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找。蠢材!这些事还用本公子亲自来吗?”男孩心中烦躁狠狠瞪向那中年男子,男子赶忙应是。
狄飒紧蹙眉宇,用力抖动马鞭便向燃着熊熊火光的木屋冲去。
然而就在他身影消失之后,那高冠中年男子却直起了腰板喝斥道:“还不快追!陛下的旨意,一个不要放过。他妈的走脱了一个,你我都别想活命!蠢材!”
火光四散,瞬间便向四方蔓延而去,众人谁也不敢怠慢。今晚死的人已经不少,他们心头惶惶,生怕那下一个会是自己。
高冠男人策马来到云罄蝶近旁,细细打量她两眼。
“不愧美女之名远扬,只是可惜了……”说罢腰际寒剑出鞘,直直便没进了云罄蝶的心窝。
望着少女仍死死瞪着自己的双眼,杀人无数的男人一阵寒意袭身,打了个冷颤。
忙指着云罄蝶的尸首道:“快些将尸首处理了。把好你们的嘴巴!这事谁让公子知道,哼!”
留在当下的几人一阵寒颤,纷纷跪地,两个人已经拖着云罄蝶的尸体匆匆向远处而去。
不知为何高冠男人还是阵阵寒意传上身体,似乎哪里还有道阴冷森寒的目光在死死盯着他。那目光比利剑还锐利,还能透人的心肺!他仓狂四望,然而周围除了火把点点,和纷纷涌动的黑衣人他什么都没发现。
“曲大人,这女人的尸首怎么办?”一个小兵上前战战兢兢指着地上易燕萝的尸首问道。
“公子没有说,带上,跟本大人走。”
男人匆匆说着,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急于离开此处,匆忙震臂亦向木屋驰去,仿若身后有什么紧追着他一般。
而此刻温泉处的火光也多了起来,众多的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瞬间罄冉和靖炎藏身之处已有被火光照亮的趋势!
此时的罄冉只死死盯着那处方才母亲和姐姐呆过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空荡荡一片,像是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可怕的幻觉。对于眼底晃过的越来越明亮的火光她根本就毫无感触。
然而躲在大石后的靖炎却提起了心,他双目炯炯望着那些火光,心念急转。火把太多,已经足将他们藏身之处照的明如白昼。虽说罄冉藏身的石穴异常隐蔽,但他冒不起那个险。
狠狠咬牙,男孩无声地潜进水中,游了两下便到了那石穴的后面。对着那微微露出的石缝轻声道。
“冉冉,我去引开他们,穴道解开一定弄清楚状况再出来,知道吗?”男孩焦虑说着,久久没有听到女孩回话,这才恍然想起点了女孩穴道。暗骂自己果真是昏了头,或者是太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吧。
望着不断逼近的光火,男孩终是深深望了眼那石缝,将手放在冰冷的石头上,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这才压下哽咽。
“冉冉,好好活着。”
说完这话,靖炎便咬牙潜入水中悄悄向对岸游去,待听声那些人已靠近罄冉藏身之处,他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月光下带起层层水花,不高的身影飞踏岸边,便向隔岸松林飞扑了过去。
“在那边!”
“放箭!”
“快追!”
吵杂声响起,纷乱地脚步声远去。
那些光影在眼前晃动着,投入罄冉殷红的血眸中,她聚集了所有力量想要冲破身上穴道,想要爬出石穴,想要抓住靖炎那小子狠狠地骂他、打他、咬他。
纵使死她也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答应了母亲要照顾她的,虽然她不屑。可他答应了啊!答应了怎么片刻功夫就反悔了!将她独自抛在这里!
他现在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不知道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她不屑他去引开这些人,她从不屑让他这个小屁孩保护她!
她讨厌他,讨厌他总跟着自己,缠着自己!讨厌他天天逗弄她!更讨厌他总说要保护她!这个讨厌的小破孩他该死!
不!他不该死,他总欺负逗弄她,她还没还回来,他怎么可以死!
“白靖炎你这个小混蛋,倘若你出事,姑奶奶就再也不喜欢你了!白靖炎你这个混蛋,不是说了要娶我的吗,我现在愿意了,回来娶啊!你回来!”
