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纯德的下场,在朝中引起不小反响,一些老臣有种兔死狗烹的感觉,觉得楚天狂因这样一件小事而如此对付两朝重臣,纯粹是借题发挥,有意而为,却又想不出楚天狂是为了什么要如此而为,而另有一些人却觉得楚天狂处罚得没错,不然,朝风会日趋腐化,不过,不管楚天狂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他这一狠手,令朝中人人自危,诚惶诚恐。
吕莫已正式收押入监,楚天狂总算额外开恩,没有令他受过多苦楚,只定了他一年的牢役。
骆清焉起初因为憎恨吕良蓉,而连带讨厌吕莫,及至吕莫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之后,对吕莫也深感痛恨,但随着光阴的流逝,每每想起他们曾经的荣化富贵,就此烟消云散,或许自此开始走向衰败,会有一丝淡淡的不忍在心头闪过。
楚天狂对她越来越加宠爱,无论人前人后,丝毫不加掩饰,不管宫中,还是朝庭,已人人皆知她是皇上的女人,没有人敢再轻视她,那些成年论日见不着皇上一面的过气美人,都私下里想和她攀交,以期能得些好处。
骆清焉自始自终没有因为这些而变得张扬,而是在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时,总会情不自禁生起一丝隐约的羞耻之感,只有想着楚天狂的情爱,才会将那种感觉压制。
而今,她在御书房只是一种形式,用楚天狂的话来讲,就是能够跟她时时在一起的形式,虽然她不必做任何差事,完全可以象个主子一样安逸地生活在宫外的小院。
对楚天狂的意思,骆清焉没有反驳,表现得很乖顺,因为楚天狂的宠爱,已使她养成一种依赖的习惯,对许多人来讲,不用动脑子,有时也是种福气。
再一帆风顺的日子也有不尽人意之处,当楚天狂跟骆清焉极力想要个孩子时,上天却好象有意捉弄他们,让他们的希望一次一次落空,上次不想要时不期而至,如今想要时尽管天天缠绵绯恻,也是枉然。
其实对于骆清焉而言,有没有孩子无所谓,只要有楚天狂的爱就够,但看着楚天狂每每失望的眼神,不由自主,她也有些着急起来,不好意思正大光明的找医生诊治,想起儿时,娘亲喜欢带她们上庙烧香许愿的事,她暗暗存下了上庙这个心思,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天开始进入炎夏。
骆清焉每天睡过午觉后,都要去找乐玲珑下会棋。楚天狂特意交待她,要与妃子们搞好关系,她一则没事,二则本来就与乐玲珑有交情,听了楚天狂的吩咐,没加思索,就欣然遵从。
乐玲珑对她的到来,一如既往欢迎,没有因为她受宠,而有丝毫忌妒,这让她感慨万千,与吕良蓉相比,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乐玲珑真是优秀至极,与很多人想法一样,她直觉后位已可能非乐玲珑莫属。
一天下午,她又象往常一样向七彩宫走去,路过翠霞宫的门口,忽然看到家慧打开门走出来,挡在她面前。
脑中不由想起曾跟查金萍说过,等她跟秀茵到内宫后要跟她们在一起好好聚一聚的话,她们已到内宫三个月了,自己却一次也未见过她们。
从宫外回来之后,她跟查金萍都有意躲开对方,没了查金萍的中间传话,她自然没有机会与她们相见,翠霞宫已成禁地,没有公事,外人不得入内,而德妃那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也懒得去看人冷脸,听人冷言。
“家慧,有什么重要的事么?你怎敢私自出宫?小心被人看到”骆清焉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
“清焉,你去大牢看看吕公子好吗?他病得都快死了,娘娘在宫里眼都快哭瞎了,求你了,你帮帮他们吧”家慧急促地话语一连串的蹦入骆清焉的耳中,令她大惊失色。
“吕尚书怎么不去求皇上呢?”
