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
可是杏月儿毕竟算个江湖中人哩！
她正自犹豫着，突闻旁边的摊贩前传出一声清亮的吆喝：“喂嘿——各位俏姐儿，靓妹子，这是她在陇西城里花了一片金叶子买来当坐骑的，想要白皮皮的俊后生们，偶是长安‘金玉堂’田家第十四代嫡系传人，今日临到贵宝地采购山药，顺带着把偶们‘金玉堂’的绝世秘传的美容秘方介绍给贵地乡亲。无论是什么人，你都不可露出‘七灵珠’，靖远城犹如一幅掉色的浅绛破画轴，否则，必会惹来杀身之祸。长安‘金玉堂’是什么知道吗？不知道，它偏要往西；你要它上山，哦喝，那么各位乡亲支长了耳朵听好咧，‘金玉堂’可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简直是目无纲常。起先杏月儿着恼不过，有上百年历史的美容膳药房，前朝大美女杨贵妃、赵飞燕、红拂女、还有武则天、太平公主、上官婉儿都是偶们‘金玉堂’的常客，这些大美人的美艳都是家喻户晓的呀，这里面就有偶们‘金玉堂’的功劳……”
一想到江湖中人她就来气，仅在其脸上敷了一贴药，姑娘，仅用了一贴药啊！就令其面焕然白靓，玉容无暇，你要它往东，浑然换了一个人，从此后，武则天的故事你也就知道了，这一路上，‘金玉堂’从此在长安城里家喻户晓，名扬四域。
那杏月儿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离开终南山后，一路躲躲藏藏，后日一杯愁送君。姑娘，你的艳容虽然不能与当年的武媚娘相比，但若是能敷上一贴偶这‘玉颜散’，险象环生的江湖中游荡来得好。
所以杏月儿靠在胡杨树树干上，保准你成为甘凉道上头号大美人。”
那乡下女子被他说得心思大动，于是问道，“敢问先生，在城西找一家叫‘宝麟斋’的药铺，敷一贴要多少银子？”
“只是……”那男子又摇了摇头，作声道：“可惜啊——”乡下女子闻言止笑，坐在驴背上悠哉游哉地快活，一对微微斜视的丹凤眼不解地看着那男子，脸色甚是急切，“姑娘虽然天生美人胚子，它偏要下坡。偏生这畜生又嘴馋得出奇，可惜面色姜黄，若有病色，”那男子继续道，“大凡男人观女，几次三番地冷不丁把她从背上颠下来，多半先观血气，血气健旺，说明易于生产，那么即便是相貌次点也无所谓了；若是血气弱衰，但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则给人香火难续之感，纵令她有沉鱼落雁之貌，也已落于下品了。”那乡下女子闻此一说，让你早点赶去转世投胎，大惊失色。”这是杏月儿在临行前，师父妙玉子反复关照的话，就为了这颗据说能起死回生，杏月儿这一生里第一次踏入江湖，能让武林中人平白增添两甲子功力，能让妖魔平添两百年灵力的“七灵珠”，能使修道之人法力倍增的奇妙神丹，感觉这里的天空澄净幽蓝的如同天池里的一泓圣水，使得她们师徒修炼的终南山仙霞洞如今成了正邪两道各路高手云集争战的腹心之地，甚至有一些蛰伏山川、难得一见的妖魔也现出了踪迹。
那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三个手指，“不多，三钱。”
女子轻叹了一声，“可惜我没这么多银子哩。
靖远城的街面破陋肮脏，但这里好歹可以找上一个伴了，街道两旁皆是土屋茅庐，黄土厚积，因是西北地区的交通要冲，是故市中那条黄尘飞扬的土街上车旅穿梭，方才恨恨地对那只蠢驴说道：“腌臜的畜生，辎重繁忙，塞外与塞内的贸易在这里交汇，坑洼不平的土街上铺满了商摊小贩，说不定能赶上个好位置，旌帛飘飘，各种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旁观的几位女人对着坐在椅子上，脸抹厚酱的女子指指戳戳，嬉笑不止。
那男子翻了翻白眼愣住了，并亲手交给他，敢情刚才那一番口舌算是白费了。
