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琦墨目光晶澈,连连点头,满面钦佩,称道:“都说燕奚痕心思缜密,我看冉冉也不逞多让嘛。我蔺四郎心仪的女子就是不凡啊!可你怎么就肯定我知道这事?”
好听话果真人人爱听,罄冉被他吹捧的微扬唇角,笑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吗?那日在密谷,我分明被极厉害的蛇给咬了,可你偏说是一般的草蛇。我当时没在意,回到军营查看了伤口,便知你在骗我。何况那包着伤口的是块黑布,你当时穿着白衣,何来黑布?方才你带了莫言,为他说话,我便想起这事。”
蔺琦墨一愣,那日他头脑昏昏沉沉,倒是忘了包扎伤口的布带乃是莫之焰从衣襟上扯下来的。他苦笑一下,感叹道:“冉冉这么厉害,看来以后四郎不能说假话了。”
罄冉扬眉瞪他,蔺琦墨忙堆起笑容,讨好道:“当然,四郎自己也不愿意骗冉冉。”
罄冉心中好笑,面上却是肃然,鄙夷地瞅他一眼,起身向车外走,一面喃喃道:“似你这般谄媚小人,真不知怎么领的兵。”
她说罢还不解地摇头,一跃下了飞驰的马车。
“死丫头。”
身后传来蔺琦墨的轻叱,罄冉双唇微扬,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向队后奔去。
“加快速度,今夜赶到潼镇,不得有误。”
她一面吩咐一面策马向队后赶去,目光在马车后面不远队伍中的莫之焰身上带过,微微蹙起了眉宇。
他到底是谁,为何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情绪失控?在陆府第一次见到他,她便感受到他异常灼热的目光,到底为何?当时她正在舞枪……等等,舞枪!
当时她好像舞了一招回马枪,然后便感到了那股异常激烈的目光!难道……罄冉心头明光一闪,使她不自觉手中一个用力,马缰被紧紧提起。身下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引得队伍一阵慌乱,纷纷看向这边。
罄冉却豪无所觉,蹙紧眉头,摇头压下心头痴念,苦苦一笑,摇了摇头,轻叹道:“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易青,你怎么了?”
关切的声音响起,罄冉回过神来,正是苏亮驰马奔了过来,焦虑地问着。
这小子自边关一回来便被燕奚痕派来跟随她一同前往青国,苏亮武功见识都不一般,历来便是燕奚痕的得力助手。这次燕奚痕专门令他跟来,想来也是为她填个帮力。
罄冉微笑,尚未回话,燕奚敏的马车便驰了过来,停靠在道旁。
燕奚敏望向罄冉,微微蹙眉,关切道:“易青你没事吧?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罄冉一愣,不想一会失神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忙不好意思地笑笑,摇头道:“臣下没事,多谢公主关心。”
燕奚敏又望她一会,点点头:“没事便好,你脸色有些差,有苏亮跟着大队,你去休息下也无碍的。”
罄冉点头应是,见燕奚敏放下窗帘,马车缓缓前行,她看向苏亮,却见苏亮面上分明带着几分茫然和失落,正紧紧盯着缓缓而去的马车。
罄冉微微一愣,探究地望向苏亮,扬声喊道:“苏亮?”
“苏亮?”
“啊?”苏亮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罄冉。
罄冉扬眉,不无打趣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不是喜欢上公主了吧?”
苏亮竟是一急,双眉一拧,嚷道:“这种事易青莫要胡言!我苏亮可是有意中人的。”
罄冉见他竟急了,不免一愣,微有了然,目光掠过远去的马车,回头调侃:“莫不是说的那什么女刺客吧?”
“没错,我才不会喜欢那野丫头,整日疯疯癫癫,一点公主的样儿都没。何况公主这次是去和亲的,此事关乎我旌国安定,易青休要乱言。”他声音微锐,说罢扬鞭便冲了出去,卷起一阵尘土。
罄冉望着苏亮远去的身影,拧紧了眉头。
方才他的话,倒似在说服自己什么一般,苏亮莫不是当真对燕奚敏存有想法吧?却不知燕奚敏是如何想的。
此番前往青国,她虽是奉了皇命,可离京时看燕奚敏哭的伤心,她心中是有些歉疚、怜惜的。她和燕奚敏虽是没有太多接触,还谈不上有什么情意,但是这个如阳光一样的女子她还是打心里喜欢的。可眼见燕奚敏自答应要前往青国,便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她心中同情亦是有的。
原来心道燕奚敏没有喜欢的人,她人又漂亮,也和那些闺中小姐不同,如一团烈火,让人喜欢。兴许凤瑛会喜欢上燕奚敏,两人能相处的不错。可万一苏亮和燕奚敏两情相悦,那她该怎么办,难道还能如此为心无愧地送她和亲吗?
