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不再和她纠缠,又道:“宴席间若只听戏太没新意了,回回如此。”住了口不说下文。
凤姐看着探春与宝钗你来我往,又看着下人们的反应,心里暗笑道:三丫头变了。便饶有兴趣道:“三丫头你有什么好主意?”
探春看看众人道:“我先听听你们的,宝姐姐你有什么主意?”
宝钗微笑不语,望向湖水,良久方转回头来道:“先听三妹妹的高见。”
探春心里冷哼一声,方道:“我想在丫鬟中选出几个有擅长的,不拘什么,酒席宴上助助兴。”
王夫人点头说道:“也好,她们与府里那些伶人相处时间不短,想必也学了些什么吧?”
宝钗方笑道:“依我的主意,我想着咱们家的丫鬟本就多才多艺,选出几十个不是难事,让丫鬟们排的整齐些,能书的展纸施笔,能舞的摆开阵列,剩下的手执乐器吟吟唱唱,至少摆开百十人的阵列,才没没了我们贾府的排场。服装也很重要,至少要分的清表演的东西,这个我索性就去准备准备,表演用的东西我家也有,我索性就全准备了,我才想到了效果,交给别人怕达不到我的要求。”
黛玉、湘云、惜春、凤姐淡然一笑。
王夫人想道:其实她想法也蛮多的,为何偏要等得别人有了,她才肯跟着提出来呢?
探春摇头道:“那岂不成了戏子?戏子也没有堆人玩的,咱家的丫鬟个个灵巧可人的,谁愿意去做戏子?我想的是,只择精,不求多,人多了混在里面滥竽充数算什么。丫鬟们自愿,想要什么场地只要可行,就尽管提,只是赏四钱银子。”
听到此,黛玉但觉便也知下文是什么样了,不想再听下去。她本不愿意参与这些应酬之事,且也不需她出主意,又站得脚发酸,与湘云低低说了声,她便自己一人悄悄退了出去。
凤姐看到,便笑对王夫人道:“想是林妹妹站累了。”
这边,宝钗已觉探春不再维护她,心里不快,面上尤笑道:“我原是这个话,偏被你抢白一番,何必四钱银子,索性五钱,还差那一钱不成。你们要记着,这一钱是我让她们多得的。罢了,就这样定了,我回家置办置办,今晚试下来,也不枉我苦想办法。”
王夫人脸上见了笑容,凤姐脸上露着笑意,等着下文。
丫头们窃窃私语起来,宝姑娘一句话,就让贾府里多给她们一分赏钱,有小丫头道:“宝姑娘太好了,总是这样为我们着想,我们先谢过宝姑娘了。”
宝钗大度一笑。
另有年纪大些的好脸的,便不不领情,低低声音道:“谁情愿被人牵着人前讨笑谁去做。再说在众命妇前表演,若是一个不留心,性命不保。”
一时底下没有了声音。
凤姐不失时机问道:“有想助兴的,报一报名吧。”
丫头们便都摇头。
此时却有小丫头来到王夫人身边回道:“二爷请北静少王爷到园子里来,老爷叫女眷都避了。”
王夫人闻言,虽知还没结果,也只得挥手道:“去吧。这事不用再提了。”却拿眼示意宝钗留下。
姐妹们闻讯便散了,这主意也就作罢。
众人散尽,宝钗随在王夫人身边,王夫人低低的声音道:“我要你办的物件,有眉目了吗?”
宝钗堆笑道:“已有了,呆会儿我就送过来。”
王夫人点头,宝钗才道了别,回薛府筹办不提。
探春、湘云、惜春三人下了亭子,探春憋了一口气随惜春、湘云去了潇湘馆。
紫鹃听见湘云进院的声音,走出房来迎进三人道:“商议得如何?”
湘云瞥了一眼探春,探春叹口气终于开口道:“就知是这样的。”
湘云笑道:“要我说真是一场声情并茂的好戏。我发现你越来越厉害了,连宝姐姐也顶了。”
探春瞥一眼湘云道:“总不能一味地被人踩着,连哼一声也没有。”
其实探春知道,宝钗是太太心上的人,惹到了她,也就是惹到了妈妈王夫人,可她心里不服气。从前的事情,她心里不是没有计较,不发作而已。她对王夫人、宝钗的一再讨巧,才让太太对她探春有了倚重,放在心上。因而那时探春即便心中有气,也生生按下了。
可是近来她忽然从太太、薛姨妈与宝钗的精光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她觉得她不过是一颗棋子。
紫鹃问道:“我们姑娘呢?”
