载人,也还没有驾照,想打电话加保的话,请在两分钟内告诉我,不然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就没有公共电话给你们求救了。”
那两分钟里,我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要求打电话加保,我只是把安全带系得更紧,而且发了一个誓—从今以后,如果我赵馨慧再坐上林翰聪车,那他的车就会在我下车后爆炸!
如果没有 HONDA,我会不会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