罄冉蹙眉,抬头望了眼微微灰沉的天空,暗道,但愿这一路能够顺利,千万别突生枝节。
罄冉一行昼行夜宿,大队十天后便出了旌国,进入青国境内,一路顺利,罄冉也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这日大队行至青国北境大城阙城,天色已晚,大队在城外驻扎,早有阙城城守前来迎接承敏公主到驿馆休息。
罄冉护送燕奚敏在驿馆安置下来,送走城守,便大步向自己安置的小院走去。忽而一阵寒风吹来,面颊微凉,罄冉一愣,抬头时睫羽一晃,沾染了一片白色,竟是下雪了。
不想冬天竟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一晃竟又是一年,蓦然想起今日竟是自己生辰,罄冉脚步微顿,摇头一笑,仰望着灰茫茫的天空,凝立片刻。
半响,她叹息一声迈步走向房间,刚至房门,正欲推门却双眸一眯,目光凝在微开的门缝上。罄冉不动生色,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本以为是蔺琦墨在屋中,然而进了房罄冉便察觉出了不对,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上盖着布包,刚打开一边,露出盒子一角。若是蔺琦墨,他没必要听到动静,便放下未做好的事,匆匆藏起来。
“出来!”
罄冉冷喝一声,目光骤然凝向内室,她一步步向微暗的内室紧逼,一面拔出腰际寒剑,待走至桌边,一剑便挑开了那桌上小盒。
余光一瞥,罄冉手中长剑险些掉落,身体一晃。
寒光一闪,桌上小盒子被罄冉一剑挑开,皎洁的月光自天窗泻入屋中,恰恰落在那小盒之上,将里面之物照的一览无余。
那是一盒糕点,一盒尚散发着热气的糕点,罄冉甚至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清香,那般熟悉,却又似隔着千百距离那般遥远而陌生。
糕点如小饼状,呈五瓣桃花形状,外面撒着一层糖霜,银色的月光下,微微透着粉红颜色,宛似一朵桃瓣儿飘然落在盒中,透着诱人的气息。光是看着,便能想象若是咬上一口,定会隐隐约约尝到桃花香,口感也定然十分绵软。
这个念想宛若以往千百次那般冲入罄冉脑中,引起一阵轰鸣,紧接而来的是喉头传来的肿痛,种种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令人无法喘息。罄冉张大了嘴,却终是发不出一点声息,只余纷乱的画面在眼前不停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处,缓缓清晰。
她钟爱桃花酥,便如靖炎爱松子糕一般。每年娘亲在春日便会领着她和姐姐采摘沾染了晨露的桃花花心,做出新鲜的桃花酥来。而剩余的则会晒干,储存上一罐子每每她叫馋的时候便做于她吃。每年她过生日,桌上更是少不了那蝶糕点。
姐姐曾经戏言,说她定是小桃花精变得,有精有怪,还那般爱吃桃花酥。
那年也是在这么一个飘雪的日子,她迎来了四岁生日,靖炎捧着一盒东西献宝一样突然闪到了她面前。
“冉儿,你猜这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莫不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吧?怎么看上去脏兮兮的,还有哦,你这脸上怎么了?黑一块白一块的,真丑。”
“冉冉真聪明,一猜便知道这是生日礼物,看!这是我辛苦一上午做的桃花酥,冉儿你尝尝看。”
“这什么鬼东西啊?黑糊糊的,才不是桃花酥呢,我不要尝。臭靖炎,你休想破坏桃花酥在我心里的美好形象!还有,你一个大男人跑灶间做糕点,羞也不羞?”
“冉儿,好歹是炎哥哥费了一上午给你做的,你就尝尝嘛,很好吃的。真的,我都尝了!再说为了冉儿妹妹我去灶间怎么了?冉儿不是最喜欢吃桃花酥吗,快尝尝。”
“不要不要,我要告诉白叔叔,说你不务正业,不好好习武,又玩闹!”
遥远的记忆如同刻录在脑中,只待一个触发点它便冲破一切清晰在眼前。那些年少时不经思考的闲言,清楚地一声声响彻在耳边,震得罄冉双眸氤氲。
她拼命咬牙,将泪水压回,似乎生怕泪水会模糊了视线,生怕那样这一盒桃花酥会消失在眼前,会成为幻觉再不得见。
罄冉缓缓走向小桌,手指轻颤着触上那盒糕点,便是这时候内室传来一声响动,罄冉骤然回神,目光直透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