湘云四下看一下道:“林姐姐没回来吗?方才她嫌吵闹,自已一个人先走了,想是到园子寻清静之地了。”
紫鹃道:“我去找找。别撞上外人。”
再说怡红院里的宝玉见宝钗离开,方松了口气,躺在床上别扭。
袭人进来推他道:“宝玉,快起来,北静王少王爷要见你。”
宝玉腾地坐起来,忘了正与袭人冷淡,忙着说:“快给我找衣服。”
麝月、秋纹也揉着眼进来,三个人找衣服的找衣服,找鞋的找鞋,稍过会儿,宝玉已是装戴整齐,戴好玉,满是精神,这才走出怡红院去会一身傲然俊俏的北静王少王爷。
宝玉与北静王少王爷寒暄过后,北静王少王爷说明来意,二人便同进园子里来。
水溶为何而来?
原来水溶前几日来大观园游园时,看到潇湘馆上空有紫气缭绕,而宝玉的怡红院上空隐有黑气,不知应在何事,思虑着寻何样的避邪之物,来镇一镇。尚未想妥,贾政因着水溶要远行,特特的送来一幅绣品以表心意。初时水溶并未把绣品打开来看,像这等绣品,古玩玉器的,送到他府里的一年中不断,尤其当朝百官中家有适嫁女儿的,都借了名头送来自家千金的绣品,以期能入他眼,中了他心意。
只是水溶偏偏与别人不同,自有他的想法。
北静王老王爷与老王妃对此独子虽是爱如珍宝,却极少溺爱于他,从他幼时起,老王爷不只要他习文练武,更有意培养他独立、自信、勇于担当的性子,将来也好袭了王位。老王爷与老王妃本来极满意水溶的教育,及至到水溶满了十八岁,该立妃之时,二人才感到了头痛。这水溶对父王与母妃为他选的公主、郡主的,没有中意的。老王妃气恼地怨老王爷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回你可有苦头吃了。”
水溶跪在父王与老王妃面前,要父母大人允许他的亲事由他自己作主,若非要他娶他不喜欢的女子,他宁可终身不踏入她的闺房。
看着膝下跪着一身王者之派的儿子,儿子脸上俊秀、儒雅,却不失刚毅,老王爷心里的怒气便发作不起来,与老王妃道:“由他去吧。”
其实老王妃与老王爷本是开明之人,见水溶心意已决,也不勉强,便由着他的心意了。
王夫人、凤姐、探春与宝钗在湖边未议出结果,却被北静王少王爷的来访打断,只得散去。稍倾,意气风发的宝玉陪着温润如玉的北静少王爷进园子来。
水溶来此,一为当面再谢贾政的双面绣翠竹绣品,二来是为宝玉送避邪之物。
那幅绣图确实深合水溶的风格。
其实水溶收到绣品时,只当也同时下流行的物品一般,并未在意。
那水溶本是个少年俊杰,人中龙凤,年未弱冠,尚未立少王妃,免不了有王公大臣想把女儿嫁入北静王府,千方百计的想引起水溶对自己女儿的青睐,以期得个乘龙快婿。怎奈水溶有自己的主意,没有女子能轻易入了他的俊眼,北静老王爷与老王妃也奈何不得。
因而水溶对贾政送来的绣品,便先想到是贾府哪个女儿所绣,思及曾见到的两个女子,一个雍容端庄,冷艳高贵;一个顾盼神飞,见之忘俗,二女都是二八年华,待字闺中的佳人。如何才一见到,就有女子的绣品送来,莫不是贾政也有什么用意?但思贾政并非那等庸俗之人,应该不是。便弃了此念,只想着母妃若喜欢,就拿去孝敬母妃就是了,也不枉费绣此图的女子的一番辛苦。思罢,随手把绣品放在书房的书案之上,自己拿起书来看。
偏此时,他的王姐,东平王少王妃水沁与远房表妹止桥宛来至书房,水溶眉头稍蹙,又失了片刻的宁静。水溶见她二人已走进来,只得放下书,与二人说话。
只见表妹止桥宛一手扶在门上,一手以绣帕掩口,垂首低低的轻咳,难掩娇弱之态。
他的表妹止桥宛,是一个体态既不丰满也不羸弱,温柔、娇羞,楚楚动人,又极易受伤的女子。
水溶见状,温和道:“表妹身体不适,便该少走动才是。”
止桥宛闻言,面浮红云,心生不满,却道:“表哥明天就出远门了,我来看看表哥。不然表哥走了,我都不知道。”言语稍有一丝伤感,泪花一闪。
王姐水沁笑道:“好了,好了,这不是看到了吗,回头病了,可没人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