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家闷了一个多月,我终于告别夏小雅和张机父子,离开了江家。夏小雅替我备轿,我谢绝了。我宁愿走路,也不愿意高人一等地坐在别人肩上,何况坐轿的滋味并不好受。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们见到我,神色各异。过去了这么久,斗琴事件仍被人们津津乐道。如此大阵仗,他们生平少见。我和车旭高超的琴艺,无名等四人的闹场,众位武林人士的出席,车旭与夏小雅的打斗,我被打伤,无名连同张鸣锋与车旭的拼命,都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被添油加醋地一再传说。好话自然有,坏话也不少。尤其女主角是一个美貌的已婚少妇,更是勾起了众多男人的遐想和女人的妒忌。
我和殊儿不紧不慢地走着,对人们的指指点点,我并不在意。倒是殊儿每听到有人诋毁我的话就忍不住横眉冷对,比我还愤慨。
在街道的转角处,一个着装精致的小姑娘伸手拦住了我们,面带敌意地盯着我。她十七八岁模样,小脸圆眼,高鼻薄唇,有点婴儿肥的身材,长得倒是可爱,表情却张扬跋扈,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惯坏了的千金小姐。
我并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她。所以,我一言不发地绕道而行。她却跟我杠上了。我往左,她往左;我往右,她也往右。
我眯起眼睛:“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姑娘为何挡住本人去路?”
她右手抬起指向我,尾指上戴的一个小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来。她的声音也像铃铛一般清脆动听,可语气却很凶:“把无名交出来。”
我耸耸肩:“我没有绑架他,如何交出来?”
她指控道:“不是你把他藏起来,我如何找不到他?”
殊儿帮腔道:“你这姑娘好不讲理,无名公子一个大活人,他爱去哪里,别人如何管得了?你找不到他关我们小姐什么事?”
小姑娘跳脚:“大家都说曾经看到你们在一起,他为了你大打出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没心思理会无聊的人,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拉着殊儿,推开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喂,你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小姑娘追了上来。
我站定:“我确实不知道他的行踪。你叫什么名字?要是下次遇到他,我替你转告,说你在找他。”
她傲然道:“我叫水芙蓉,堂堂水家堡千金大小姐。你看到他,叫他乖乖地滚来见我,我住在龙田客栈。”
水家堡我听过,据说是扬州有名的武林世家。水家的千金大小姐,竟然追着无名来到庐江这个小地方,倒是有趣。
我淡淡说道:“知道了,我会记得的。”说罢,继续前行。
“喂!你什么态度?多少人见了我水芙蓉巴结都来不及,你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无视于我?”水芙蓉在身后跺脚大喊。
果然是个惯坏了的千金小姐。我好笑地摇摇头,不再理会她。
路上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我的心情。我和殊儿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摊摆卖的小玩意,不知不觉,焦府二字遥遥在望。我放慢了脚步,伸手摸了摸贴身揣在怀里的无名给我的信封,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踏进了焦家的大门。
我一进门,就觉得气氛很是不对。一路走来,下人们无不是用夹杂着同情又疏离的目光跟我打招呼。
“含笑,老夫人在吗?”看到郑玉敏的丫头含笑,我叫住她问。
“老夫人去茶庄了。”含笑一脸不自然,说完就急忙溜走了,生怕我吃了她似的。
郑玉敏不在,我决定先去看焦仲卿。走到门前,吩咐殊儿去把包裹放进我的房间,我慢慢推开了焦仲卿的房门。
“嫂子,你回来了,我可想你了!”我刚跨进门槛,焦丽卿眼疾手快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开心地笑起来,随即朝我挤眉弄眼,“我先回房去了,你跟大哥好好聊,聊完了过来找我哦。”
她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再见焦仲卿,我恍若隔世。他半躺在椅子上,看到我,眼神中闪出一丝喜悦,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把眼光移开,装得一脸冷漠。
“气色还不错,看来恢复得很好。”我淡淡一笑,走到他身边坐下,“等胡家妹妹过门的时候,你应该可以痊愈了。”
他不说话,把头别开。
“胡家妹妹不嫌你有伤在身,坚持如期嫁过来,可见她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待她,不要忘记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自顾自地说完,我起身就要走。
“兰芝……”他终于按捺不住,拉住我的手,眼神中写满祈求和爱恋,“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我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其实你早就明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刘兰芝,我不再爱你。”
他身子一震,仍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强笑道:“不,你还爱我,不然你为何要回来我身边?”
