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他缓缓的轻道。“我也没有问!”
“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问清楚!这是你与她相识最重要的部分不是么?为什么你不问清楚!”我大声的喝道。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你只要想好不要再与云风有纠葛,我便谢天谢地了!”他恶狠狠的道。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从头至尾都在你的面前!之前我死了一回,撞到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现在我都想起来了!缘哥哥!我便是你要找的人!我便是与你文定的人!”我小声的,温存的道,泪水,已经落了满颊。
他一怔,手里的力道便更松动了,喃喃的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伸手,拆了发上的金蛇簪子,捉了他的手穿入我的发间,让他抚到那个已然小了很多的疤痕。“你看看!便是这个伤,几乎要了我的命!所以呢,我忘了你,忘了与你的约定,对不起,缘哥哥!”
他的手在颤抖,眸中现着一丝泪光。握着镜角的手慢慢的垂下,外头响起人声,我攸的尖叫一声,“姐姐不要这样!救命!”
看着他震惊的眸,捉着他腕的那只手猛的朝下一拉,镜角划落无瑕的额头,鲜血直流。我松开他的手,倒于地上,捂脸尖叫。
一时之间,他便这么握着带血的镜角,怔在了当场,楞楞的看我,再不会动了!
“随心!你干什么!”炬皇大声的怒道,一把将他拉开,一巴掌便这么甩上他漂亮的颊!他怔忡的抚着肿得半天高的颊面,呆呆的看我。
至尊大声的喝道,“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寻太医来!圣德公主若是破了相,我唯你们是问!”
我皱眉,眼前罩了薄薄的血雾,掩着额头,对着随缘,唇角慢慢的勾起一个绝色的弧度来。告诉他,我就是故意的!他突然朝着炬皇大声的道,“父皇!刚刚是她自己划伤的自己!父皇这般英明之人,怎可上了她的当!”
至尊冷冷的扫视向他,“可我看见的却是你手里拿了镜角,不管之后是谁用的力道,若是你未曾对她起了这般的念头,凭她区区女子,何以能陷害你?随心,你真太教父皇失望!”
随心颤抖着抽气,许久才低垂着头,淡哑着道,“女儿理会得!”
“若然不是你大婚在即,此次定不能轻饶于你。”他扬眉,淡着声道。
我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心里早便已经料到这般的结局,纵是他千般不是,他也终是炬皇的亲子,虎毒尚不食子,我自然明白炬皇不会杀他。经此一事,我只是要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当日的叶茯苓!今日的我,想要害他,易如反掌!额上划了一道,他若想要用叶容然与我对换,便一定要亲手在她的额上再划一道!
因着毁容,我避开了他二人的婚礼,加冕仪式也往后推了一个月,一个人孤单单的躲在房里看着窗外的花儿,今夜,他新婚了,虽然明白新娘只是他的弟弟,我的心却仍是会痛!
这便代表了,他的正妻,永远不会是我!那个与他一道穿着鲜艳的,红色的喜服的人,永远不会是我!许是之前药喝得多了,嘴里直发苦。拈一颗盐梅子入口,酸酸涩涩的味道染满心头。
斥退了宫女,我一人缓步走出房门,两人合抱的金钱树下,秋千孤零零的随风飘动。此时的金钱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的金钱果。我的额头上包了一块白锦,一身的素服,坐到秋千上头,略一动,秋千便高高的扬起。
嘴里的梅核酸酸的,竟是把泪水都酸了下来。我不知道,原来便是他与随心成亲,我竟然也会这般的伤心欲绝!银色的月华之下,我的身子随风飘动,飘飘欲仙。小的时候,凤凰谷里头也有秋千架,可是,每次玩的时候,都会有人保护着。
因为我身子不好,稍一晃动,便会晕死过去。可我又极爱这样飞翔的感觉。好几回都偷偷的去荡秋千,几次从秋千上摔下来,之后大姐便让人拆了秋千。
几番荡漾,我手下一软,整个人远远的被抛出去,摔倒在花丛之中,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因为我的心比身子更痛!为什么,我与云风会走到这一步!我小声的呜咽着,痛哭失声。
泪水手臂滴落,滋润了花泥。我是笨蛋。一个骗子是不能有情的。可是我却偏生有了感情,还是那种恨不能生死相许的感情。只是呵,有的事,比爱情大得多。若然姐妹们得知云风的娘亲便是杀死娘亲的人,必定倾巢出动,前来杀他,可是我知道,云风并不容易杀!