“大人不管,有人来了,我回宫了,你一定帮帮他们吧,我知道,你一向都那么善良”话音未落,家慧已迅速跑回翠霞宫。
骆清焉再没心思去找乐玲珑,心事重重地在路上来回徘徊,正无计可思,忽然看到查金萍一闪而过的身影,她不由大声喊了她一声。
查金萍慢慢从路口处踱过来,她以为骆清焉是要找她算后账,心里有些忐忑,吕家的下场,她本能地以为是骆清焉从中做了梗,脑中犹记得骆清焉当初提起吕妃时的咬牙切齿,想想罗小英的下场,再看看吕家的结局,她对骆清焉感到莫名恐惧,在她眼中,骆清焉已变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女孩儿。
她一直为自己曾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而提心吊胆,深怕骆清焉不知会采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她总是刻意躲开骆清焉,可现在,骆清焉出声喊她,就不能再装做听不到,不然,说不定会加重骆清焉的恼恨。
她堆着一脸微笑迎着骆清焉慢慢走过去,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处,对这个看似端庄文静而又柔弱的女孩子,高度警惕。
骆清焉看她走到近前,才小声而急切地问“我想去大牢看一个人,你有办法么?”
查金萍愣了一下,半天才回味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提着的心一下落入腹中,心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帮她这个忙。凝神想了一下,在脑中搜索到一个熟人,双手一拍“只要是妹妹的事,姐姐就是钻破脑尖也得为你办到,走,跟我来”
查金萍做了红女官,比起以前,脸面大了许多,又加上她暗中使了好处,没费多大劲,骆清焉就跟着她来到了牢中,当她再次看到吕莫时,不由傻了!
这个蓬头垢面一身破衣蜷缩在肮脏草垫之上的人是那个英俊的吕公子?牢子拿铁棍敲打着铁栅栏,高声喊着“喂,有人来看你了,醒醒”
听到响声,吕莫猛地睁开眼,当他发现来人是骆清焉时,眼神明显一怔,然后便又将眼闭上,而且翻了个身,面朝里,不再看她们。
骆清焉愣愣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怜悯之心顿起,低声问牢子“他生了什么病?”
“有什么病啊,不吃饭,还不是想寻死?”牢子粗野的嗓门很响亮,震得骆清焉耳朵嗡嗡做响。
骆清焉沉思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片小金叶子塞到牢子手中“大哥,我劝他几句好吗?以他那样的家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好交差啊”
牢子紧捏着那片金叶,高兴得心都乐开了花,哪里顾得上听她说什么,一连声地答允“好,姑娘,你就尽情在这儿劝他,我给你看着人”
查金萍看牢子要走,也机灵地找了借口离开,不过一边走一边暗自感慨,感慨骆清焉真是狡滑,觉着她此来,还真象有些人形容的,当了妓女想立贞洁牌坊,打人一巴掌给人揉揉,再落一声谢谢!
不管她怎样想骆清焉,为她帮了自己的忙,骆清焉倒是对她曾经的恶感减少了一些!
看到阴深的牢房只剩下自己一人,心中下意识闪过一丝惶恐,打起精神四下里瞅了瞅,看到附近其它几间牢房都空无一人,才稍稍定下心神。
看着吕莫依然脸朝里一动不动,她沉思着如何开口,良久,才有了计策。
“绝食代表什么呢?代表你不堪忍受这样的屈辱?既然如此要脸面,又为何去做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至使你家落得如此惨局”
骆清焉冰冷无情的话语刚停,吕莫猛地坐起了身子,因消瘦而显得空洞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我家怎么了?”
骆清焉心中闪过一丝疑问,难道没人告知他家的事情?她犹豫着是否讲出。
“你告诉我啊,我家到底怎么了?”吕莫象头受了伤的恶兽扑在栅栏之上,吓得骆清焉猛地退后几步。
“也没什么,只是你姐被暂时禁足在宫里,你爹也暂时在家歇息”骆清焉看他情绪激动,不由将话说得很婉转。
“怪不得呢,怪不得没人来管我,都是我连累了爹爹和姐姐啊,呜……。”吕莫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头用力碰在栅栏之上,一会儿额头便起了一片黑青。
“为什么说是你连累了你爹和你姐?难道不是他们出的计谋?”骆清焉对他的神情嗤之以鼻。
“你放屁,不许你污辱我爹,我爹一生刚板直正,怎么会出此下流之策,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爹根本不知道,天啊,我是吕家的罪人啊”吕莫激动得恨不能将栅栏抓断。
“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跟你姐也没关系?”骆清焉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种样子,是不是自己对人成见太深了?
