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一行里已做到了大姐的份上了。她还真行,什么也没对你说,所有事情让我来告诉你。”莫润潮喝了一大口酒。说起了秋媚的一些事情。他说在人头生意这一行里,他最敬重的人就是秋媚。她事情做得很大,风声却是最小。尤其是在她到巴黎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那时秋媚远离公众的视线,除了在大陆和东南亚以及非洲几个海岸国家穿梭行动之外,秋媚大部分时间居住在西班牙的地中海城市巴伦西亚。她开着一家小洗衣店,二十来个平方米大的店铺里挂满了旧衣服。以这个洗衣店为掩护,她每个月要接应上百个从大陆浙闽一带出来的偷渡客,再把他们转送到西欧各目的国。这是一种庞大的生意,每次到海上接人,秋媚都要用大笔的美金雇越南帮枪手保护。不久后,巴伦西亚的福建帮迅速崛起,为首的是个叫阿杰的福建人。阿杰的耳线很清,知道秋媚最近有大笔现金,就带着两个枪手,进入她的洗衣店,用枪顶着秋媚的脑门。秋媚放在冰箱里的二十万美金全部被抢走。
虽然被劫了一笔钱财,秋媚对这个叫阿杰的福建人的果断冷酷印象深刻。福建帮起来后,巴伦西亚的亚裔帮派互争地盘,抢夺从海上过来的偷渡客人。在一个月之后,秋媚的一船客人从突尼斯启程,将到达巴伦西亚市郊外一百公里远的一个海滩。秋媚权衡之下,决定要和福建人阿杰合作。她打电话给阿杰,说要让他去海滩上接客人。阿杰说现在风头紧,接这趟客人他要七十五万美金。秋媚毫不迟疑答应说你要多少就多少。阿杰被秋媚的大度所感动,对上次抢劫她的事深深道歉,并主动将接人费用减到五十万美金。秋媚和阿杰只合作了两次,不久阿杰在一次内讧中被人枪杀了。
“秋媚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句话是一句话,一件事是一件事。你遇上了她,是你的运气。”莫润潮说。
谢青起初难以置信,仔细一想,却恍然大悟。难怪秋媚这么有实力,原来暗地里做的是这档生意。
“她想让我做什么呢?”谢青问。
“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个挣大钱的机会。”莫润潮点了一根烟,“我说过本来我已金盆洗手不干了。可秋媚劝我再合作做一次,因为这次的机会实在太好,意大利明年要举行大赦。”
所谓的意大利大赦是意大利政府一项对待非法移民的特殊措施。在大赦日期之前进入意大利的人,只要向政府报到,无论你是怎样进入意大利,都可得到一个居留身份。有了这个居留,你就可以合法地在西欧国家打工居住。有无数的非法移民就是靠这条路取得身份。若干年一次的意大利大赦总是刺激得浙闽一带做着出国梦的人变得像到了迁涉时节的动物一样兴奋不安。作为AC人,谢青过去也有耳闻,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现在会和自己发生联系。他问道:“就算有这件事,你有什么办法把客人弄到意大利呢?”
“这就是为什么秋媚要和我合作的理由啊。”莫润潮说,“你知道,在希腊的北边,有一个小国家叫阿尔巴尼亚,以前是个共产党国家,也是欧洲最穷的地方。”
“阿尔巴尼亚我知道。”谢青不假思索地说。这个国家的名字在他那一代人的生活里打上了烙印。文革后期国内放的电影几乎全是阿尔巴尼亚片。他一直很喜欢这些电影里的人物和故事。
“这真是个奇妙的国家。在希腊,居住着很多的阿尔巴尼亚人。他们虽然也比较刁钻,可比起希腊人还算忠厚。记住!希腊人是世界上最刁的。这里有句古话:如果你和希腊人握手,当心你的手指头会少掉几个。半年前有个名叫亚历山大的阿尔巴尼亚人在我的餐馆吃饭时找我说话,他的中文说得比我还好。他说自己是个丝绸专家,以前在杭州丝绸学院留学。他告诉我应该到阿尔巴尼亚看看,那里有很多挣钱的机会。后来我去了阿尔巴尼亚。这个国家刚刚经历过动荡,一片混乱,可是看起来很有趣。我自己开车去了阿尔巴尼亚好些地方,到处是橄榄树,柠檬花,还有无花果红柿子。你知道阿尔巴尼亚最好的东西是什么?是阿尔巴尼亚的姑娘!她们真的特别漂亮,不像希腊的女人,一个个都是鹰勾鼻子,看起来那么凶。”
“对极了。阿尔巴尼亚的姑娘真的特别漂亮。”谢青的脑子里浮现出好多阿尔巴尼亚电影里美丽姑娘的形象。
“我到了首都地拉那。那个城市只有一个路口有红绿灯。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国家银行附近的几条街上到处都是兑换外汇的人。那些坐在路边咖啡店里的人,小桌上就摆了几万美金甚至更多。他们换钱的时候按整迭整迭数,不像我们一张张去数,很信任对方,真的很奇怪。”
“我听说阿尔巴尼亚很穷的,这些人哪来这么多钱?”
