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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来到江家门前,门房看到我,连忙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头颅卑微地低垂,不敢正视我:“焦夫人,您里面请。”

我微微楞了一下:“不用先通报吗?”

他讨好地说:“您跟我们家夫人情同姐妹,我家夫人交代过,江家的大门随时向焦夫人敞开,不用通报。”

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夏小雅如此真心待我,或许,我也该对她完全打开心扉了。

熟练地走过几道走廊,只见夏小雅正在房前低头摆弄一盆兰花,自得其乐。我远远地喊道:“姐姐!”

她闻言抬头,笑魇如花:“妹妹,不是约好了晚上见吗?怎么等不及这会儿就来了。想我了?”

我开玩笑道:“是啊,想你了。我恨不得把你从姐夫手里抢过来,时时刻刻陪着我。”

“呸!死妮子,竟然调戏起你姐姐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说完纤足一点地飞了起来,双臂张开,姿势优美如同仙女一般,煞是好看。我不由得拍手叫好,也不躲闪,任由她一把抓住我,将满手泥污涂到我脸上。

见我不反抗,夏小雅停了手,奇道:“你怎么不躲?”

我脱口而出:“我再怎么躲也躲不过你这个武林高手,只好逆来顺受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活就像强奸,要么反抗要么享受。”说完自觉不妥,急忙捂住嘴巴,尴尬一笑。

她扑哧一声笑了,斜睨着我:“妹妹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会有这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奇道:“姐姐你果然与众不同,还以为会把你吓坏。”

她走到鱼池边洗净手上的泥污,又丢给我一条湿毛巾,说道:“我的胆子还没那么小,虽然你的言行有时候有点惊世骇俗。”

我擦了擦脸,径自走到一把摇椅前坐下晃动着,歪着头说道:“姐姐,如果我说,我不是原来的那个刘兰芝,是从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来的,你会不会相信?”来到这异时空这么久,一个人守着惊人的秘密,我觉得辛苦又孤独。此刻我很想找个值得信赖的人分担。而夏小雅,就是我要找的人。

夏小雅擦干双手,在我身边坐下,有一丝惊异,问道:“此话怎讲?”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锁在那盆兰花上,低声将我的经历娓娓道来。我不敢看着她,生怕会失去倾诉的勇气。

终于说完,我将目光转向夏小雅。她正好收敛起震惊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用研究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我想此刻我的眼睛一定真诚无比,清澈透亮得没有一丝杂质。第一次将我的来历告诉一个古人,我像是吐出了卡在喉咙的一块骨头,浑身轻松无比。

半晌,她终于呼了一口气,得出了结论:“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这么快就接受了,我反而被吓到了。我惊讶道:“你相信我的话?”

她微微一笑:“我相信。虽然你说的事情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但我相信你。三年前你我曾经有一面之缘,那时候的你怯懦、卑微而柔和。三年后的你却是自信、豪爽、刚柔并济。所以三年前你我注定只是路人,而三年后你我却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你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像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普通女人。”

她话语一转,严肃起来:“这话以后万不可再对其他人说,如今这世道不是你原来的环境那么简单,太容易信任别人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苦笑道:“谁说我原来的环境简单?一千多年以后的世道比现在坏多了。我们那里经常教育小孩,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其实坏的不一定是陌生人,很多人都是栽在自己朋友甚至亲人手里。不过那种所谓的朋友并非真正的朋友。”

停顿片刻,我看着夏小雅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我知道朋友二字的意义有多重,只要是真正的朋友,我绝对信任他。就像我绝对信任你一样。”

夏小雅娇躯一震,默默伸出手来。我也将手伸了出去。我们再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握住对方。一股暖意在我们二人之间默默流动,那是一种肝胆相照的感动。

半晌,夏小雅首先回过神来,问我道:“说了半天,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这才想起找她的目的。我收拾了心情,把上午遇袭一事和盘托出,并将我的分析也说了出来,摇头道:“我真不知惹到了何妨神圣。”

