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里,阿四颠颠地跑在大汉前头,不住回头,“快到了!快到了!那几个带枪的人刚才进了那个房子,我亲眼看见的!”
大汉紧跟住阿四,阿四快跑几步,拐弯,大汉跟着拐过来时已不见阿四,他警惕地四处查看。一支大棒悄然从一堆杂物后伸出来,阿四抡起大棒砸向那大汉。
大汉的后脑着实地挨了一棒,晃了一下,不但没倒,反而身手敏捷地拉住大棒把阿四从杂物堆里拽了出来,几乎把他甩飞。阿四慌了,扔下大棒就跑。大汉两步赶上,像抓一只小鸡一样抓起阿四就打。
区舒云跑过来时,大汉正骑在阿四身上,一边骂一边掐住阿四的脖子,阿四满脸通红,翻着眼睛,眼看就要断气了。她急得直跺脚,左右四顾,随意抓了一把墙角的破钉耙,闭着眼睛高举起猛地插到大汉背上,钉齿插进8号号衣,大汉一声惨叫,背上顿时鲜血直流,掐阿四的手一松,阿四反而惨叫得更大声了。
大汉挣扎着要转过身来,又挨了一耙,无声地扑倒!
“啊!”阿四的惨叫声久久回响,他从大汉身旁爬起,手忙脚乱地撕开大汉身上的号衣,从夹缝里取出血淋淋的,千疮百孔的那张“银票”,它已经成了浸血的碎片——阿四崩溃了!
区舒云也愣住了,真有一百块钱!原来他一直那么紧张,不是做戏,也不是贪心。
阿四蹲在墙边,无声地抹着满脸雨一样的泪。
“你怎么这么好哭呀……”区舒云真的很同情他,又掺杂着一点看不起,“不就100块钱嘛。”
阿四顾不上理区舒云,他满心都是阿纯,阿纯的眼睛,阿纯的黑暗……
“阿纯,我对不起你……”阿四喃喃道,“阿纯!阿纯怎么办呀!我对不起你……”
钱可以再赚,阿纯的笑容还会为他绽放,可他怎么舍得让她再受苦。
“哎!求求你别再哭了!”区舒云拉着阿四,“钱没了再赚就是了,要不要赚100块?”
阿四只管闷头哭,“我求求你了,灾星娘娘,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我说的是真的!你跟我去见一个人,他给你一个100块的活儿!”
阿四猛地抬起泪眼,望向区舒云。
阿纯美丽的眼睛,总带着笑意。
车夫包十把阿纯拉到了诊所外,扶阿纯下车,“阿四说他很快就到,你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阿纯微笑,“谢谢你,包十哥。”
包十的车走了。
阿纯站在诊所的台阶下,独自等待她的阿四哥。
“你的任务就是跑,”乔治剧院的一个包厢里,秦少白目光炯炯,“也许会有人追,尽量跑小路,跑过戒严的路口应该就安全了。”
“真的给100块?”阿四只关心一件事。
“先给30块定金,剩下的事成后立刻付给你。”秦少白也很爽快。
“谁给后面的?”一听到有钱,阿四眼睛都红了。
“我,你要拉的人就是我。”说着,秦少白掏出银票。
看到银票,阿四眼睛和心头同时敞亮起来,随后又犹疑道:“你说会有人追,会开枪吗?”
“很可能会。”秦少白目光坦荡,阿四犹豫地低头,这100块是要用命换的,这是一场赌博,押不押?
与此同时,剧院内电话间内,犹豫许久的李重光默然地盯着电话,慢慢拿起。
李玉堂坐在书房里出神,管家老丁进来,“老爷,电话。”
他木然地站起来,走向外间的电话,拿起话筒,听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爹……”
“重光!”李玉堂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你在哪儿?”
听到父亲的声音,李重光的眼睛也湿润了。“爹……我……我想奶奶……奶奶怎么样了?”一开口,李重光就完全抛弃打了许久的腹稿,泪水从脸庞滑落下来。
听到重光的声音,李玉堂有了丝丝欣慰,还是他的好儿子,孝顺的爱奶奶的儿子,李玉堂脸上泛着笑意,“奶奶……还好,她老人家等着你呢……你在哪儿?”
李重光又犹豫了,他会把父亲牵连进来,他不能骗父亲。李玉堂急了,“重光,你在哪……我知道,你就在香港!”
无人回应。
李玉堂近乎哀求道:“不管出什么事,你都会回家的!”
李重光热血冲头,“爹,接我……接我回家吧!”
“好,好……你在哪儿?我立刻去!”李玉堂大声道。
“你骗我吧。”区舒云狐疑地看着秦少白,“就是为了把我支走。”办公室内,秦少白对区舒云下了回广州的命令。
秦少白:“你现在已经是同盟会省港分会的会员了,我是分会会长,我的安排你听不听?”
区舒云无奈地点点头。
秦少白不得不和气些,“去吧。我们的同志会去联络你。”
“少白,你要小心!”
秦少白微笑地点点头。
区舒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安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广州。我们这个会,就是确定要在广州举行大的起义,广州的工作需要你,我会到广州找你。”
区舒云认真地点点头,“我等你。”
区舒云终于走了,望着她的背影,秦少白心里很复杂。
区舒云带着满腹心事走出剧院大门,刚走两步便站住,李重甲就在她前面几步远,恭候着她呢,见她出来,李重甲含笑,彬彬有礼道:“小姐,见到秦先生了?”
区舒云十分警惕,“你一直跟着我?”
李重甲笑而不答。
区舒云厉声道:“要是你敢告密……”
李重甲伸手打断她的话,“又不是巡抚大人办乱党,你知道我不爱多管闲事……”
这话区舒云倒信。李重甲凑到她身边,低声道:“跟我走,只要你再耍花招,我就去找铁山告密,秦先生就会死在你手里。”
“你真阴!”区舒云恶狠狠地望着李重甲。
一个黑布罩忽然从后面罩在区舒云头上,同样的手法,后颈轻轻一敲,区舒云立刻晕了。
李重甲冷冷道:“立刻送上回广州的轮船。一刻都不要耽误!”
丝毫不知区舒云已经被李重光劫走,秦少白拿起准备好的圆盔帽和中山装,正准备换装时,李重光推门,匆匆而入,“先生,有车了!”
秦少白一脸兴奋:“谁的车?”
李重光:“我爹找来的,英国商会的车。”
秦少白脸色一沉,心头无比纠结,最不想再牵扯的人,还是牵扯进来了。
“替身坐的车也找好了。我们的内线传来消息,过了大钟楼,到了轩尼诗道,就没有他们的人,我在路上设了几个点阻击追兵,实际是引他们去追,给孙先生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秦少白交代完一切,镇定地望向李重光,“到时候你陪孙先生上车,一定要护送到码头,孙先生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李重光目光落在那套中山装上,转而望向秦少白,“老师,你……要做替身?”
秦少白笑着拍拍李重光,“好好孝顺你爹,替我谢谢他。”
“老师……”李重光的声音低微,带着隐隐哽咽。
李重光眼中含泪,低声道:“老师,对不起……”