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带着我回到监牢,如入无人之境。
“到底是大侠你太厉害,还是这些狱卒太无能?要是江大人问起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该如何回答?”就着监牢过道里微弱的灯光,我摸索着坐到床边,问道。
无名回答:“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牢里发生过什么事。不想多惹麻烦的话,你最好不要提这事。”
“不会有人向上汇报?”
“官场向来都是瞒上不瞒下,你放心好了。这些狱卒被封的穴道很快就会自行解开,在他们醒转之前我得走了。”
“无名!”
“嗯?”
“谢谢你!”我由衷的说。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多少秘密,不管他第一次见我时为何对我拔剑相向,就在他对着我拿下面具的那一刻,我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值得相信和依赖的朋友。
他的身影停了停,轻轻的呼了口气,没再回答我,锁上牢房的门,离开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甜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被带上公堂的时候,郑玉敏和焦家各房的家长都到齐了,却不见焦丽卿和殊儿,应该是被郑玉敏关在家里了。昨天开堂之后,我的案子一下子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今天第二次开堂,看热闹的人挤得人山人海。
我往看热闹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只见张鸣锋大刺刺的叉着双手站在靠前的位置,表情怪异,说不出是担心我,还是在幸灾乐祸;赵文一脸忧虑的夹在人群中张望,见我看他,呐呐一笑,脸上一红,低下了头;没有看到无名,我猜测也许这家伙正躲在某一角落偷窥,那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郑玉敏见我出现,难掩震惊:“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看来车旭并不知道我已经回到监牢,郑玉敏也就无从得知。
我不愠不火的回答:“婆婆,公堂之上,请恕媳妇不向您行礼了!我不在这里,婆婆认为媳妇应该在哪里呢?嗯?”
——不好意思,我没有成功的“被”越狱,让婆婆您失望了!
郑玉敏面色一变,刚要说话,江致远适时开口说道:“肃静!经过昨日的初审,焦郑氏状告焦刘氏谋杀亲夫一案并无目击证人,也没有进一步更有力的证据。焦郑氏,你状告是焦刘氏谋杀亲夫的其他依据是什么,比如,她可有作案动机?”
郑玉敏的脸色微微一变,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指着我恨恨说道:“大人,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事到如今,民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个贱妇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背着我儿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被我儿发现,二人由此起了争执,这贱妇一不做二不休,便向我儿下了毒手。还请大人还民妇一个公道!”
全场议论四起,顿时一片嘈杂。
“安静,安静!”江致远拍着惊堂木,问我道,“焦刘氏,你有何话说?”
我极力忍住内心的愤怒,镇定的说:“回大人,民妇绝无做过此事,这只是别有居心之人诬赖民妇,清者自清,还望大人明察!”
江致远说:“焦郑氏,你可想好了,公堂之上不容你胡言乱语,若是你的指证是随口捏造,你可要承担诬告他人之罪的!”
郑玉敏一咬牙,说:“民妇绝非空口无凭,民妇有证人!这人便是替我焦府送柴的胡三。此人经常出入我焦府,一来二去就和那贱妇勾搭成奸。贱妇刺伤我儿之时,胡三正好来找那贱妇,他在门外把事情经过都听得一清二楚。民妇也是昨日才从那胡三口中得知真相,大人不信可以传讯胡三,一问便知!”
我越来越愤怒,为了把我逼入绝境,竟连这样的烂桥段都用上了!
NND,要污蔑我,拜托,也要找个像样点的人才行啊。那送柴火的胡三,三十几岁,相貌平平,老实巴交,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活着。把他跟我放在一起,任谁都不会相信我会和他会有一腿。郑玉敏,你也太侮辱人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舆论一边倒向郑玉敏,我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五花八门的骂名齐齐向我袭来。江致远猛拍惊堂木,众衙役高声齐叫“肃静”,都不能压下众人抗议的声音。
“看她长的就一副狐狸精的样子,生来就是勾引男人的……”“这种女人该千刀万剐……”“这样的美人儿杀了多可惜啊,她喜欢男人嘛,我说应该判入青楼,大家都去品尝品尝,让她得偿所愿才是……”“以前还以为她是贞烈女子,原来都是装假正经……”“我说一刀杀了她太便宜了,应该吊在城门口让人吐口水淹死她……”“……”
焦家的各房家长更是个个怒容满面,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世人总是如此容易被假象迷惑,以为看到的听到的就是真相。
我扭头冷冷的向嚼舌根的人群看去,却接触到张鸣锋的眼光。他并无鄙夷的神色,反而冲我微微一笑,给我打气。再看赵文,他正面红耳赤的跟旁边的人争吵。
我心里一暖:有你们这样无条件的相信我支持我,不论郑玉敏出什么花招,我都不怕!
我的底气壮大起来,凌厉的目光慢慢扫过尤其在议论不休的人群,大概被我气势所摄,人群竟慢慢的安静下来。
我回头,看着郑玉敏,怒极反笑:“婆婆,你真是用心良苦,破釜沉舟啊!竟然不惜编造出这种给焦家门面抹黑的事情来诋毁我。你这样做,就不怕将来变成牌位,进不了焦家的祠堂吗?”
