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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成丁(4)

“青蛙大言不惭地说:‘我们俩比跳远……’青蛙的话还没说完,老虎便打断道:‘谁跳得远就把跳得近的那个吃了!’”

“吃了!那青蛙不是自取其亡么?”我惊讶道。

舅舅笑了,继续说道:“青蛙答应了,谁要是输了它就会被对方吃掉。”

“那它死定了,小青蛙怎么会跳得过大老虎呢?”我搓着手掌,心里很是着急。

“但是,聪明的青蛙自有它的办法,反而弄得老虎落荒而逃,生怕自己被青蛙吃掉。”舅舅说。

我赶紧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舅舅便说:“比赛的时候老虎输了,因为无论老虎怎么努力,用了多大的力气,同时起跳的青蛙始终都会在它的前方落下。”

“真是奇怪!”我感叹道,可心中却充满疑惑,小小的青蛙怎么会跳得过老虎呢?

“原来啊,老虎起跳时后腿会向后压,尾巴也跟着朝后甩,青蛙便攀附在老虎的尾巴上,由于青蛙太小,老虎几乎感觉不到,所以当老虎前脚着地,尾巴上扬的时候,刚好把青蛙甩到了它的前方。老虎一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又跳了几次,结果青蛙每次都跳得比它远。老虎心想青蛙刚才还从肚子里吐出了虎毛和虎骨,它已经饿得这么小了,生怕现在连自己也吃了,便吓得落荒而逃。疯狂逃窜的老虎慌不择径,脑袋屡屡撞到路边的岩石,所以至今它的额头上还保留着没有治好的伤疤。”

“原来如此,小青蛙可真是聪明!”我夸奖道。

“所以,智慧从观察中来,这就是尔比所说的:‘有力气不如有办法。’要不是青蛙发现老虎跳跃时的动作有机可乘,恐怕早已被老虎打了牙祭。”

“智慧从观察中来,有力气不如有办法。”我重复了一遍舅舅这两句语重心长的话。

“但是,”舅舅的故事并没有讲完,他又继续说道,“惊慌失措的老虎逃到了树林里,恰好碰到猴子在树上休息。猴子见状十分奇怪,它从没见过老虎有这么慌张,赶紧问道:‘虎大哥,虎大哥,出了什么事?竟至于这么……’老虎气喘吁吁地说:‘你不知道啊,刚才……’老虎把自己如何遇到青蛙、如何打赌、如何落荒而逃的经过告诉了猴子,还将青蛙形容得无比凶狠。猴子听了简直不相信,笑着说:‘不可能,都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我去山丘沟渠间采摘果实的时候,用来垫脚的可都是这些青蛙啊!您放心,我一定替您报仇。’老虎赶紧阻止道:‘不能啊,千万不能,那些青蛙太厉害了,它们连老虎都吃,还怕你这猴子!’可是猴子不听,它非要去跟青蛙打冤家。”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它们是一家,青蛙要遭殃。”我说。

舅舅讲道:“老虎见猴子非要跟青蛙一决高下,便说:‘那好,既然你一定要去,我就在你的腰上系条绳子,我牵着绳子一头,万一有了紧急情况,我就拖着绳子逃跑把你救出来。’”

“嘿嘿,老虎想得真周到,然后呢?”我说。

“自然是老虎与猴子联合起来向青蛙进攻。”舅舅说。

“那青蛙岂不失败了?”我说。

“没有,”舅舅说,“青蛙积极备战,用青冈树的叶子做成盔甲,拿狗尾巴草当成令箭,跳到蕨芨草上严阵以待。老虎和猴子一起来到青蛙的地盘上,老虎由于对青蛙存有戒心,所以远远地躲在后面观战,并悄悄地对猴子喊道:‘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全都武装好了,准备朝我们进攻,要不是脚被套在蕨芨草上,恐怕我们早都完蛋了。’风一吹动青蛙便随风起舞,上下翻腾,老虎以为青蛙要进攻了,情急之下转身拽着猴子就跑,生怕比它跑得更快的青蛙会追赶上自己。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看见后面没有追兵,老虎就停了下来,稍微定神才发现被它拖着的猴子早已奄奄一息。不知过了多久,猴子才渐渐苏醒过来,由于喘气太过急促,微微露着牙齿,腰又受到老虎的猛拽,所以猴子从此以后嘴也合不拢腰也伸不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闭着嘴巴直着腰杆走路了,没事的时候就扯自己的嘴唇,还经常生气地拍打胸脯表示后悔,所以直到今天猴子都还是这副模样。”

“真有趣,真有趣,青蛙可真是太聪明了。”我说。

“其实并不是青蛙聪明,而是老虎太大意。它也不想想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所以智慧从思考中来,须探求事物的本质。正如尔比所说:‘蓑衣有领口,事情有原因。’”舅舅说。

