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被他威严的口吻吓得脸色一白:“战儿下次不敢了……”
“哈哈,战儿你过来!”秦王转变了表情,亲热地唤他。
“是!父王!”男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立马走上前去,扑进了中年男人的怀中。
“哈哈,战儿今天又想玩什么新鲜的东西呢?恩?说来给父王听听。”秦王一把将男孩子抱坐在腿上。
“父王,我看到天上飞着好多风筝,可是母妃不准我放!”男孩子半点心机都没有,想说什么就全数说了出来。
“战儿很想放风筝?”秦王故意吊他的胃口。
“很想!”男孩子果然很急迫。
“那父王跟你一起去放好不好?”秦王笑道。
“真的?!”男孩子欢呼雀跃,完全忘记了母妃的叮嘱,母妃说没事不要去缠着父王,男孩子根本就不懂得母妃的提醒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想太多,孩童的心性,不过是玩更重要。
“父王什么时候骗过战儿呢?”秦王的神情居然像一个老小孩般活跃。
“太好了!父王最好了!”男孩子从他怀里跳出来,拉着他就往外走,突然又停住,对身后一直默默无语的紫衣少年笑道:“大哥,你也一起来放风筝吧!”
少年鹰眸一闪,和善地笑道:“三弟,你去吧,我还有很多功课要做。”
“战儿,你大哥可不比你调皮爱闹,唉,这可怎么了得哦!”秦王笑着一把将男孩子抱起来,迎着门外的阳光,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里。阳光好刺眼,所以他们背光的背影也看不分明,紫衣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奏折文书,呆呆地看着。
后花园的宽大草坪上,一身黑色锦袍的中年男人和白色华服的男孩子一起将大大的飞鸟风筝放上了天。
“战儿,风筝飞上去了,还要玩吗?”秦王问道。
“战儿的手有点麻了。”男孩子道。
“哈哈,那就不玩了,歇一歇,和父王一同用午膳吧。”秦王笑道。
“好!”男孩子干净利落地答道:“那风筝怎么办?”仰头看着快要消失在云端里的风筝,男孩子突然起兴,道:“父王,不如剪断了绳索,让它自己飞吧!”
“傻孩子,风筝断了线,到老不见面。这线可不能随便剪的。”秦王脸色一变。
“哦,那就让小李子给收起来吧。”男孩子应道,可是话音刚落,风筝的线绊到了大树的枝桠,“卡擦”一声断了!
“父王!线断了!”男孩子惊恐地叫道,天上的风筝越飞越远,再也不受控制,渐渐地看不见了。
“……”秦王走过去,看着男孩手上孤孤单单的提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哈哈笑道:“战儿别难过,风筝将晦气都带走了,以后就平平安安地长大咯!”
男孩子的脸立马又好看了起来,孩童的心性哪有那么多悲伤的事情,又因为一直备受宠爱,所以很是任性:“父王,长大了有什么好玩的?”
“哈哈,长大了好啊,父王让战儿当秦王好不好?”秦王笑道。
“当秦王就要像父王一样,多累啊,而且也不能玩儿了!”男孩子摇了摇头。
“战儿既然不要累,那就当个逍遥王爷吧,自在些也好。到时候等你长大了,父王给你娶住在陵都府的小公主,怎么样?”秦王满脸笑意地说道。
男孩子却一撇嘴,“小公主有什么好的?宫里的姐姐妹妹们全都是些爱哭鬼,我才不喜欢呢!小公主我又没有见过,说不定还是个丑八怪!”
“不是丑八怪。”秦王的笑意突然收了收,叹道:“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你要不要?”
“比母妃还美吗?”男孩子不肯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他只觉得母妃是最美的。
“……”秦王的脚步停了停,眼睛看向远方,半晌才重新笑道:“比你母妃还要美。”语气有些惆怅。
“那我也不要!我宁愿要个乖巧的小丫头,也不要什么小公主。她在皇宫里肯定是被惯坏了,要是跟我抢吃的、抢玩的,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那到时候我多惨啊!”男孩子一本正经道。
“哈哈哈哈……”秦王被他惹得哈哈大笑起来,原本的惆怅一扫而空,“为什么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呢?”