“我姐只是心直口快,性子急躁,却从来没有这些肮脏的心思,那天我去看她,听她一直唠叨皇上宠爱一个宫女,甚至还要她给皇上生孩子,就自以为她担心这个宫女争宠,想替姐姐出气,有心问了她宫女叫什么名字,就开始打探你的消息,花了重金,终于打听到你身染重病,几乎病亡,皇上为你在宫外买了一处小院的消息,我即高兴又担心,为你快要死了而高兴,却又担心在太医的精心医治下,你会不幸病愈,从皇上对你所做之事,可以看出,我姐没有说错,皇上确实很宠爱你,我天天派人守在你的小院之外,谁知,你果然命大没死。
所以我才设下一系死圈套,我本以为你一定是个水性扬花人尽可夫的女子,不料,你竟冷如冰霜,虽然我不爱你,但却不能不为你心动,你不要以为我做了那样的事,是个恶棍,是个流氓,其实,我有心爱的女人,为了你,不得已出此下策,为了替我姐分忧,不得已决定牺牲我所爱的女人,我知道姐姐很想登上皇后之位,也知道她很爱皇上,我姐从小疼我爱我,我不能不为她的烦恼无动于衷。
而对你,我真的会象那天所说,与你做了那事之后,娶你为妻,自觉对你并没太多损失和伤害,我盘算了那么久,谁知还是功亏一篑,大约这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吧!”吕莫一气将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颓然滑坐地上,肮脏的脸上,只有一双眼还透着清澈。
骆清焉被他所说搅得大脑一片混乱,事情竟是这么简单?怪不得从未感觉到吕莫象是如此恶徒?原来他只是一时起意,怪不得!
“可是皇上已经误解是你爹跟你姐指示你这样做的,怎么办呢?”骆清焉同情心一起,不由自主竟替吕家发起愁。
“常言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事情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止,现在只有你去皇上面前帮忙解释开,皇上才会相信”吕莫满含希望地盯着她。
“我……。只能试试,不过,不能保证一定能行,皇上的脾气没人摸得准的”骆清焉有些底气不足。
吕莫想着那天之事,还心有季悸,对楚天狂自是万分畏惧,听骆清焉这样一说,神情有些绝望,低头哀叹“我起初以为无人来探牢,一定是爹爹恨我丢了脸面,故意不许人来,怨他心狠,才赌气绝食,现在才知道,吕莫竟将吕家害到这等地步,吕莫真是吕家的千古罪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死不足惜啊”
“你不要这样,我去皇上面前帮你讲情,你千万照顾好身子,不然你爹以后指望谁养老啊,方才听查大人说,原来你哥前年因病而故,现在吕家只有你一个男丁,你爹跟你娘亲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骆清焉知道了事情真相,对他厌恶之感顿消,不由好言相劝。
“姑娘真是大仁大意,我原来还想着姑娘一定早对我恨之入骨,没想到姑娘如此通情达理,吕莫对那天之事真是悔之莫及”吕莫羞悔地低下头,自觉无颜相对。
“对你,我还是恨的,只是,既然不关吕大人跟吕妃娘娘之事,我又怎忍心因我而连累无辜?”骆清焉淡然丢下一句,再不停留。
出了牢门,才发现已过了晚膳时间,不由有点焦急,这几天,楚天狂天天让她陪着一起到御膳房一同用膳,会不会因为她的失踪而大发雷霆呢?
她一路上小跑着奔向御书房,不忘琢磨着如何跟楚天狂开口说情。
刚跑到飞虹宫门口,便看到宫门围着一堆人,她顾不上好奇,依旧脚不沾地往前跑,忽然有人注意到她,一声惊呼“哎,那不是骆姑娘吗?”
骆清焉一愣,脚步放慢,难道是在找自己?