云风与姐妹们,哪一方死,都不是我愿意的!所以,杀他,便只能由我来出手。纵是不成功,也把恩怨结束在我们这一代。纵然是,让他杀死我,那该是何等的幸福哪!
呵!是呵!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死云风,而是要他杀死我!如此,而已!因为杀了我,他便不必再寻承喜报仇,一举数得。两边都没有伤害!这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我来了!我来伤害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来,让他们所有的人讨厌我!让他们所有的人都去告诉他,我是一个多么坏的女人,让他来杀我!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与其这般无言的死去,倒不若,死在他的手里!倒不若,让他永远的恨着!
先是小声的呜咽,接着越来越大声,我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娘亲,好难!真的好难!你教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杀死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恨我,我的心又不会痛!”指尖慢慢的插入松软的花泥之中,直到染满了鲜血,连着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月亮慢慢的隐了脸儿,天空惊雷阵阵,我仍自不动,天空的雨点突然狠狠的朝着我的背部猛砸下来。雨水沾湿了我的衣服,贴着身子冰冷彻骨。我在雷声里头放声大哭。
含在嘴里的酸核终于被吞入腹中,我轻咳着,小声的道,“谁!谁来救救我!”额头很痛,白纱布裹着的伤口被雨水沾得湿了,伤口再度裂开,一抽一抽的痛。血水和着雨水滴落花丛,一滴,两滴。直到我的泪水几乎干了。
整张脸上都是黑色的泥水,背部的雨水突然停住了,黑衣的男人浑身精湿,墨黑的发丝沾在额角,整个人看来苍白又脆弱,他立在雨中,手足无措的看我。“你,还好吧!”莫忧小声的询道。
我仍是不停的哭。他蹲身下来,摸索着朝着我探出手来,眉头轻皱,“为什么在此哭泣!难道是为了破相的事?公主头一日便被随心破相的事朝堂上下都已经得知。”
我淡哑着声道,“是么?那么,大家都知道靠谁了!我只是义女而已,她是公主,将来她是要做国母的,是人都知道不应该来我这里看我!”
他张大了嘴,许久才道,“随心她,婚礼之前与人放话,朝堂之上谁敢来看你一眼,便是与她作对!随心的手段世人皆知,你不要怪他们!”他的声音好听又带了些微的温暖。
“那你为什么还来?你不怕随心么?”我嘶哑着道。
他淡然一笑,“你忘了,你的手里有我的簪子,我守着与你那个承诺,便不会弃之不顾。随心虽然骄纵,却总也要有道理才是!我相信你的本性纯良。”
我心下一暖,张开唇角无声的笑着,抹去满脸的泥水,竟然笑出泪来,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对着一个骗子说相信!原来,便是我,听到这声相信,竟然也是这般的高兴!这是一种被信任的淡淡幸福。我将铭记一生。
他似是感觉到我的笑容,唇角也跟着泛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抹微笑在雷声雨丝里头那般的安静,似是一幅动人的图画!
这样神仙一般的人儿,为什么竟然便有那样一双眼睛!我心里一动,小声的道,“莫忧,你知道一个传说么?若然一个人的眼睛想要恢复视力,便只要找到一只母狐狸,让它给你舔舔眼睛,你的眼睛便会复明。”
他一笑,哑着声道,“我已经有些习惯黑暗。这般的传说,哪里会是真的!与其相信这个,那倒不若让叶药奴给我治治!只是她已然消失,不知道去了何处!前半生能看见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世上有值得我欣赏的事物,等到得看不见了才知道,原来我竟错过了那么多!现在,纵是能看到一棵杂草,那也是一种绝然的美呵!”他轻淡的笑着,坐到我的身边,我二人便这么坐在暴雨之下。花丛之中。友谊在不知不觉之中成长。
我侧着头看他,浑然不知自己满脸的污泥。他的眸落在我的脸上,似是温柔,我却是知道,他是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