“是呀,这就是我要说的。”莫润潮说,“阿尔巴尼亚这个国家虽然不大,海岸线却很长。南部的亚得里亚海岸正面对着意大利,发罗拉距意大利的莱切只有几十公里。以前在共产党统治下,边防军很厉害。而现在,边防形同虚设。只要花一点钱,什么都可以搞定。大量的阿尔巴尼亚人跑到了欧洲,他们挣了钱寄回去养家,所以这里有那么多的外汇。但这不是我感兴趣的。我所看中的是:现在从东欧南亚有大量人头正通过阿尔巴尼亚,偷渡到意大利,再转到其他西欧国家。如果我把这条线路搞通了,在意大利大赦之前,会有大批从中国来的客人从这里经过。”
“我本已退出江湖,可这回却手痒难熬,机会太好了。所以我决定和秋媚再合作一回。秋媚说你这人气度不凡,还当过兵,而且一生还没有遇上过好运气,正是做点事业的时候。她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做帮手。”
“你说的事听起来不错,可毕竟是黑道的事啊。”谢青说。
“兄弟,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你都这么个年龄了才出国,靠打工你翻得了身吗?听秋媚说你已搬了三个月的豆腐,有没搞错!要是再搬下去你就变成一块臭豆腐了!一个人一生也就碰上几次好机会,有的人连一次都碰不上。你碰上了,要是错过,以后就不会有了。人家说什么勤劳是成功的钥匙,等你花一辈子的时间把这钥匙配好了,那锁都锈了。我的办法总是用榔头把锁砸开,或者找根木头把门撞开来。好了好了,不说了,你想想就是。走吧,让我带你到夜总会去开开心。”
莫润潮说着起身,谢青只好跟他出来。旅馆的门厅里站着好几个出租车司机,围上来问:“你们要出租车吗?”莫润潮连眼睛都懒得看他们,只管出门。一个出租车司机还不死心跟他出来。只见莫润潮手里的遥控器一挥,停在门廊里的一辆巨大的黑色大轿车“噌”地一声开了锁,车体四个角的灯亮了起来。那个出租车司机一声惊呼:“Ilikeyourcar!”(我喜欢你的车!)
谢青也觉得自己看花了眼,眼前这辆车是劳斯·罗伊斯,而且是黑色的,硕大无比,车顶上有一个鹿皮的顶套。谢青虽然不怎么读书,但对汽车的知识相当不错,常看汽车杂志。他知道劳斯·罗伊斯的车只有名人贵族才能订购。特别是黑色的劳斯·罗伊斯,据说连一些国家元首都得等好几年才能订到。
“上来吧。”已经坐在驾驶室的莫润潮对愣着不动的谢青说。谢青上了副驾驶座,把门一拉,只听到一声沉沉的闷响,门关上了。莫润潮开车很冲,一下子就加起速来。
“这车太棒了。”谢青完全陶醉在名车的高贵感觉中,“听说劳斯车只卖给高官名人的。”
“是呀,我这车是希腊的前副总理转卖给我的。”莫润潮说。
“你和希腊的政界有联系?”谢青问。
“好多的朋友。明天我要去司法部长家吃饭。兄弟,这个世界只认一个‘钱’,你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变得有可能了。”
这个晚上,谢青坐在雅典城一个夜总会里。夜总会就在雅典卫城山下,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谢青看到卫城山的山顶上有一个布满石柱的古建筑物被灯光照得透亮。他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世界有名的“帕特农神庙”。但很奇怪,这个时候他强烈地想起了一一八宿舍,想起它长满棕榈树的时光,想起院子里成对角线的带拱顶的长廊。好像当年他一走进一一八宿舍,就和眼前所见的希腊雅典不远了。他喝着香槟酒,抽着雪茄。几米见外有几个美女在跳脱衣舞。那些姑娘可真漂亮啊。
“知道这些美女是哪里人吗?”莫润潮探过身子说,“她们都是些阿尔巴尼亚姑娘。”
谢青心里一动。他觉得这些姑娘似曾相识,小时候在那些阿尔巴尼亚老电影里他就熟悉了她们。他记忆里有一个最美丽的形象,她是《宁死不屈》里那个女游击队员米拉。这个米拉几乎让他暗恋了整个少年时代。现在,他在香槟酒的醉意中朦朦胧胧看到舞台上一个阿尔巴尼亚脱衣舞娘很像他少年时代心中的女神。
谢青喝了一大杯香槟,又喝了第二杯。他的脉搏跳得老快,脸孔涨红眼神发直,但是心里有一种特别的愉悦。这样的愉悦大概只有接触到少年时光特别珍贵的记忆时才能在人的心里唤起。谢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象米拉的舞娘,心里充满了渴望。
接下来的事情让他终身难忘。米拉似的舞娘接上了谢青的目光,对着他露出深情的微笑。这就像神话里一个人对一座女神石像倾注了太多的柔情,使得女神石像活过来似的。在谢青感到幸福得浑身发颤时,她慢慢走下了钢管台,直对着谢青走来,站在他面前。莫润潮递给有点不知所措的谢青一张二十元的美金,示意他塞到舞娘的吊袜带里。于是舞娘的肚皮和乳房贴着谢青的脸舞动起来。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谢青做出了决定,跟着秋媚去做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