夏小雅皱眉道:“江湖上会用飞刀的人太多,实在说不准。你既不是原来的刘兰芝,就离开焦家,搬来和我同住吧。你在焦家没人保护实在太危险。”

我摇头道:“不,我暂时还不会离开焦家。郑玉敏的账,我还没跟她算清楚。我想,既然杀仇老九的人不希望我死,他一定会在暗中保护我。我自己也会小心的。”

“以防万一,我让蓝云跟着你好了。蓝云自幼跟我在军中长大,武艺不比我差。”

“那就谢谢姐姐了。对了,我师兄说在仇老九额上刻朵梅花,那仇老九便怕得要命,这是什么缘故?”

夏小雅有些吃惊,说道:“难道他竟是江湖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少年侠士梅花剑?传说只要有不平事的地方,就有梅花剑。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一手梅花剑法,少逢敌手。江湖上受他恩惠的人很多,追着他想要报恩的人到处都是。他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给人回报的机会。他给人额上刻梅花,等于是发出江湖追杀令,被刻之人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时时刻刻得提防被人追杀,至死方休。那种痛苦,比一刀杀了他还难受百倍。”

她顿了一顿,皱眉道:“连梅花剑都救不了仇老九,对方的身手,高得出乎人的想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实在想不到江湖上谁能的飞刀这么厉害。”

我越听越惊讶,如果张鸣峰是梅花剑,如此一个优秀的人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我咋没看出来?如果他真是梅花剑……我心脏竟然猛跳了几拍。

我压低异动的情绪,摇头道:“不可能,我没见他身上有剑,也不觉得他像是万人敬仰的大侠。”

夏小雅耸肩道:“真正高手中的高手,凝气为剑,也是有的。梅花剑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就是说他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他可以是走在大街上的任何人,当然也可以是你师兄。”

我茫然。江湖、武林高手以及大侠等等这类词语以前只在武侠小说或者电视电影上看过,现在一下子摆在我的面前,我有些难以消化。

“姐姐,你既然知道江湖中这么多事,那你知不知道无名的来历?”

“我记忆中从未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或者,江湖辈有新人出,或者,我老了。”她唏嘘道,“想当年,我也曾年少轻狂,也曾仗剑走天涯。如今却变成黄脸婆了。”

我悠然神往:“江湖,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光听这两个字,就让人豪气万千。想想,英雄美女携手仗剑江湖,那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夏小雅苦笑道:“江湖是个是非恩怨纠缠不清的地方。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一入深似海,它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好玩。美女配英雄只是传说,现实永远比梦想残酷。江湖水深,能被人记住的只是其中几个佼佼者,大部分人却被江湖的大浪冲刷得无影无踪,那种空有一番理想抱负却永无出头之日的滋味,并不好受。”

“张鸣峰,梅花剑……梅花剑,张鸣峰……刚开始以为他只是一个简单的人,现在我发现越来越不认识他了。”我叹道,“无名也是很神秘,我跟他虽是朋友,我对他却一无所知。”

夏小雅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朋友不是用来刺探秘密的,而是用来信任的。”

我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仍把无名当作朋友。”

“那张鸣峰呢?你当他是什么?”

“他……”我挠挠头,想起刚才那几下心跳,沉默半晌,说道,“他是师兄。”

夏小雅拿怪眼看我:“我看你呀,别的事情倒是很精明,感情的事却糊涂得很。”

我翻翻白眼:“不可能。谁说我EQ低。怎么可能。”

她一脸好奇:“什么扣?你们那儿的话?”

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在你面前没有任何顾虑,一不小心就说了你听不懂的话。我是说我感情上不糊涂。”

夏小雅笑着拍拍我:“这种事情,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我摇头道:“不可能,我不可能爱上他的。姐姐你也知道,我是跟心上人一起死掉才来到这里的。”

夏小雅来了兴趣,问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想起苏伟平,我目光柔和起来,喃喃道:“他是一个好人,对我百般照顾和疼爱,对我好得不得了。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很幸福。”

夏小雅摇头道:“听你的描述,我想象不到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脑海中只出现一个模糊的男人形象。你说你爱他,你为什么爱他?因为他对你好?”