“因为她是女人,要是我娶了她,她就是我的妃子,怎么能打她呢?”男孩子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就算他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嫁娶,什么是妃子。
“好!”秦王将他一把抛向空中,在男孩子惊恐的尖叫声中又将他稳稳接住,赞道:“战儿说得对,不能打,也不能骂,女人是用来疼的。到时候娶了小公主,就让她陪你玩吧……”
“父王,我不要小公主……”
“小公主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那也比不上母妃……”
父子俩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在绿色的草坪之上,不过似乎谁都无法说服谁,无法证明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豪华的商船浮在陵江之上逆流向西而行,船速很慢,却还是一点一点离开陵都了。男人一身白色锦袍,站在甲板上,仿佛听见了远处的丝竹声声。
这两日一直提不起精神,自从那个“父王”二字在他心里被挖了出来,原本隐藏的疼痛中又平添了几分苦楚。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顽劣的无知孩童,可是,父王的娇宠却是永生难忘:他什么事情都依他,给他宫中行走的自由,给他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宫中的兄弟虽多,却没有谁可以被称作“小王爷”,除了他。
曾经以为早就忘记的过往轻易被拉扯出来,带起一连串的记忆碎片。有些记忆就是这样,非得到一个特殊的场景才能够完完全全地记起,比如,父王曾经说过,要给他娶陵都府的小公主……
陵都府里如果把夭折的公主也包括在内,人数倒是不少,可是能够被称作小公主的只有七公主——安平暮雪。
原来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有这样的联系了吗?
“如果我娶了她,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那该多惨啊!”
如果他真的平安在北京城王宫之中长大,那么他就会成为父王口中的逍遥王爷,那么他就会娶最美丽的小公主为妃,那么他就会……
然而,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白衣锦袍的男子看向陵都府的方向,原本模糊的丝竹之声现在全部都听不见了。可不是吗?终究是离得太远了——皇城很远,安乐殿很远,她,很远……往事很远……
他不是无知无求的逍遥王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公主成为别人的妃,那人会打她吗?会骂她吗?他根本无从知晓,也无从插手,只能站在一边笑得温和而真诚,祝福他和她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商湛苦笑了一声,幽深的黑眸中一片冰冷,他居然会祝福他们!这真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墙倒众人推,他被关进天牢的时候,原本巴结他、讨好他的官员商贾们几乎都下意识地远离他了,借高位好不容易营造的人脉散去了不少,果真都是群墙头之草,见风使舵!
男人微微低下头,看着手中被血迹侵染过的大红色平安符,开口道:“夜鸣,东西让人送去了吗?”
“回公子,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了。”夜鸣答道。
“嗯。”商湛应了一声,抬头看向远处的繁华都城——
我商湛发誓,今天我离开了,他日我会再回来,属于我的东西我会连本带利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会十倍百倍地奉还!今日之辱,牢狱之灾,全部全部都会还回去!
“公主!公主!”小兰的声音越来越近,夹着些慌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沐轻楚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湛公子他……”小兰按着胸口喘着气,看见沐轻楚焦急的眼神、紧锁的眉头,突然不敢说了。公主如此紧张公子湛,倘若知道了,心疾发作可怎么办?
“他怎么了?!”沐轻楚心里一跳,她被困在暮雪宫出不去,也没有办法打探到他的任何消息,这让她如何不着急呢?原来深宫被困是这样的滋味,她算是受够了!
“小兰,你不要吞吞吐吐的,快点告诉我!”沐轻楚急了。
“那公主答应小兰不要难过……”小兰低低地说道,刚刚只是瞥了公子湛一眼而已,就被他吓得掉头跑掉,他的眼神真不是一般的冷。不过即使他只是个什么官职也没有的商人,身上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与贵气,也不知公主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我……我不难过。”沐轻楚咬了咬唇,点了点头。她怎么能不难过?这样的情形分明就是保不住了,否则这个丫头怎么会这样紧张?
“小兰听说公子湛被陛下召见,于是就躲在了去御书房的必经之地后花园里,结果正好看到公子湛被一大队的侍卫包围着,不知道要带去哪里。听御书房的小太监说,是陛下的命令,小兰也不知道湛公子犯了什么罪……”小兰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瞥见沐轻楚的脸色渐渐发白,身形晃了几晃,赶紧一把扶住了她,哭道:“公主,不要吓我,你刚刚答应了不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