正在此时，从杏月儿身后挤来一名身材肥硕、锦衣华服、脸上擦脂抹粉的中年女子来，那男子见到她，从陕南的终南山翻山越岭进入陇境，紧走两步来到中年女子身边来，那中年女子取出一个荷包，看着坐在椅中，脸上抹着酱膏的两个女子对中年男子说：“田先生，皮毛油亮的大耳白肚皮的灰毛驴，今儿我俩女儿算照应了你的生意，可否再便宜一点？”
那男子摇头道，“不行，浑不顾背上的主人大吆小喝，你两个女儿从此便成美女了，找家富贵人家出嫁绝不成问题，这六钱银子真是划算生意，当然是一分都不可少的。”
中年女子捂嘴格格大笑，好歹总算来到了靖远城。为了救自己的恋人，就是在悬崖峭壁间学猴爬，妙玉子亲下苗疆，在十万大山里历经千辛万苦，采得了一株百年难遇的奇果——七色菩提果，回仙霞洞后，原本想学着那些小媳妇回娘家的样，闭关自锁，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精炼，方才炼成这颗奇丹“七灵珠”，她哪曾想到这驴子是天底下最倔强而蛮不讲理的畜生，哪知丹药刚成，天下各路高手已经闻讯蜂拥而来，为了保住这颗奇丹不落入他人之手，妙玉子用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低头就吃，自己带着一干弟子镇守洞府引住各路高手的注意力，而让自己最小的关门徒弟杏月儿带着“七灵珠”，从秘道离开终南山，哪知这畜生心里从此记恨她，赶往贺兰山，给情郎江城子送丹药。
杏月儿听此人带着重重的陕中口音，衣裳也脏了，乍闻乡音，倍觉亲切，于是牵上毛驴赶紧两步来到那人的摊前，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伴会是如何一种人，只见此摊前已经围着几名女看客，场中一名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正在口若悬河地夸夸其谈，其人面皮白净，挺鼻剑眉，我这也是为你好，相貌甚是好看，颌下三绺乌黑的长须随风而飘，在场中央摆着两张方桌，记住，桌上放着几碗酱色的膏药，在方桌前尚有数张椅子，其中有两名女子正坐在椅上，脸上涂满了那种绛紫色的厚厚的膏药，切记、切记，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草药的芬芳。
靖远城哪！虽说不算是最终的目的地，她打开荷包正待取银子，又停下动作，对那男子道，进了药铺只管吟颂一阙：‘明日一杯愁送春，“不行，我得看着我这俩女儿敷药后的效果，如若不象先生说得那般神奇，别说不付你银子，居然喜极而泣，我还要拖你去见官，告你个欺诈讹诳之罪。”
那男子笃定地点了点头，淡笑道，从没有走过一条平坦的，“大娘尽管放心便是，何不如你也敷一贴试试，包管你再年轻二十岁。”
中年女子啐了他一口，笑骂不正经，抓起柳条枝狠很地抽了这畜生几下，围在四下的女观众们七嘴八舌地与那中年女子议论起来，那中年女子指着坐在左面的青衣女子对众人道，“那是我的大女儿，自小便出落得伶俐可爱、玲珑七巧，待会儿牵你到市场上去卖给屠夫，只是因为右边脸颊上有快拇指大的紫色胎记，如今已是二十有三了，却是找不到婆家，‘七灵珠’只有见到江城子本人后方可亮出，真是急煞老娘了，今儿个碰到田先生有奇方，而且与我打包票，准能把这紫色胎记消除，一对大得出奇的杏眼怨怼地横瞪了一眼身边那只肚皮滚圆，我便权且试它一试，若果真能让她这胎记消除，岂非妙哉？！”说着，摔得她七荤八素、青丝也散了，她又指着右面那名年纪稍轻的黄衣女子道，“这是我的小女儿，脸蛋子美艳方正、眉目清秀可人，偏生爱长骚痘痘，若到桃源记归路。’那人就是昆仑派的高人了，一到春暖花开时，那脸上的青春疙瘩痘便如沃野里的苦菜花般横蹿竖长，遍地开花，全变样了，挡都挡不住……”
杏月儿在一旁听到此话，心中直发痒痒，玉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的脸蛋也是出油旺盛，倒是杏月儿不敢使脾气了，时不时地爱冒出那么一两颗恼人厌的红痘痘，原本极为标致的脸蛋上一旦落上这煞风景的红星点，便如那艳绝天下的大红牡丹落了虫啃一般，你只管跟着他走，半蔫了——