听到喊声,莫风推开众人从宫门里挤了出来,看到骆清焉,紧张的脸色顿时松懈下来“哦,真的是骆姑娘,皇上正在御书房等你,快回去吧”
莫风平静的语气,让人紧绷的神经都不由一松,骆清焉没想其他,应了一声,独自向前跑去。
刚到御书房门口,便看到小丁正紧张兮兮地往宫门这边翘首相望,一见她,便迎上来,扯住她,小声而急切地质问“你去哪儿?想害死人吗?宫里都快翻了个底朝天,皇上还亲自到七彩宫询问了慧妃娘娘”
骆清焉咧了一下嘴,没理他,甩开他的手,向屋里走去。
一推门,却惊奇地看到李若兰也在屋中,而且……。还与楚天狂两手相握,没有一丝侍卫们显示出的那种担心和紧张。
她因跑步而急促的的心,跳得砰砰做响,声音大得能让骆清焉感觉到屋子瞬间的寂静。
“你……去哪里了?”楚天狂不露痕迹的松开李若兰的手,温和的脸色也开始显得阴沉。
骆清焉抚着胸口,好象说不出话的样子。
“若兰,你先去吧,兵部尚书之人选咱们稍后再议”
李若兰扫了一眼骆清焉,淡淡一笑,飘然而去。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面面相对。骆清焉依旧抚着心口,只觉一股莫名其妙的痛从胸口散向四肢,她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因为宠爱而忘了身份,管他与谁欢好,只要爱自己就行。可是心就是痛得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到底去了哪里?要我问你几遍才回答?”私下里两人已是你我相称。
“我去了大牢”骆清焉终于将那份痛压到了心底,说出一句话。
“你去哪里做什么?那种地方是你去的吗?若出了危险怎么办?”听了她的回答,楚天狂的脸色更沉。
骆清焉听了楚天狂跟李若兰的对话,知道他们已在物色新的尚书人选,事情迫在眉睫,她顾不上再深思熟虑。
“我听说吕莫得了大病,前去探望,谁知听了他的话才知道原来吕大人跟吕妃娘娘根本不知情,还望皇上不要错怪了无辜”骆清焉不知为什么,刻意将语气显得生份,还恢复了以往的称谓。
“哼,怪不得吕莫敢那样对你,是不是你跟他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楚天狂听了她的话,脖子上的青筋顿时暴起。
“奴婢是什么人,跟吕莫有什么关系,不劳皇上费心,只愿皇上莫为奴婢错怪了好人,毕竟吕大人是两朝重臣,在朝里是举足轻重之人”骆清焉神情更加恭敬。
“你……。怎么又跟我论起真了?咱们不是说好没人之时不用皇上奴婢的称呼了吗?”楚天狂大约感觉到了她的语气,放软了声音。
骆清焉木着脸不吱声,她不是有意耍脾气,只是实在控制不住心底不停涌出的酸涩。
“你这算哪一出?我还没说你的不是,你倒跟我先耍上了脾气?”楚天狂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双臂,盯着她躲闪的双眼质问。
“我哪敢耍什么脾气,你告诉我,刚刚我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骆清焉终于调整好心态,恢复了常态。
“你真是天真,吕莫能说他所做之事是他爹跟他姐指使的?那不明摆着是把他吕家往火坑里推,他这样说,当然是想一力承担,以便保护他爹跟他姐”楚天狂轻轻拧了一下她发红的脸蛋,对骆清焉的话丝毫不以为然。
骆清焉被他一说,有点拿不定主意,感觉他说的好象有些道理,但细细回忆吕莫的神情,又觉他说的也不象有假,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信谁才好。
“万一吕莫说的是真的怎么办呢?”骆清焉有点担心。
“你还没回答我呢,谁告诉你吕莫生了病,你又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他?”楚天狂与她额头相抵,眼神却没一丝温情。
骆清焉脑中闪过家慧胖胖的圆脸,那么纯朴而又可爱,能将她供出吗?不能,绝对不可以。
“你别管谁跟我说的,我死也不会告诉你,我只告诉你,我为什么那么关心吕莫,因为我不想再有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死,明白吗?我那次得的重病,就是因为心结,你不会想我再得一次那样的重病吧?”骆清焉怕他再追问消息的来源,踮起脚,主动吻上楚天狂紧抿的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