我把手抽了回来,淡淡地说:“我回来,只是要做我该做的事,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而你,我曾经爱过你,不过,仅仅是曾经。我早晚都会离开,你就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听说胡家妹妹是个温婉的可人儿,你跟她会白头偕老的。没有我,你一样能好好地活下去。”
“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他拼命摇头,双目泛出泪光。
沉默半晌,我嘲笑般地说:“你还是不知悔改,看不到自己的问题,认为是我负了你!罢了,现在谁是谁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认为我对你残忍,那便是吧!若不对你残忍,便是对我自己残忍。要怪,只能怪人类自私的天性。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终于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感到无比轻松。
他满脸绝望,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俊美的脸庞滑落下来。
“小姐,小姐!”殊儿在门外高声叫喊。
我开门出去,皱眉道:“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呢?说了多少遍了,这是焦家,要低调一点。”
她嘟着嘴低下了头:“哦,知道了。”又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说:“小姐你的东西……全都不见了,我翻了个遍,一样都没找到。”
“什么?”
她一跺脚,拉着我就走:“小姐,你来看。”
跟着殊儿走进房间,发现里面已经被翻得一团糟。化妆台、抽屉、衣柜、书桌全都拉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我的所有物事不翼而飞。
我脸色一沉:“去把管家给我找来。”不可能是小偷,小偷只会拿贵重物品。
“媳妇,怒气冲冲地找管家干什么?”郑玉敏不阴不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回来得这么快,应该是含笑去通知她的。
我转过身,殊儿福了一福:“焦老夫人,我们小姐的东西不见了!”
“放肆!我问你主子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郑玉敏声色俱厉,殊儿噤若寒蝉。
我冷笑道:“婆婆,我的丫头不过是以为家里闹贼,替主子着急而已,您何需大动肝火?要是传了出去给外人知道,还以为您喜欢在下人面前摆威风,那岂不是失了身份。”
“你!”她不料我敢给她脸色看,一张脸沉得可怕。
我不冷不热地说道:“看婆婆的神色,家里倒不像是遭了贼。难道是婆婆担心媳妇在夏姐姐家住得不方便,所以把媳妇的东西打包,准备送过去吗?可是媳妇回来了,所以,婆婆,您还是把媳妇的东西再搬回来吧。”
她哼了一声道:“你随我来!”
“是,婆婆!”我给殊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
郑玉敏身板挺得笔直,一行一动之间有板有眼,不肯失了气度。我跟在她身后,也不问她要带我去哪里,猜想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别人不知道,我跟她却都心知肚明,经过对簿公堂一事,我对她的针锋相对由暗转明;而刚才我替殊儿出头,是摆明向她宣战了。
她引着我走到花园,左右扫视一圈,厉声说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跟我实话实说,你回焦家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报复我?你要报复就针对我一个人,不要再伤害我的仲儿!否则,就算你有夏小雅撑腰,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心中怒意更盛。焦仲卿之事,她比谁都清楚,但她仍旧把账算在我头上。看到树后闪过一抹粉红色的群角,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抓住郑玉敏的手摇晃着,祈求般地说道:“婆婆您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伤害仲卿呢?仲卿受伤的事只是误会一场,江大人都还我清白了,婆婆您怎么还不相信我呢?求您不要赶媳妇出门,求求您!”
郑玉敏厌恶地将我推开,我假装站立不稳,一声惊呼,向后倒去。不出我所料,焦丽卿冲了出来扶住我,愤怒地说道:“娘,你太过分了!嫂子受伤你一次都没去看过,她刚回来你就跟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刚刚才知道,你为了讨新媳妇高兴,竟然要把嫂子赶到后院去住,我怎么会有你这个薄情的娘!”
原来我的东西被她搬到后院去了!她竟然等不及我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出招了!
郑玉敏脸色难看之极:“丽儿,在你眼里竟是如此看待为娘?”
焦丽卿咬了咬嘴唇,不再看她,扶着我说:“嫂子不要伤心,从今天起,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我低眉顺眼:“丽儿,你这样做,婆婆会更加怪罪我的。都怪我不好,不懂讨婆婆欢心,婆婆让我去后院反省自己的过错,都是为我好。再说后院挺好的,宽敞,清净,空气又好,我很喜欢。”
焦丽卿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好什么好!那是丫头们住的地方,你是堂堂焦家少奶奶,要是住了过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我不管,现在我就叫人把你的东西搬到我屋里去。”说完拉着我就要走。
我叫道:“丽儿,丽儿,不要这样嘛!”一边前行一边回头看着气得冒烟的郑玉敏,做着鬼脸,嘴里却可怜兮兮地说道:“婆婆,丽儿非要拉我走,您可千万不要怪媳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