我怔了一怔,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苏伟平是我大学时候跟外校的联谊会上认识的,他对我一见钟情,经常约我出去玩,我对他并不讨厌,慢慢产生了好感,就这样水到渠成在一起了。我爱他什么?我也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以为爱就是爱了,在一起开心幸福,不就可以了吗?

夏小雅叹道:“傻妹妹!你们已经天人永隔,你为何不把自己的心打开,试着去接纳其他人?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思念中吗?”

我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以为无名会死,我很心痛。看到师兄落寞离开,我很心酸。姐姐,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其实你在我家养伤的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一些端倪。”夏小雅叹道,“像妹妹这般出众的女子,有多少人爱慕都不奇怪。无名和张鸣峰对你都是真心实意,就看你爱的是谁。记住,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你知恩图报;而是你觉得他好,他身上有吸引你的闪光点。”

我心里混乱之极,苦笑道:“我实在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意。所以,顺其自然吧。不过,我会仔细考虑你的话。”

夏小雅也不再说话,背靠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摇起来。

沉默半晌,我突然想起夏侯渊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扰乱历史,但我却不可袖手旁观。“姐姐,你不是说多年没见你叔叔了吗?如果方便的话,你不妨去见见他。”

夏小雅身子一震,像是猜到了什么,站立起身,凤眼中闪出泪光:“你、你是说——”

我凝重地点点头。

“叔叔他老人家正随魏公讨伐张鲁,应该在汉中一带。我这就动身去找他。”

我拉住她,叹道:“姐姐,你不仔细问清楚吗?”

她苦涩地说道:“妹妹你是千年后过来的人,现在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命运既已定下,多问何益?”

我心里忽然非常难过。我不知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她不知道,她可以安心快活地过下去;她知道了,却是日夜煎熬,等着噩耗到来的那一天。

“姐姐,还有时间。”我冲动地说道,“史书记载的是建安二十四年,在定军山。”

她的手颤抖起来,泪水滑落,凄然说道:“知道何用,知道何用?我们早已有思想准备,作为军人,随时都要准备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老人家一生忠勇,若时势如此,即便他知道必死无疑,也会第一个冲锋陷阵。”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把她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她的头软软地靠在我的肩上,她的泪水瞬间将我的衣衫打湿。

“不,我要谢谢你。”她离开我的怀抱,擦干泪水,坚定地说,“若非如此,我恐怕再也不能见他一面,定会带着遗憾过完下半辈子。我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叔长大,对我来说,叔叔就是亲爹。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陪在他身边,好好孝顺他老人家。多年不见,不知他又多生了几多华发!”

看着她强作坚强,我心疼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见我难过,她反而倒过来安慰我:“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还有四年的时间,不是吗?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好好准备一番,过几天再启程。”

我叹了口气。

她强笑道:“今天是乞巧节,我们好好玩个尽兴。你欠了我两顿酒,我们今晚来个不醉不归!”

或者此刻,只有酒才能安慰她满腹的哀伤。我拍着她的背,装作豪气干云地说道:“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

七月初七鹊桥会,浓情蜜意正当时。

今天是所有成年人的好日子。

如果你是单身,今天你可以祈祷上天赐予你一个心上人;

如果你有心上人,今天你可以祈祷你和心上人会喜结连理;

如果你已婚,今天你可以祈祷你的婚姻能够一辈子美满。

当然,你还可以祈求更多。

今晚我和夏小雅却不为爱情只为友情而相聚。我拒绝了焦仲卿,甩开了焦丽卿,放下了殊儿;夏小雅则丢下了江致远,撇下了蓝云。穿梭在夜晚热闹的乞巧会上,我们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放下所有负担,手拉着手无拘无束地奔跑和欢笑。夜晚的街灯火通明,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各种游园活动层出不穷,到处都是嬉闹的欢笑声。

一阵争吵声不合时宜地传入耳朵。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一个清脆的女声愤然叫道:“骗子!这箱子里根本就没有红球,你敢不敢把箱子打开让大家看清楚?”

