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让人郁闷的皇宫,脱离了霸道男人的魔爪,苏醉儿顿觉心情舒畅。
风吹过来是温柔的,空气呼吸起来是清甜的,花儿闻起来是芬芳的,红彤彤的枫叶挂满枝头,一路向她招手,绿油油的小草铺满脚下,一路对她点头。
一直听说水云国湖光山色,风景秀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尤其是这号称‘百里画廊’的碧涛河,缠绕在怪石嶙峋的奇峰之间,就像一条青翠的玉带,一路蜿蜒而上。
粼粼江面,渔舟徐徐,两岸碧树,迎风摇曳,奇峰怪石间,喷泉、飞瀑目不暇接,真真是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素来喜欢亲近自然的苏醉儿,从水云皇宫出来,倒是不急着赶回金汤城去,租了一艘小船,便一路泛舟而上。经过上次青云河的适应后,小丫头如今坐起船来,已经是相当地老练。
不是端个酒壶听艄公高歌一曲,就是有模有样地学那渔夫静坐船舷垂钓,既可以欣赏两岸的青山碧水,奇峰倒影,又可以品尝美酒河鲜,心情惬意无比,时间一晃便又过去了三日。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同样是好酒好菜招待,有人的日子却过得苦闷彷徨。
繁星点点,夜色已深,金汤城最负盛名的无眠酒楼早已到了打烊时间,一个白衣翩然的男子,却端着酒坛子坐在窗边,迟迟不肯归去。
撩人的清风自窗外吹进,让人心绪烦乱,男人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两口酒,望着天上发出清冷光辉的月儿,忽而惆怅地叹谓道:“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竟然真的弃他而去……
明明告诉自己不该在意的,他们之间,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的契约关系而已。只是,为何看不到那张淘气的小脸他会惊慌,听不到她在耳边叨扰他会烦闷,等不到那个调皮捣蛋的身影,一颗心就像漂浮在半空中一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人常说,喝醉了就会忘却一切烦恼,为何真想要喝醉的时候,却又是这般难?
“小二,再拿两壶酒来!”
翻转手中的酒壶,竟是一滴不剩,男人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甩在桌上,对着趴在案几上打瞌睡的店小二就是一声吼。
“公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本店也要打烊了。”
睡意再也挡不住,店小二打着呵欠过来,一脸为难。
“无眠酒楼还打烊,干脆把这招牌拆了算了!”
明明了无醉意的男人此刻却不顾形象地耍起了无赖。
“唉……”
从白墨染上好的衣料上得知他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店小二拗不过,只好叹了口气,摇头而去。
是夜,荣王府,在外云游多日的苏醉儿提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一脸春风得意地回来了。
“义父,彩云,追风,我回来了!”
“小姐?天哪,小姐真的是你啊!你的脸怎么全好了?!”
才跨进大门,就撞见急匆匆欲出府去的彩云和追风。
多年来看惯了苏醉儿脸上伤疤的彩云丫头,差点没认出人来,拉着自家小姐的双手,左瞧瞧右看看,心情甭提多激动了。
早就知道小姐的美不输给其他几房,没想到竟是如此天仙般的美人儿,这回,终于是没有遗憾了。
“云儿,你认错人了!她要真是咱家夫人,怎会丢下少主多日不理不睬?”
乍一见苏醉儿,追风也是面带惊喜,只是低头看到苏醉儿手里大包小包的点心,就立刻臭起了一张脸。
他家主子在这边借酒浇愁,她倒好,一路游山玩水,吃喝两不误!
有些生气地瞥了苏醉儿一眼,追风尖酸刻薄地丢下一句话,拽住一脸困惑的彩云就往外拉。
“虽然样子不同了,可是她明明就是小姐嘛!”
彩云一边回头望着脸色渐渐变黑的苏醉儿,一边对着自己的情郎嘟哝。
“站住!有什么话今天就在这里给老娘说清楚,别以为拐弯抹角不带脏字骂人你追风就变高尚了!”
手里抓着的东西往草地上一扔,苏醉儿两手叉腰,生气地拦住了俩人的去路。
亏她还给两个家伙留了礼物,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姐,这些天你都上哪儿去了?少主满世界地找你都快发疯了!他以为你回乡去不理他了,连着几天都在无眠酒楼买醉,我们正要去劝他回来呢。”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憔悴的脸,明明是仙人一般的男子啊,却被自家小姐折腾成这番模样,彩云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都给我站住!我去行了吧?”
他不是要守着他的明月妹妹吗?满世界找她?鬼才信!
苏醉儿心里虽然对俩人的话表示怀疑,脚下却不听使唤匆匆往无眠酒楼的方向赶去。
夜已深,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循着灯火苏醉儿找到了早已虚掩着店门的无眠酒楼。
黯淡的烛火自酒楼的窗外飘出,男人那憔悴不堪的脸倒映在烛光里,让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的女人心头一颤。
记忆中的男人,白衣飘飘,手摇纸扇,总是一派风流潇洒的样子,何时有过今日这般落魄的模样?
满眼血丝,脸颊凹陷,胡须拉茬……看来,皇甫明月的远嫁,对这小子的打击实在是大!
“小二,拿酒来!再不拿来,信不信本公子砸了你的店!”
大手一挥,空酒坛子被男人狠狠地扫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店小二诚惶诚恐地把美酒端上来,赶紧躲到一旁避难去。
“堂堂军师跑到人家小店撒野,你要是不觉得丢人,就砸吧!”