“你这贱妇!”郑玉敏大怒,扑过来就要抓我。
我早有防范,侧身躲过,指尖顺便用力划过她手腕麻筋,她痛呼一声,抱着手腕,瞪大眼睛怒道:“你!原来你竟是扮猪吃老虎,我小瞧了你!你回来第一天我手臂受伤,还有我中邪之事,原来都是你搞的鬼!”我有意让她联想到这两件事,她不傻,没有辜负我的“厚望”。
我灿烂一笑:“婆婆,你有证据吗?这公堂之上,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就算你猜到了,我死口不认,你没证据,又能奈我何?让你有苦说不出,这样,事情才会更好玩,不是吗?
江致远头痛不已,喝道:“全部给我安静!不然,通通给我打二十大板!传胡三!”
我抱歉的看了江致远一眼,便乖乖的跪在一边不再说话。郑玉敏也识时务的闭了嘴,重新跪好,继续用阴毒的眼光盯着我。
“领命!”衙役奔跑而去,我则被带回牢房,等待胡三上堂再审。
“妹妹,这胡三是怎么回事?”一直躲在内堂听审的夏小雅跟着进了牢房,疑惑道。
我说道:“他确实是替焦府送柴的樵夫,我跟他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这全是我婆婆血口喷人。我就不信,光天化日,公堂之上,胡三他敢信口胡说。”
“你婆婆敢信誓旦旦的这么说,胡三肯定已经被她收买,我们切不可大意。”夏小雅来回踱着步,“这样,我马上派人去查一查这胡三的底细,看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婆婆手上,还有事发当晚有没有人看到他在别的地方出现。”
我拉着夏小雅的手,感激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幸好有你们相信我支持我,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该如何撑下去。”
她搂搂我的肩膀,嘱咐道:“我走了,在我回来之前,小心应付。”
“嗯。”
拥有这么多真心关心我为我好的人,我不再彷徨和无助。我很清楚我将要走的是一条充满挑战的路,但被一步步逼到这份上,我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
再次升堂,郑玉敏显得成竹在胸,显然对胡三这颗棋子满怀信心。
惊堂木一拍,胡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江致远尽量放缓了声音,问道:“胡三,跪在堂前的焦郑氏和焦刘氏,你可认识?”
胡三答道:“小的认识,是小的东家老夫人和少夫人。”
“焦郑氏指控你与焦刘氏有苟且之事,你可认罪?”
“小的……小的……”胡三一惊,神色有些慌乱,慢慢垂下头去,低声答道:“小的认罪。”
全场一片哗然,一众衙役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
“胡三,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虽然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愤怒。
胡三飞快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不安和歉意。
“焦刘氏,现在本官并未问你话。”江致远制止了我,继续对胡三发问:“焦仲卿遇刺当晚,你可在现场?不要怕,慢慢说来。”
胡三有些紧张的说:“是,小的当时……那晚少夫人约小的到后院相会,过了约会的时辰,少夫人还未到来,小的就悄悄的去少夫人睡的房间查看,谁知,却听到了少爷和少夫人在争吵。”
“把经过仔细的说一遍。”
“他们刚开始小声的争吵,我听不清,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我听到少夫人在叫:‘你站住,再过来,我就杀了你!’然后少夫人的丫头刘殊儿听到动静跑过来,在门外叫喊,然后少夫人说:‘快叫老夫人过来,姑爷他疯了!’刘殊儿离开之后,他们又争吵了片刻,然后我就听到少爷一声惨叫……少爷他叫道:‘你真杀我?’很快老夫人就领着小姐和丫头过来了。小的一害怕,就……就趁黑从后院溜走了。”
“胡三,本官提醒你,做假证是有罪的,你能保证你所说的句句属实,就在这供词上画押。”
胡三哆嗦了一下,期期艾艾的看着郑玉敏。郑玉敏跪得笔直,目光森然的瞪了胡三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胡三一咬牙,颤巍巍的在供词上按上了手印。
场外观众又议论开了。
我冷笑着盯着胡三和郑玉敏。这番说辞无非是在殊儿口供的基础上改成了对我不利的说法而已,并未有其他新花样,江致远不是糊涂官,岂会看不出来?我看你们要如何收场?
江致远将惊堂木一拍,厉声道:“大胆胡三,本官提醒过你做假证是有罪的,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却仍不醒悟?说,你到底受何人指使,满口胡言乱语,诬陷他人?”
胡三吓得整个上身伏在地上,却大呼冤枉:“小人说的千真万确,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
郑玉敏脸色变了一变,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江致远哼了一声,问道:“你从何处出入焦家?想必你私会少夫人,是翻墙进入的了?”他有意引导胡三。
胡三迟疑片刻,说:“是,小的是从后院翻墙出入的。”
“听到二人争执之时你身藏何处?”江致远紧接着追问,不给胡三思考的空间。
“藏在院子里的假山后面。”
“好!”江致远拿起笔墨纸,起身走到胡三面前站定,“我要你心服口服。”
他蹲下来,把纸铺在地上,蘸满墨汁,刷刷刷的在纸上画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把焦家的布局画了出来。我不由暗自佩服他办案心细如发,竟连焦家的布局都事先查得一清二楚。
胡三一脸疑惑,不明白江致远在做什么,我和郑玉敏却都已明白过来。
我冲郑玉敏冷冷一笑,郑玉敏的脸一下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