罄冉心中嘶喊着,血色的双眸再也受不住刺痛道道刀割般的泪痕划过面颊,渗入石中,融入夜色。然而那泪水却没有令女孩的眼眸模糊,反而使她的双眼更加凛冽,如同黑夜隐藏在草丛中的猛兽发着嗜血的利光。
石穴外夜色沉沉,然而不远处的松林中却火光冲天,隐藏重重杀机。
这个血光之夜,竟似没有尽头般漫长……
远方的天际缓缓拉开淡青色的天幕,月落日出,天光渐渐放亮。当山中开始有鸟儿婉转的清鸣之时,空气中却还隐隐弥漫着鲜血的气息。
缓缓地一轮暖阳高高挂与巅峰之上,天际苍穹似被燃烧了一般,天宇壮丽但又空灵开阔。然而这般的美景下却是一目瑟缩之景。
随着日光层层盛亮,两座新坟在满目苍凉中立了起来。阳光照亮了地上的焦黑,一夜功夫已足够将几间小木屋烧成平地,连最高厚的横梁木亦不见了踪影,只有风过依稀可见几处火红。
狄飒冷冷地站在两座坟前,身量虽还不高,但已有威沉之势。略带稚气的脸上双眉如同利剑长扫入鬓,一双深黑的眼眸此刻微微闪动着复杂的光。
鼻子挺直,与面容上稍带的稚气下投射出坚毅,仿似他决断的铁石心肠。薄薄的嘴巴依旧紧抿着,一如既往地冷酷。左颊上尚还带着一道血痕,愈发让本就冷硬的面部线条显得宛若刀割。
他的身后数十骑黑衣人垂首坐在马上,静静地谁都不敢说话。再后面尚还有数百的弓箭手,亦是低头诺诺,噤若寒蝉。
战英帝的第一近臣,大内禁军统领曲升平望着男孩孤立的身影面上闪过不耐及不悦。蹙了蹙眉,咬咬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公子,这云艺的小女儿还没下落,您看是否找找?陛下的意思是……”
“曲东平,你烦不烦!一晚上唠叨三回了,本公子对那什么云罄冉是死是活没兴趣!本公子给云艺立好墓碑就回京,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再烦我打断你的狗腿!”狄飒冷冷回头瞪了眼曲升平,见他低了头诺诺称是,这才冷哼一声。
转头之际却依稀捕捉到什么,凝神一看,飞身便跃进了那一片焦虚中,踢开微微冒着白烟的黑炭,脚下露出一截银亮来。他微微挑眉,蹲下便抓起来那亮棒,正是一把银枪。
和云艺使的那把知名的龙胆银枪一般模样,云艺的银枪足足重八十五斤,而他现在手中的枪怕只有五六斤重,样子也要精巧,倒似给小孩练武用的器具。
细细看过,不知为何狄飒竟生出一股喜爱之感,将那枪用衣袖细细擦过交给身旁的侍从。
“跟那龙胆枪放一处,仔细点。”
“是。”
此时花岗岩的墓碑终于打磨好,竖了起来。狄飒走至墓碑前望着上面那一行新刻的字微微愣神。
“战国名将云艺夫妇之墓”
男孩久久地盯着那战国二字,只觉心生抵触,一阵烦躁。云艺银枪横扫的模样一直在面前晃动着,父皇的话也在耳边回响着。父皇说云艺在军中声望太高,早晚必反。果真如此吗?倘若他要反,为何又主动放弃兵权呢。父皇说斩草除根,可想起昨夜云罄蝶木然的脸,狄飒眸中闪过悔恨和茫然。
烦躁地踱了两下步来到墓前,伸出手细细将石刻间残留的细屑抹掉,站起深深鞠了三躬。又走至另一座墓前望着上面的白影鸣三字,拧眉弯腰一躬。狄飒转身便上了马,望了眼曲东平冷哼一声。
“本公子回京了,你们爱怎样怎样,这差事本公子不干了。回去自会跟父皇解释,还有那云罄蝶,不许你们再找她麻烦!”
说罢便狠抽马儿,飞冲而出,黑色披风被风扬起猎猎作响,身影没一会便消失在了松林间。
此时的男孩尚不知这一夜对他意味着什么,他的心中确有懊悔,然而这懊悔也不过是投入湖水的一粒石子,激起一点浪花,稍纵即逝。
然而多年后,他却不止百次千次的想起这个血光之夜,他曾无数次地想倘若这晚他不曾出现在这里,倘若这晚他能稍稍坚持一点,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那么他和她会不会便有不同的结局?那么她会不会便愿意多看他几眼……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而仇恨便是这般在暗夜中滋生发芽的。
男孩的身影隐没,曲东平挥手示意,一队黑衣人飞快扬鞭跟着绝尘而去。
“大人,我们怎么办?是不是也该回京去?”
“混蛋!公子闹脾气回去皇上自是不会怪罪,你我能比吗?完不成圣命,回去你我有好果子吃吗?”曲东平烦躁地一马鞭甩上那上前的黑衣人。
“是,是。大人说的是。可人不都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