清脆如黄鹂的声音让男人心里掠过一丝奇异的惊喜,有些迟疑地望着地上熟悉的绣花鞋,男人缓缓地转过头来,瞧见那张心心念念的淘气小脸,深邃的目光一下就变得炽烈起来。
“还好……还好你没走……”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苏醉儿已经被突然站起来的男人用力一扯,措不及防地跌入他紧窒的怀中,被他狠狠地抱住,差点连呼吸都要中断。
听着男人在耳边的低喃,心中莫名地划过一丝温暖,只是,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女人忽然又有些生气地把他推了开来。
“别婆婆妈妈的!回不回去,就一句话!”
这臭男人,莫不是把她当成皇甫明月了?
心里泛起酸酸的味道,生气的小女人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酒楼的门槛。
“回去,当然回去!可是娘子啊,为夫这不是醉了嘛!”
嘴角牵起一抹狡猾的坏笑,佯醉的白墨染东倒西歪地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苏醉儿肩头,几乎把半个身子吊在女人身上。
“臭男人,怎么那么重?”
突然压过来的重量让娇小的女人脚步一阵踉跄,差点没摔倒,小嘴一撅,对准男人的腰就狠掐了一把。
“哎呦,有人要谋杀亲夫啊!”
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男人借着酒劲,大声嚷嚷起来,那古潭般深邃的眸子,却深深地凝着女人懊恼无比的侧脸,流泻出无限温柔。
“闭嘴!”
苏醉儿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干脆一肘子顶在男人腰间,看他嚣张到几时!
万籁俱静的夜,家家户户早已关好门窗,进入梦乡,只有藏匿在草丛里的小虫唧唧地低鸣着,冷清的街道,唯有两个互相都不肯让对方占便宜,却又紧紧偎依一起的男女,拉拉扯扯地走着,在皎月的照耀下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她看,白墨染这臭小子的心思可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昨儿个明明还好好的,一听她在水云国玩了几日,还忘了给他买礼物,立刻就像小孩子一般,躲在房里再也不肯和她说半句话。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她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今日过后,他们再要见面也难了。
皇甫明月一走,她这个契约新娘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倒不如早点收拾包袱回玉罗乡去,继续过她潇洒无忧的偷盗生活。
‘笃笃笃——笃笃笃’
站在书房外,连续敲了好几下门,不见任何动静,苏醉儿轻叹了口气,心里莫名涌上一丝离愁。
“臭小子,明日我就回乡下去了,若是有什么东西要捎给你老爹的,可赶紧说了啊。”
走到桂花树下,女人忽然又转过身来,对着倒映在窗边的熟悉身影随意地说了一句,算是道别。
紧闭的房门在这一刻,‘嚯’地一声忽然开了,一脸愤怒的男人心急如燎地走了过来,双手撑在桂树上,将女人囚禁其中,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就这么直直逼视过来,让苏醉儿紧张莫名地吞起了口水。
老天,她什么时候又得罪他大少爷了?
“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男人的语气很霸道,说出来的话却像多年得不到关爱的憋屈小媳妇。
“我知道,契约第一百零八条第一款,率先毁约的一方必须赔偿对方损失一万两,这些钱,还请公子笑纳!”
女人巧笑倩兮地把自己从水云国顺手牵羊的一万两银票双手奉上,头一低,就要钻出男人的禁锢。
“弃妇难为,就这样回去,你就不怕再也嫁不出去?”
男人高大的身形一移,再次把女人抵到树干上,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让苏醉儿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气短。
“就算天下人不要我了又何妨,我师兄他,一定会留在原地等我的!”
才不能让这臭男人小瞧了去!
说起亲亲师兄司徒少游,苏醉儿特意作出一脸甜蜜陶醉的样子,惹得一直不肯说实话的男人登时妒火中烧。
“笨女人,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男人再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双手捧起女人的脸蛋,低下头来便攫住她因赌气而微微撅起的小嘴。
火一般的滚烫落下,时而温柔缱绻地沿着女人的红唇细细描绘,汲取着属于她的独特芬芳,时而又霸道地撬开女人的贝齿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就像两只交颈戏水的天鹅,缠绵悱恻。
直到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消耗殆尽,男人才喘着粗气,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笨女人,我好像爱上你了……为我留下,可好?”
男人好听的声音仿佛天籁,自头顶传来,直直撞进她的心灵,‘扑通——扑通’,擂鼓一般的心跳,似要冲破胸腔的束缚,她却能清晰地分辨每一次跳动的节奏。
时间静止了,空气凝滞了,白色的桂花一瓣瓣,轻轻舞动着,自枝头飘落,落在他的发,他的肩,他的脚边,那淡淡却沁人心脾的香气将两人包裹进一个只属于他们俩人的世界。
男人炯炯有神的眼睛是如此真挚,看起来比日月星辰还要璀璨夺目,一抹宠溺又无可奈何的笑容挂在唇边,自那俊俏的脸颊轻轻延伸而上,一直传递到她心里,感觉竟是如此温暖宜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滋味吗?
沁凉沁凉的,仿佛山间一泓清泉自心头轻轻流淌而过,清甜清甜的,仿佛春天里百花齐放争相斗艳,蜜蜂蝴蝶扑扇着翅膀辛劳其间,充盈着幸福的味道。
“容我想想……”
愕然地摸着自己肿肿胀胀地有些疼痛的小嘴,一向粗枝大叶的野蛮丫头说出来的话就像蚊子叮了一下一般悄无声息,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头一扭,小丫头忽然害臊地跑了开来。
头脑一片空白,只是,转身的一刹那,她却清楚地听到了心里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