这声音,不是堂堂水家堡大小姐水芙蓉吗?

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声说道:“小妞长得倒还过得去,就是脾气糙了点儿。这箱子岂是你说看就看的?走走走,老子在这儿做生意,你瞎捣什么乱?还是你看上大爷了,故意找大爷说话?”

周围响起一阵淫荡的哄笑声。

我和夏小雅挤进人群,问道:“怎么回事?”

水芙蓉指着箱子愤然道:“他说里面有九十五个白球和五个红球,一个铜板摸一次,摸到红球就奖一百个铜板。我在这儿看了许久,根本就没人摸中过。他又不敢打开箱子让人查看,肯定是骗钱的把戏。”

我哦了一声,说道:“没人摸中过不代表人家没有啊!”

夏小雅疑惑地看着我,我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看好了。

那摊主一脸猥琐地嬉笑道:“还是这位美貌夫人说得有道理。”

“那我也来试试运气。”说罢,我丢了一个铜板过去,把手伸进箱子,摸出一个小小的球来。是白色的。

我将小球丢了回去,叹口气说:“看来我运气不好!”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衣袖里还藏了一个小球。

水芙蓉气得一跺脚:“活该被骗钱,不管你们了,哼!”转身就走。

“水姑娘等一下。”我跟着挤出人群,眨眨眼睛说道,“有好玩的,要不要一起玩?”

她睁大眼睛,指着我手里的小球:“这、这……”

夏小雅已明白过来我要做什么,一脸笑意,也调皮地朝水芙蓉眨了眨眼。

我们走到一个卖小玩意的小摊前,买了一盒小孩玩的红色小球,杀回了抽奖的小摊前。

“哟,几位美人儿,又回来看大爷了?”那猥琐男的眼睛放肆地打量着我们三人,吹了吹口哨。围观的人群一阵起哄。

水芙蓉一马当先,掏出五个铜板:“我要摸!一次摸五个!”

她的手从箱子里提起,打开手心,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五个都是红色的!她好整以暇地把五颗红球仍回箱子里。猥琐男脸色变了一变,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冒着冷汗递给水芙蓉五串铜板,每串一百个。

“该我了!”我笑嘻嘻地上前。我如法炮制,很快手里也提到了五串铜板。

夏小雅也调皮兴起,笑道:“我也要来玩!”

那猥琐男有苦说不出,抱起箱子叫道:“收摊了收摊了,不做生意了!”

我冷哼一声道:“你说不做生意便不做生意了?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堂堂县令夫人,也是你敢调戏的?”

我这么一说,有人认出夏小雅来,叫道:“真的是江夫人!”

那猥琐男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饶命啊,小人不知是夫人,还请夫人把小人当作一个屁,给放了吧!”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水芙蓉已经毫不客气地拆了他的箱子,大声说道:“各位,看清楚,这里面一共有十颗红球,是我们二人刚才投进去的。也就是说,他这箱子里原来根本就没有红球,你们都被他骗了!”

众人闻言大怒,冲上去将那猥琐男一顿暴打,向他讨要被骗的钱。

我们三人早已溜出人堆,提着十串铜板哈哈大笑,有多远跑多远了。

“姐姐,今晚的酒钱有着落了!”我大笑道,“水姑娘,相请不如偶遇,要不要一起来喝酒?”

水芙蓉眼睛一亮,却马上露出高傲的神色说道:“我堂堂水家堡千金大小姐,不是谁都能一起喝酒的!”

