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地撩动发梢,有点痒。
今晚的月亮,分外圆大,亮得就像偶尔巡视过的空中警示灯。
其实,他们头顶的天空,只有很小一块,四周出奇的高楼,掩去了太多的视野。
星星,早已经不存在,只余下大楼里一个一个小亮框。
这里的风景,绝对比不上敖瑾曾带她上山看到的广阔无垠,那些霓红灯牌,和偶尔传来的大笑娇吟,更帖近于这个地球的帝国时代特色,奢糜,放纵,醉生梦死。
他仰起头,微弱的灯光下,俊美的侧脸光影揉合。不知道是光线的缘故,她看出他似乎有些苍白萧索。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奶粥。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时间一点点流走,一种奇特的情感缓缓浮上心头。
依依总觉得,今晚他的反应太不寻常,呃……太安静了。静得,他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掉。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安。眼光频频扫向那个靠坐在屋檐下的男人,当看清他脚边滚着一个又一个啤酒罐子时,莫名地不舍,涨满了胸口。
她站起身,捏紧了包包,却又踌躇起来。
几番挣扎,犹豫,矛盾。
空中警示灯突然晃过屋顶,扫过他的脸,她的身。
那一刹,她看清他脸上的落寞,好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般,脆弱,无助,苍白,萧瑟。
……那个梦……
“雷恩斯,谢谢你的粥,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她终于说出口,转身要离开,故意用力把石地踏得很响。都走到门口了,那个男人还是没有任何运作。
奇怪,他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反常,一点儿不像白日里那个嚣张又狂野的男人?
她停下脚,回头又说了一句,“那个,这里风好大,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她不再停留。
明明都发誓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往来的。而这里的兼职,她也考虑干脆辞掉,另外再找一家。西亚市这么大,凭她已经闯出来的名声,应该不难。
但当她才走出两步时,身后传来声音,听不清,模糊在了风中。
脚,又在回与不回间,徘徊。
他唇边勾着一抹笑,很苦涩,抬起脸时,鎌刀般的阴影,从额际划到唇角。他想他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他的生命会急骤缩短,他的生活会被彻底打乱。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声音,很低。
也许她根本没听到,有敖瑾那样的好男人在,她没理由再回头了。
苦涩笑痕,深如鎌刃。
“你刚才说什么?这个样子,真不像你!”
一股香馨袭来,手上的酒罐就被夺走。他迎上一双冷艳犀利的美眸,却感受到难能可贵的温情。
这个丫头,一点儿也不懂男人。
“依依,你以为什么样子,才是真的我?”他笑,邪气地裂开雪白的牙。
她蹲在他跟前,蹙眉看了眼满地的罐子,“不知道。你的保镖呢?”
“不知道。你的阿瑾呢?”他学着她的口气说话。
“雷恩斯,我是认真的!”她莫名地生起气来,声调高扬。
突然,他笑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笑声越来越大,散在风中,凄厉得心酸。
“雷恩斯,你笑什么?”她伸出手,想按住他的肩头。
蓝眸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伸来的小手被他一把握住,空旷的屋顶传来一阵空罐滚落的哗啦声,半阴半阳的屋檐下,两具身躯,紧紧胶叠。
他粗重的喘息,仿佛受伤的野兽,埋在她颈间沉语,“依依,你不该回来,不该对男人产生怜悯心,懂么?男人从来不需要同情这种东西。”
似乎被说中了心底的秘密,亦或他火热气息的瞬间侵占,她涨红小脸,回驳,“我才没功夫同情你。我……我是怕老板酒醉死掉,没人给我发工资。”
一说完,她暗骂自己,很白痴。
然后,他又抑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次,多了几分愉悦,不再那么苍凉。
奇怪,她干嘛要关心他?他们是仇人!
可是现在他死压着她,她没那么害怕了……是因为宴会那晚吗?
“依依,你还不辞职?是想再给我机会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头在柔嫩的肌肤上画圈儿,她诚实的反应让他眷恋不舍。
“我……我现在回来就是想跟你辞职。你别胡说八道,放开我。”她的手又移到了一处穴位,只要按下去,他就得在冷风里僵至少一个小时。
他抬起身,深深地看着她,“我是商人,讲求利益交换。对于这么吸金的红牌舞女,我可舍不得!”
他又故态复萌了?这男人真是两面三刀,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他?
他的长指滑过她的脸蛋,掀开了覆盖额角的浓密流海,她一惊,伸手去挡,他似乎早有防备,抓住了她的小手。然后,那张漂亮的心形小脸完全呈现在他眼前。
“雷恩斯,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辞职定了。”她借着大吼,以掩饰他指腹滑过额角处黑色胎记时,莫名的战栗。
“这么着急,是为了你的阿瑾?他还不知道吧!”他继续画着她细腻精巧的五官,脑子里翻复着龙战及其妻子连丽雅的模样,奇异地感觉……好像她不太像那对夫妻中的任何一人。
“对,就是为了他。”
她心慌地用力推他,未想倒真地推开了他。他翻出了檐下的阴影,沐在一片柔淡的银色灯光下,双臂半支着身子,低笑两声,将那头紊乱的红发扒得更乱,就像他眼底烁闪不定的光与影。
“叫得那么惶急,你在紧张什么?”
“我才没紧张。我……我不是你的那些女人,我讨厌我不喜欢的男人碰我。”
“小辣椒,我已经碰过你很多次,甚至连最紧密的下……”
“住口——”
哐啷一声,罐子砸向男人,男人头一歪,躲了过去,扬起一个大大的邪笑。
“真的恼羞成怒了?怎么在宴会上看着你喜欢的男人搂着别的女人,你就那么镇定自若?”
“这不关你的事!”
哐啷,又一颗砸过去。男人依然顺利躲过,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暗红。
“我是男人,我比你更清楚男人心。”
“阿瑾才不是你,他是绅士。”
“小丫头,你以为一个正常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能把持得住。非要把第一次留到新婚夜?!若他真这么说,那只能说他很虚伪。”
“你瞎说!”
“要么就说明这女人对他没吸引力。”
“骗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见女人都想弄上床的。无耻!”
罐子大战开始了,他们你一句我一砸,言辞犀利,仍维持在一种较和平的状态下。
“依依,至少你已经开始为此迷惘了,不是吗?”
“才没有。”心底,却是一颤,中气不足。
“龙璇是龙氏一族的小公主。那晚带她来的,是龙族最新的接班人龙圣泽。”
“你到底想说什么?”
“依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矜持?”他支起身,朝她爬了过来。
她后退着,说,“我才没装矜持,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果然……小菜鸟一只。”他爬到她跟前一米处,伸出手,她吓得想大叫,又被他晃点,原来他只是想取她脚边的一罐啤酒,喝了一口,笑谑道,“你真是一点不了解男人。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你这正牌女友都不懂得反击?至少,也要在敌人面前报个名,或者,直接把男人吃进肚里,以策安全!”
吃……吃掉敖瑾?他指的她太矜持,就是这个?
依依仿佛被揍了一拳头,错愕,无措。
他突然凑了上来,“依依,要不让我教教你怎么吃男人,当做你辞职老板我的临别赠礼?”
“去你的,我才不希……唔,雷恩……放……”
暧昧的低呼,又没入屋檐下的阴影中,一团纠缠的乱影,最终结束在一声脆亮的撕裂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