“智慧从思考中来,探求事物的本质。蓑衣有领口,事情有原因。”我再重复了一遍舅舅说过的话。

“但是,”舅舅又说,“故事还没有完。”

“还没有完?那么……”

舅舅又继续讲道:“正当老虎和猴子懊恼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老鸹飞了过来。老虎和猴子就把它们的遭遇都告诉了老鸹,老鸹说:‘哈!这些小东西平常可都是我的口粮,它有什么好怕的?’老鸹于是发誓,一定要吃掉那只青蛙。”

“那么这次青蛙一定逃不掉了!”我肯定地说。

“恰好相反,青蛙又一次逃掉了。”舅舅说,“青蛙看见老鸹气势凶猛地朝自己飞来,知道这些障眼法全不管用了,便好端端地站在蕨芨草上等待敌人。老鸹将青蛙抓到树上,青蛙便说:‘你还是算了吧,我都不准备逃走了,你还担心什么?你在这么高的地方吃我,没有感到施展不开吗?’老鸹于是将青蛙放到石头上,青蛙又说:‘你带着我又上天又下地,难道不口渴吗?我都口渴了。’老鸹想想觉得也对,于是将青蛙抓到河边。青蛙又说了:‘我就躺在地上等你来吃,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老鸹问道:‘你这个行将就死之物,又有什么要求?’青蛙便说:‘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们老鸹天天吃腐肉,我嫌你口臭,就算死在你手里被你吃了,我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不如你先漱一下口,我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青蛙说完,显出一副鄙夷的神态。老鸹心想:‘那好,我就要让你心服口服,无话可说。’老鸹于是转身去河里漱口,青蛙便趁机跳到河里。老鸹是天上的飞禽,不懂水性,追不到河里,青蛙便顺利地再次逃脱。所以从此以后,原本陆居的青蛙一变而为水陆两居;而中了计的老鸹,只得天天咒骂,从此叫声变得难听,心中充满仇恨。”

“真是一只聪明的青蛙。”我说。

“其实青蛙并不聪明,”舅舅纠正道,“聪明的是勤劳勇敢的彝族人民,经过长期的生产生活,才创造了这些美丽动听的故事。”

“感谢我们的祖先!”我说。

“‘工匠不学技,进作坊时铁锤砸膝盖;女子不学纺,织布时毛线缠鸡脚;骏马不学快,跑比赛时就会落后。’我们从先人的故事里学会人生的道理。”舅舅说。

“舅舅的知识真丰富!”我由衷地夸奖道。

“‘獐子因有麝香而名贵,人因有知识而受人尊敬。’”舅舅又教育道,“‘有没有不学的土司,没有不学的土司;有没有不学的毕摩,没有不学的毕摩;有没有不学的工匠,没有不学的工匠;有没有不学的百姓,没有不学的百姓。’”

我照舅舅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了这么多,可知道舅舅对你的心思?”舅舅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俏皮地说,“阿大英雄,儿子不一定勇敢;阿妈能干,女儿不一定手巧;舅舅的知识那么多,外甥不一定聪明。所以,‘牛羊属于勤劳饲养者所有,知识属于勤奋学习者所有。’”

“真是聪明的孩子!”舅舅赞道,“‘学好用一辈子,学坏误一家子。’你要先学会照顾自己,才有本事照顾小狗;学会照顾猎犬,才有能力照料马匹;学会照料坐骑了,才能撑起一个家庭。”

我答应舅舅一定努力做到,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母亲怀里。

“醒了?”母亲问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母亲。我以为自己还在柏香树下,舅舅正给我讲故事。

“是阿普抱你回来的。”母亲说。

“我在哪里?”我的思绪有些混乱。

“阿普见你进了碉楼,过了很久还没下来,他就上去看你,结果你已经睡着了。”

“我跟舅舅在一起。”

母亲沉默良久,说道:“羚羊的儿子飞檐走壁,骏马的儿子扬蹄万里,雄鹰的儿子展翅翱翔,阿妈的儿子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我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学会照顾猎犬,要学会照顾坐骑,要学会照顾家庭。没有不学的土司,没有不学的毕摩,没有不学的工匠,没有不学的百姓!”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

母亲的脸上泛起笑容,她问我:“是谁教你的?”

“智慧从观察中来,智慧从思考中来。”我卖弄着舅舅教给我的东西。

“嗯,不过,你可知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在哪里吗?”母亲问道。

“溜菇山顶顶和小金河底底。”我说。

母亲笑了,用手拧拧我的脸蛋:“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从阿龙佐的脑袋到阿龙佐的脚底。”母亲的话深深地刻入我的骨髓,我的血液流淌过的地方都有它的回音。我躺在母亲怀里,奇怪!为什么是苦的?很苦。我不相信自己的味觉,继续吮吸母乳。然而,真的好苦,我赶紧吐了出来。我不知所措地望着母亲,想要从她脸上得到解释,可她却一如往常,慈祥地看着我。我想,我该不该问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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