“当我没说。”

她马山追了上来,满脸堆笑:“我是说,我只跟朋友喝酒。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走,这一千钱不够的话,多出来的酒钱算我的!”

“水芙蓉!”“夏小雅!”二人这才自我介绍,随即相视而笑。

“真是不够朋友,有酒喝也不叫上我!”旁边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暴跳着说。

看到他出现,我很是高兴,却又忍不住想要惹他生气。我拉着水芙蓉和夏小雅就走,白了他一眼,答道:“你不是朋友。”他的脸开始扭曲,我嘿嘿一笑,识时务地加了一句:“你是我师兄,所以,要喝酒的就自己跟过来。”

四个天南海北的人就这样被缘分这个东西拉在了一起。

张鸣峰嫌酒杯不过瘾,叫店小二换成了酒碗。

“慢!要换,就全部换成海碗。”我不服气,“你是瞧不起女人还是怎样?凭什么你用碗我们用杯?”

水芙蓉兴奋起来,举手附和道:“我支持刘姐姐!夏姐姐,你说是不是?”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虽然被惯坏了,身上却不乏可爱的地方。比如正直,比如豪爽。这么一会儿,她就好像跟大家熟得认识了几年似的。

夏小雅大概想起了她行走江湖的岁月,也神采飞扬起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举起酒碗,说道:“十年修得同船度,五十年修得共酒喝。来,干了!”

“干!”每个人都爽快地喝了下去。

这酒是糯米酿的,酒味很淡,却清甜可口。一口下去,我便深深的喜欢上了。现代哪里能喝道这么美味的好酒!

我又倒了一碗,叹道:“古人诚不我欺!凡是有酒的地方,都有熟牛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张鸣峰看着我的眼睛露出了深深的笑意,那笑,包含着欣赏与爱恋,看得我有些失神。他一拍桌子,叫道:“说得好!看不出师妹竟也是女中豪杰。这碗酒,师兄先干为敬!”我情不自禁地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心跳猛然加快。

他意犹未尽,喝完碗里的酒,抱着坛子就灌起来。

水芙蓉叫道:“你耍赖!酒是大家喝的,你一个人喝完了,我们喝什么?”

张鸣峰放下酒坛,哈哈大笑,擦了擦嘴角的液体,说道:“好久没有喝得这般痛快了!水姑娘不必担心没喝酒。小二!每人上两坛!”

一坛酒起码有两斤,这样喝法,不酩酊大醉都不行。但所有人都没有半点矜持,尽情放任自己的情绪。张鸣峰这么一叫,立即得到了我们三个女人的拍掌附和。

店里坐满了喝酒的人,没有人在乎我们如此吵闹。每个人都沉浸在酒兴之中,或歌或诗,或静或狂。即使有人惊艳于我们四人的出众相貌,被张鸣峰凶巴巴地瞪回去,都不敢再看我们一眼。

“好咧!”店小二满脸堆笑,忙不迭地来回奔跑替我们上酒。

夏小雅笑道:“你能有多久?我夏小雅已经十年滴酒未粘,你能比得过我?”

张鸣峰夸张地说道:“鸣峰甘拜下风,这碗酒,我该罚!”端起碗就喝。

我探过身子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倒想趁机找理由喝酒!下回要罚就罚不准喝酒!”

“师妹,你以后肯定是个很会管家的恶婆娘!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他带着些许酒意,放肆地说。