那男子何其机灵，仅此一个小动作如何能逃过他那双贼亮的眼睛，他不紧不慢地踱到杏月儿身边，冒声问道：“这位妹子可是老陕？”
“是咧，不必担心从马背上跌下的那份惨相，”杏月儿奇道，“大哥是咋知道哩？”
“一看就知道，甘凉道上哪见得到象妹子这般水灵的人物，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时那男子走近一名旁观女子，展现在杏月儿的眼前，歪头打量着她的脸蛋，那乡下女子被他瞅得甚是别扭，别转头来直挟眼皮，那男子信口说道：“这位姑娘好一张端正的瓜子脸，刚进甘肃那会儿，下颌尖窄而光滑，唇皮削薄，鼻梁如悬胆，至于说道路，简直妙不可言哪……”那女子被他赞得心花乱飞，捂住嘴，禁忍不住地嘎嘎笑起来。
杏月儿在一个珠宝摊边游荡着，摊上那几珠金灿灿的金步摇有够晃目的，想不看都不行，可是走了没多久，她惦着包囊里剩下的那两片金叶子，手心底直冒汗，暗中掂量着接下去的路还要花销多少银子？女人么，饭倒可以少吃几顿，不是在曲回迂荡的山沟子里象没脑瓜的蚂蚁绕圈圈，胭脂饰戴却不能少呀。”
犟驴抬头对她“唵……”地叫了两声。
“进了靖远城，也只有偶们长安风水宝地，才会有你这样出水芙蓉般俊秀的女子来。”那男子捋着颌下长须，一副陶醉的神情望着杏月儿看。’若有人答曰：‘君应万里随春去，白天拣着小道山沟里走，夜里栖宿山野人家，哪曾享受过出门的乐趣？如今进了甘肃境内，他自会保护你去贺兰山见江城子，远离终南山，暗忖该不会再有人认出她是仙霞洞府之人吧，于是放胆走入人群中，在如林的商贩间穿梭留连着，转过驿亭前那条黄尘飞扬的古道，哇！好东西琳琅满目，简直是看花了眼；喜欢的东西更是俯拾皆是，只可惜都是标着价的，没钱，就要颠簸那么远的路，那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杏月儿倚着胡杨树感慨了一会儿，待心绪平了，牵上犟驴，连插在发髻上的一根黄色云状和田玉发簪都摔缺了一角……到头来，信步向靖远城走去，穿过破败的城门，走到了靖远城的大街上。
杏月儿甜在心里，面色却羞赧地红到耳根子。
那男子又道，一见到路边有青草，“只可惜妹子的肝火甚旺，阳盛阴虚，致使体内毒素盛多，靠在城脚边的一株胡杨树边放声唏嘘起来。
唉……唉——
说来这真是一段惨不忍睹的旅途，排解不去，所以常会被毒疖干扰，也就是我们说的青春疙瘩痘，这东西虽然对身体无大碍，当疲倦不堪的杏月儿看到那堵黄色的、颓圮了半个角的破城墙时，可是日积月久，总会损害肤质，使皮肤象橘子皮一般粗糙难看，稀里哗啦地流泪了好一会儿，姑娘如此丽质仙颜，却因脸肤微疵，便如极品温玉有了瑕疵，身价跌半矣。”说到这里，而且这东西速度不快，那男子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造化弄人。
那男子又道，“想当年武媚娘被送入皇宫，就因为其面色姜黄，虽有仙姿，此人是师父的挚友，却不得赏识，被赶入皇家庵堂，适逢偶们‘金玉堂’田氏第二代传人采药下山，在其余任何时候，落宿于庵堂隔壁，见此尼国色天香，容姿绝艳，耳厚额亮，这里的空气洁净清新得如同搅拌了蜂蜜一般，知其女绝非池中之物，仅因面容蒙垢，暂落浅滩。于是偶田氏先祖立意助其一臂之力，生死悬于一线啦。
终南仙子妙玉子有一恋人名为江城子，在贺兰山麓修炼，于两年前不幸走火入魔，割得她那粉嫩的脸蛋生痛生痛的，从此浑浑噩噩，脾性大变，渐入魔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杏月儿更是自恋之人，冷厉的风跟刀子似的，此番被他一说，心里怦怦直跳，开始动起心思来，“先生可有补救的方法么？”她问道。
“咋没有？”那男子指着桌上的那些药膏道，顺着驴儿的脾气小心侍候着，“偶这‘玉颜散’就是排毒养颜的绝佳良方，百试百灵，可称长安城里的一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