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你刚才怎么想到躲在草丛后射箭?”小孟自树上跳下来,问正在收弓的大德。
“我个头大,躲树上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在上面不好换位置。”
“对喔,你这么一说,好像以前你一往上面去,背靶的好像都故意不往这边来。”小孟恍然大悟,拍拍大德的肩。“你变聪明了!”
大德傻憨憨地笑,跟着小孟回校场。每次训练结束,所有人都回校场集合,看看今天谁能加餐。靶子已被解下来,一个士兵正边拔靶上的箭边计数。
训练官听了下属报的数目,站起来对下面的人朗声道:“今天加餐的是黄队,中靶的箭矢一共二十三枝,比最差的绿队多了整整十五枝!”他面容一肃,厉声道。“你们可知道十五枝箭代表什么?不是代表加一顿餐,而是代表你们多了十五个生存机会,代表你不但挣回自己的性命,还能替十四个兄弟挣一口气!”
虽然每天都会听一次类似的说话,但所有士兵每次听到,心中仍会热血沸腾。是啊,战场上每一枝箭矢都关系着生命,一枝箭矢或许就是成败胜负的关键!
自己营里的兄弟能否再次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引吭高歌,或许就是一瞬间一枝箭的事!
大德的血也沸腾了,令他更兴奋的是,他是属于今天加餐的黄队!
其他人在黄队里看见大德,也道:“难得喔,大德你也能加餐。”
大德有点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笑,正要说话,远处有士兵大喊:“大德,你娘子来啦!”
“小嫂子来给你送吃的吧?你今天反正有营里的肉了,小嫂子那份就分我们吧?”其他士兵跟他道。
大德只是傻笑,没肯开口答应。大家于是笑骂道:“你这小子,明明傻不隆咚的,就不知前世积了什么福让你交上好运道,现下可是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众人见大德还在傻笑,一把拍他,“还不快去接小嫂子,小心她站在营门口跟哪家小子看对眼跑了。”
众人也是信口胡诌,岂料大德还真是着急地跑去,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娘子,娘子,我们今天赢了!”大德只是远远看到秦明月,已经急不及待大声跟她报喜。
随着大德的接近,强烈的汗臭味扑面而来,秦明月皱眉退了一步,大德立刻也退了一步,内疚地道:“对不起,我训练完还没来得及抹身子,熏着你了。”
“嗯。”秦明月伸长了手臂把食盒递给他。“今天的饭菜。”
大德一把接过,又开始兴奋地道:“躲在草丛中射箭果然中得比较多,你……”猛然煞住,他紧张兮兮地往左右望去,见没有人听到他的话才放宽了心,压低声音道。“娘子,我怕说溜了嘴,还是回去再和你说吧。”
“嗯。”秦明月转身就想走,见大德额上的汗还不断冒出,好几颗汗珠还差点流到他眼睛里去,害他要不断地眨眼,心中叹气,自怀中掏出一条帕子伸到他面前,“把汗都擦干。”
瞧她这帕子干净整洁得很,大德有点犹豫要不要接,秦明月轻轻佻眉,他忙不迭地接了去,仔仔细细地把脸上的汗都擦干净,正要把帕子还给她,伸出的手突然中途收回,害得秦明月的手没接到。
“你这是怎么了。”秦明月不解。
“这、这帕子我洗了再还你。”他其实是怕把娘子给熏臭了,或者娘子会因为他太臭而嫌弃他。
“你要洗帕子?”秦明月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么大一块蹲在河边小媳妇样的洗帕子像什么话,不怕被同袍嘲笑吗?“别洗坏了我的帕子,拿来。”
大德不说话直摇头,见秦明月似乎还想上前来要,吓得倒退几步,抛下句“娘子我先回去了”就冲回营里。秦明月进不得军营,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一溜烟似的逃跑,不禁失笑。
她静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脑里想的却是大德。
今天赢了是吧?不枉她想破脑袋给他说地形、讲方法。虽然家里的鸡只剩下几只,但他好不容易赢一回,再杀一只给他吃吧。
不过他也真好拐,瞧刚才那紧张的劲儿,真怕说溜了嘴别人会找她似的。你稀罕自家的娘子,别人还不稀罕你的娘子呢。
秦明月没发现自己一向清冷的脸上正挂着一抹浅笑,更严重的是,她丝毫没发现自己把自己划为大德的娘子,甚至还因此偷着乐。
而逃得飞快的大德呢?
也正在营里捧着“自家娘子”的手帕偷着乐哩!
“大德,真有你的!竟然想到让我们在石头山上堆起石块作掩护,箭在石块之间的隙缝射出去,那靶子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就是就是,它被我们包围了,四面八方都有箭射来,哈哈,想逃也不知逃到哪儿去!”
被队友夸赞的大德只是摸着头笑,丝毫没有志得意满的态度。回到校场后,训练官每天如是地训话,只有最后一段与以往不同:
“大家也能看出来,杨士德每天有多努力参加训练。他背靶从不抱怨,受伤从不愤怒,与队友一起作战时仍然奋勇,并无心结,这样的心态正是我们薛家军该有的!”训练官严肃地以眼神扫视了下面的兵士一遍,他们立刻把背挺得更直。“薛将军已下军令,把杨士德晋升为百夫长。我们薛家军赏罚分明,无论你什么出身,只要是个好兵,都能得到重用,知道吗?!”
“知道!”
“你们想当百夫长吗?”
“想!”
训练官提高声线,“你们想当千夫长吗?”
“想!”回答他的是士兵们更洪亮的声音。
“你们想当校尉吗?!”
强势的问话燃起士兵们的斗志,他们近乎吼叫地用力回答:
“想!”
这些为了糊口而背井离乡的低等士兵都没有良好出身,现在眼看老实的大德真的凭努力升为百夫长,人人都生起希望,热血沸腾。
只要肯努力,下一个百夫长、千夫长甚至校尉就是自己!
“好,我等着你们,未来的校尉!”
“是!”
这天训练完毕,连平日会躲回营帐里的都留在校场拚命练习射靶,大家都磨拳擦掌,而刚升任百夫长的大德,则被老巴哥和小孟拉到一角去。
“喂,小子,老实告诉我们,你最近忽然聪明的原因是什么?!”
“啊?”大德本来挺兴奋的,被小孟一问立时惴惴不安。“我,我只是更努力去练习……”
“别骗我们了,那些计谋和你射靶射了多少次没半点关系,不然怎么你以前天天射靶也一直那么笨?”
小孟直白得近乎辱骂的言辞没让大德有丝毫愤怒,大德反而是慌了,怎么才能不让他们知道聪明的其实是娘子?
“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小孟和老巴哥异口同声地问。
“其实是、是和儿教我的!”
“和儿?”老巴哥完全不知道是谁,倒是小孟想了半晌终于想起。“和儿不就是你那个便宜儿子?!他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真的。”大德极度诚恳地点头。“他懂的可多了,我想不出来的他都能想到。”这可不算说谎,秦明月坚持不直接把答案告诉他,要他自己动脑筋想,所以往往要用上差不多一个时辰给他解释一个问题。他想不通的时候,和儿都会试着提醒他,或者变着法儿帮助他。
所以说和儿教他,绝对不是说谎。
这么一想,大德的不安一扫而空,重新挺起胸膛看向逼问他的二人。
“老巴哥,我们好像还没去拜访过大德的娘子吧?”
老巴哥点头,“俺们虽然是粗人,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结果,大德极度心虚地带着众人往秦明月的小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