夏小雅和水芙蓉齐声起哄。

“恭喜你,答对了!所以,奖你喝一碗!为了庆祝被你喜欢,也奖励我自己一碗!”我酒意上来了,任性地放纵自己,毫不介意地和张鸣峰开着露骨的玩笑,一人倒了一碗酒。

他把酒一口喝了下去,眼睛却始终离不开我,有一丝丝的伤感。看着他的眼神,我竟然有些沉沦了。

夏小雅和水芙蓉看看他,又看看我,暧昧地笑起来。

我猛然一惊,我这是怎么了?我忽然想到了苏伟平,竟然心虚和内疚起来。看着张鸣峰充满爱意和伤感的眼神,我的心挣扎不已,不由得有些疼痛起来。

我发泄似地把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希望酒能带走我的烦恼。

“哈哈!”喝完这碗,我疯狂地大笑起来。

夏小雅三人面面相觑,立即加入了大笑的行列。“哈哈哈!”接着,笑声像是会传染一般,整个酒店瞬间变成了笑的海洋。

很快,我不胜酒力,浑身开始发软。酒精的力量在我身体里肆意横行,我的心情却从未有过这么畅快。我叫道:“我来唱歌助兴!这一曲,叫做《笑红尘》。”(注:《笑红尘》,原唱陈淑桦)

三人拍手叫好。

我拿起竹筷,敲着酒碗打节拍,开口唱起来:“红尘多可笑,痴心最无聊……”酒意上涌,我唱得断断续续,难听之极。但没有人在意。他们都沉醉在洒脱豪放的歌词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悟!

我唱完,夏小雅首先拍掌叫道:“好歌!喜也罢,悲也罢,红尘中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凡事都要看开一点,把握住今天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大家接着干!”

张鸣峰哈哈一笑:“说得好!唱得也好!俗世红尘,情情爱爱,伤人心怀,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不若开怀一笑,对酒当歌!”说罢眼光却向我瞥来,满含深意。

我心里有一丝异动,不敢看他,低头喝酒。

水芙蓉也不甘示弱叫道:“哈哈,今天终于给我找到江湖的感觉了。爹,我到了江湖了!”

每个人都似乎忘记了忧愁,只在酒中寻找短暂的快乐。可是,真正的愁和悲,已经被深锁心底,是几坛酒能冲刷得掉的吗?只是,这一刻,没有人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酒,不知不觉多喝了几坛;牛肉,不知不觉多切了几盘;连门口卖花生的都开心得笑歪了嘴,往家里多跑了几趟去拿货。跟电视电影或者武侠小说不同的是,我们没有超级厉害的膀胱,也不会段誉的六脉神剑,自然,我们四人也不知上了几回茅房。

就这样边喝边闹,夜色已经渐渐深沉。喝酒的人慢慢散去,张鸣峰和夏小雅还好,我和水芙蓉却已经趴在桌上起不了身。街上仍有不少寻欢的人群在肆意笑闹,这是一年之中少有的一个不眠之夜。

结了帐,张鸣峰扶着我,夏小雅扶着水芙蓉,我和水芙蓉则勾肩搭背,就这样,我们四人排成一排,歪歪倒倒地在大街上行进。

每个人都在笑,虽然已经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我跌跌撞撞地走着,突然鬼吼鬼叫唱道:“今天不回家——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今天不回家——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哈哈哈哈!”路人也被逗乐了,街上立即有人跟着学:“今天不回家——”一时间,今天不回家的叫声此起彼伏,全是醉意薰薰的声音。

我的泪水刷的流了下来。我的家,我的家,已经回不去了!

水芙蓉睁开迷醉的眼,嘻嘻一笑道:“我……堂堂水家堡千金大小姐……也……不回家……我要找无名、无名……”说着眼睛又闭上,身子往下就倒,夏小雅连忙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叔叔……”夏小雅微微地叹息般地说道,“雅竹也想家了……”

张鸣峰哈哈一笑:“你们女人就是啰嗦,什么家,江湖就是家,我张鸣峰四海为家!”

“去!”我和夏小雅同时凶巴巴地瞪了过去,就连昏睡的水芙蓉也睁开眼睛问道:“什么情况?”

“没事。”我的手不得空,我嘿嘿一笑,扭头将一脸的鼻涕眼泪擦在张鸣峰的衣服上。

我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浑身软软的就往下滑到,睡过去之前耳边兀自传来张鸣峰的怒吼声:“喂!你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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